第28章 万般皆缘
另一边。
“晓月！你真以为躲起来，此仇就能揭过去了吗？这可不像你啊，当初那个无情无欲的佛乡首座去哪了？”
黑发男子右手血色缠绕，浑身魔气升腾，一柄骨剑悬于身前，煞气冲天，浩瀚佛元如江海奔涌，却被他尽数抵住，如海底礁石不为所动。
但他很清楚，晓月并未出全力，甚至连三分之一的力也没有，看来那人说的没错，当年那件事已经影响到了晓月的心境，否则方才那一击，自己不死也是重伤。
黑发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字一句道：“晓月，你心境已损，今日在劫难逃！”
话音刚落，晓月目光暗淡了三分，心绪乱了，刹那间的分神，原本尚能维持的护身佛元，瞬间被骨剑震碎，溃散成漫天光点。
男子冷笑着，全力催动元力，血红的右手直接贯穿了晓月的胸膛，可怕的劲力透体而过，震碎了漫天云层。
骨剑紧随其后，对准晓月的天灵刺去！
生死关头，一道凌厉剑罡径直斩来，赫然劈向骨剑，生生将其撞飞数百丈之远，晓月总算回过神来，他强忍伤势，体内佛元猛然爆发。
金色佛光冲天而起，宛如实质一般，同时他左手死死按住黑发男子的手腕，右手作掌状，对准了黑发男子的额头，沉声道：“吾佛慈悲，百心如一！”
“来吧！我和阿姐在地狱等着你的！晓月！”
极元佛光之下，他的护身气罩根本就抵御不住，仅仅一瞬间，便消崩瓦解，可黑发男子眼神却是洒然，他不躲不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全身元力都注入右手，一道道猩红血丝顺着晓月的伤口爬了进去，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啪……
手掌打在他的额头，本该直接毁去肉身和元神的一掌，却是如此的轻柔，黑发男子有些恍然，睁眼，却见晓月只是笑着，笑的那么温柔，一如当初，让人厌恶。
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浸湿了他的袈裟，晓月双掌合十，一脸释然的笑道：“以后别再意气用事了。”
话尽，金光破碎，黑发男子一脸木然的将手从晓月胸口的血洞中收了回来，眼睁睁看着晓月缓缓闭上眼，朝地面坠落而去。
为什么……
老陆心神一惊，忽然感觉晓月的气机在大幅度降低，他眼神陡然转冷，啐了口血水，随手将冰剑抛起，盘旋三圈后，化作玉簪没入发髻。
“若不是天道岸那该死的规矩，道爷我一剑便斩你了，可惜……”
说到这，他咧嘴一笑，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大和尚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但他的劫因我而起，我便不能坐视不管，就此退去，否则……道爷我要你形神俱灭！”
面具人并未回应，惊鸿再次挥落！
“好！”
老陆见状，负手掐诀，低喝一声，一股无上浩然之气自他体内迸发而出，刀罡尚未接近便被崩碎无形，圣气扩散，瞬间笼罩八荒六合，近乎以无匹之势将那面具人的邪气压制，势不可挡！
凌虚御空的面具人，甚至还没做出反应，身形便被无形的压力所制，动弹不得，老陆一步上前，一拳轰向对方丹田，可就在此时，惊鸿微微一颤，邪气汹涌而起，破开了压制，面具人不躲不闪，反手一掌打在老陆肩头！
双方以招换招，以命豁命！
一息间，已交手了数十次！
浩然之气压制效果居然只有平时的三成都不到，对方绝不是普通邪魔，而且方才那一击破开了对方护体元力，直接击中丹田，拳头更是贯体而出。
对于邪魔等同于毒药的浩然之气随之灌入，可对方却仅仅只是动作迟缓了一瞬便加以还手。
换做寻常修者，哪怕不是妖修魔修，丹田受到如此重创，定然是气散魂消，可他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
好在，它无法突破自己的浩然之气，继续交手下去，不出十秒，他的身体就会被浩然之气彻底碾碎！
可是……
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神念感知中，晓月的气息已如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会熄灭，老陆虽有心试探，可眼下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浩然正法！
为诛邪魔，为救晓月，老陆再度催动浩然之气，冲破自身至极内元，瞬间气血翻涌，境界攀至顶峰，无形领域霎时扩散，将面具人拖入其中，领域内，天地失色，万物不存。
面具人身处其中如陷泥沼，他想要还手，反攻，可身形动作却比方才迟缓百倍不止，哪怕是惊鸿一时间也无法挣脱领域压制！
许是察觉到了危险，一道道血丝自面具人手中抽离而出，惊鸿脱手，仿佛有自我意识般，对准领域边界冲去，无数刀罡齐发，试图冲破领域，它竟是想弃主而逃！
可领域之内，皆被圣气笼罩，刀罡未至便已碎裂，惊鸿豁尽全力，猛地撞在领域边界之上，却也仅仅只是劈开一道裂纹，
老陆双掌一合，怒声道：“去你妈的，给道爷死！”
浩然之气，天地合一！
轰然巨响中，面具人的身体瞬间消弭的连灰烬都不剩，就如同一只被碾死的虫子，邪元溃散，唯圣气回荡！
老陆当即解除了领域，甚至顾不得那柄朝地面飞速坠落的惊鸿，回身化作一道虹光朝晓月方向急遁而去！
莫非我算错了？
明明不是死劫才对？
怎会如此！？
老陆离开不久后，一只苍白干枯的手突然凭空探出，握住了朝下坠落的惊鸿，四周空间宛如破碎的镜子，蔓延出一道道不规则的裂纹。
裂纹内空洞的虚无和现实的景象呈现出极端对比，一时间令人分不清到底哪方才是真实。
