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苏小姐,着急去哪儿
柳砚舟胸口猝不及防地一悸,但转念想到对方有个不得圣宠的爹,眼里的惊艳就渐渐黯淡下来。
昨日,苏相在垂拱殿有意无意地提及闲赋在府里的弟弟苏旭,意欲为其谋一个官职,无奈天子面色冷漠,连话头都不接一句。
苏旭不得圣心,由此可见一斑。
心中打定主意远离这对晦气的父女,柳砚舟客套地回礼:“苏小姐,有礼了。”
苏瑶低着头,眼光恰好掠过柳砚舟垂在腰带上的荷苞。
一瞥之间,便留上了神。
他怎么也有海天蓝的珊瑚荷苞?
图纹、色调、针法与罗家二小姐的荷苞几乎一模一样
只惊讶了一息,她就猛地豁然贯通,斜斜回瞄一眼,果不其然,罗芷珊正妒火中烧地瞪着自己。
原是他们两人早已私相授受了
莫怪茉姐姐说话吞吞吐吐的。呃,自己这一刀中的,好无辜
苏瑶泰然自若地坐回椅子里,脑中回想起神仙哥哥的箴言,心叹:柳砚舟果真不是自己的良配。
神仙哥哥诚不欺我!
两位谦谦公子请过安后,便不再逗留,一同辞出了花厅。
罗芷珊含情脉脉地目送柳砚舟离去后,回眸睨了苏瑶一眼,也匆匆出了花厅。
苏瑶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香囊上的夜明珠,迎上罗芷珊充满挑衅的眼神,简直一个大无语。
未几,两个小鬟捧着梅花式雕漆填金茶盘进入花厅,自余氏起,为每一位夫人小姐奉上香茶。
此时,汴京城贵族正盛行品鉴普洱茶。江氏为彰显国公府的殷实,特命人从库房取出了珍藏已久的云贵老班章茶。
此茶不仅香气足,苦涩退化快,冲泡多道仍会回甘。
身材稍显丰腴的丫鬟走到苏瑶面前,福了一福,手刚搭上一只脱胎填白盖碗,便迅速换了旁边一只,端起放到苏瑶手边。
苏瑶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当她是没拿稳,一时没上心,顺手端起盖碗,揭开茶盖,低头抿了一口温茶。
浓郁的茶味冲入口鼻,眉尖就不可抑制地蹙了起来。
在临安府三年,她早已习惯了清淡的龙井茶,骤然喝到茶味厚重的普洱,颇为不适应。
悄然觑一眼对此茶不住夸赞的贵妇们,苏瑶艰难地将茶汤咽下,缓缓放下盖碗,一言不发地倾听长辈们的交谈。
江氏不仅熟知各种流言八卦,更不会被时新的话题难住。
从品茗说到爇香,又从爇香聊及栽花,凡能彰显身份、地位的雅趣都有所提及,不一而足。
最后甚至还提到了皇宫里的兰园,说那里精心培育着四季常开的白兰。光是兰园一月的花销就抵得上寻常官家一年的开支。
苏瑶听得入神,暗暗惊奇。
白兰花在江南甚是常见,她自己也特别喜欢用银丝将花朵穿成串儿戴在身上。
但白兰花本身又十分娇贵,冷不得,热不得,干不得,潮不得。
即便是在江南,也只在夏至到秋分这段时日开放。
怎么在干燥寒冷的汴京城,还能四季常开了?
圆润微亮的夜明珠自指尖滚过,苏瑶瞥见了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形同鬼魅的罗芷珊。
只见她一落座,便端起盖碗,吃了一口茶,斜睨着自己鼻子里哼了一声,神情极为不屑。
苏瑶秀眉紧蹙,半眯杏眼地打量她,感觉她有什么大毛病。
稍隔片刻,心口忽觉一阵塞闷,像是有野火在烧,又像是整个身子被架在炉子上烤。
额头渐渐渗出细汗,天生的白兰体香随着体温的升高,悄然弥散。
苏茉吸了吸鼻子,循着花香转头瞧去,却见堂妹小脸红得有些病态,心里一紧,赶忙问道:“瑶妹妹,你怎么了?”
苏瑶努力端正坐姿,轻轻摇头,掀起蝉翼般轻颤的眼睫,却发现茉姐姐的俏靥越来越模糊,就连入耳的声音也带着嗡嗡的杂音。
若自己今夜当众出丑,定会成为众贵妇的谈资,令祖母、伯母坍台。
苏瑶突然惶恐起来,情急生智,用帕子作遮掩,往自己左臂上,狠狠拧了一记。
直痛得眼泪汪汪才松开。
意识稍作清醒,她立即逮住间隙,起身走到余氏身旁,低头软声道:“祖母,我回屋更衣。”
“嗯,去吧。”余氏与一旁的贵妇人在谈话,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点了点头。
得了应允 ,苏瑶带着蓝香急匆匆出了花厅,刚到廊下,步履就不自觉地蹒跚。
蓝香见小姐面色痛苦,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焦急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苏瑶攥住她的小臂,另一手抱住肚腹,声音微弱地道:“不知怎地,我身子又热又闷的,心也跟着发慌,你快扶我回香雪阁。”
蓝香一听吓坏了,双手抱住苏瑶,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边走边絮絮叨叨地问:“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还是昨夜着凉了?要不我去请大夫来瞧瞧?”
“今夜是祖母生辰,请大夫不吉利。”苏瑶想都没想就拒绝,吃力地道,“先扶我回屋坐一会儿,说不定过会儿就好了。”
江氏是极要面子的,若是今夜请大夫,无异于撕她一层脸皮。蓝香心疼自家小姐,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加快了脚步。
冷月斜悬,国公府花园里,满地树影,摇摇曳曳,叫人两眼发花。
苏瑶两条腿像是被灌满了醋,又酸又软。娇喘之际,忍不住抬手将衣领稍稍扯开了些,露出一对莹白的锁骨。
浓郁的白兰花香一缕一缕迷失在夜风里,经久不散。
主仆两人快速穿过了假山,刚踏上回廊,远离了花厅,就被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堵截。
“苏小姐,着急去哪儿?”
后颈陡然掠过一阵颤栗,苏瑶和蓝香霍地转身,只见回廊的阴影里,不紧不慢地转出一个身形壮实的黑衣男子。
一指宽的疤痕,蜈蚣般扭扭曲曲地趴在他眉头尽处,在时明时暗的竹篾灯照映下,看来极是恐怖。
俨然一副要惹事生非的模样。
主仆两人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吓得面青唇白,映在地砖上的两条影子不住抖动。
蓝香惊恐地愣了刹那,才提气大喝道:“哪来的毛贼,胆敢擅闯国公府内院,还不快退下。”
话虽说得硬气,语音却是大大发颤。
男人闻言,双眼登时充满凶光,像是猛兽要择人而噬。他边转动右腕,边狞笑道:“苏小姐,我也是奉命办事。劝你还是乖乖从了我,也可少吃些苦头。”
对方字字如利剑,锋芒直指自己。苏瑶回思花厅情景,便知自己断然无疑是中了罗芷珊的圈套。
顿时如堕冰窖,身心拔凉拔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