随着那只苍白的手缓缓缩回，四周裂纹和破碎也逐渐恢复，仿佛时间倒流一般，空间破洞也随之缩小，虚无之中，唯有一双纯白无瞳的眼睛至始至终盯着老陆远去的方向，直至空间彻底恢复如初。
老陆循着晓月微弱的气息找寻了足足一刻钟，最终在一处山涧水潭旁的巨石上找到了浑身血染，昏迷过去的晓月。
这是……
老陆盯着晓月胸口袈裟破碎处，面色异常凝重，因为他的胸口处那足有拳头大小的血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无数肉芽自伤口的断面长出，彼此交织融合，仿佛有自我生命般，仅仅一个呼吸，已是恢复如初。
虽没有性命之忧，但老陆很清楚，此事恐怕还远远没有结束。
顾不上追那伤了晓月的凶手，也怕再有人追杀，他扛起晓月，唤出道剑，两人顿时融入剑光之中，消失于天边，直至数百里之外，老陆寻了一处荒山，以神念广照四方，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他才将晓月放下，一指点在其眉心。
片刻后，晓月一声闷哼，眉头骤然紧皱，面露痛苦之色。
老陆正要渡入内元，以缓解其伤势，谁知晓月猛然抬手，劲风骤起，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老陆生生推了开去！
“别过来！”
晓月只说了一句，便起身盘膝端坐，双手结佛印，额头青筋毕露，面色时青时红，显得分外诡异，而在老陆的神念感知中，他看到的远不止如此。
晓月体内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魔元正在横冲直撞，若非晓月及时控制，将其压制于丹田内，恐怕这股魔元早已破坏掉他的五脏六腑，顺着经脉流淌至四肢百骸了。
这股魔元污秽之极，若是无法压制的话，顷刻便会污浊晓月的功体，使其堕入无间！
为防止对方借此寻来，老陆反手放出道剑，将其悬于十丈之上，一道水波状的结界顿时立下，将这座并不怎么高的荒山笼罩于其中，彻底隔绝了两人的气息。
做完这一切，老陆也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了，什么忙都帮不上，倒不是他想袖手旁观，而是不敢插手，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体内元力纯度已接近极限，故称极元。
这种级别的元力一旦失控，方圆千里都将化作焦土，此刻插手，三方极元交汇，以晓月此刻的状态恐怕很难把握，稍有不慎，必酿成无法挽回灾厄！
佛魔极元在体内互斥，可想而知晓月此刻正承受着怎样可怕的痛楚，但眼下只能等，等他自行压制或消解魔元，或者……被魔元污体。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老陆盘膝对坐在晓月身前为其护法，一旦晓月失控，他便不得不出手了，那是最坏，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日落西山，月上枝头，晓月依旧闭目而坐，但相比之前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在老陆的神念感知中，魔元逐渐被其压缩至丹田处，虽暂时无法排除体外，却也已经得到了初步控制。
晓月变幻手印，一轮佛光迸发开来，其脑后浮现出一道光轮，精气神化炽火而显，沉沉夜空，耀耀恢弘，原本漆黑的荒山在佛光下竟如白昼一般。
片刻后，佛光收敛，法相消散，晓月缓缓睁眼起身，对为自己护法的老陆行礼道：“多谢道长护法，此劫已了，我们回去吧。”
“此劫已了？我看不然，你体内魔元未除，眼下压制一时，可日后该怎么办？若不能彻底将其根除，它终究会坏你修行，损你心性，引你入魔，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老陆眉头紧皱，一语道出了晓月此刻的处境。
晓月不以为意的摇头笑道：“曾经，贫僧一心向佛，容不下邪魔外道，只道是修佛渡生，斩业断恶，不屑于七情六欲，只道是世人愚昧，冥顽不化，可最终……哈哈哈，无情绝情，非是忘情断情，不晓人间痴迷，渡生只是空谈。”
“尝遍苦、历诸劫、知爱憎、悟因果、得大道、证涅盘，这是试验，更是考验。此生有尽，未来无穷，这具皮囊是否完好，无关修行，此魔元与贫僧而言是劫，亦是缘，道长不必费心。”
居然……居然没有半点影响？
这和尚的心境难不成已经到了无欲无求的地步？
老陆见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摸了摸胡子茬啦的下巴，取出腰间酒壶猛灌两口，似笑非笑道：“和尚，你这话说的轻巧，可此事因我而起，若是将来你入了魔，造下罪业，真要算起来，道爷我岂不是也得背上不少。”
晓月早料到他会这么说，道：“既如此，那便请道长出手，封了贫僧的丹田内府，若贫僧入魔，冲破封印，道长自会有所察觉，届时无需留情，杀。”
老陆嘴角微抽，心道，你说的轻巧，以你的修为，要是再入了魔，道爷我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你，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事已至此，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无奈道：“你想清楚了？”
晓月笑而不语，只是抬头望向天空，阴云飘过，一轮皓月悬天，银辉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