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被盯得心头发毛
苏瑶秀眉一扬,转眄望去,只见是一位容光照人,风姿嫣然的美妇人。
两人目光一触,王氏瞿然而惊,忍不住喃喃自语。
“文鸢年轻时活脱也是这模样,肤如凝脂,杏眼桃腮,漂亮得和瓷娃娃似的。”
汴京城的贵妇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一两个贵妇对王氏与文氏当年的口头之约,略有耳闻。
彼此暗暗相视一笑,瞥向兵部尚书夫人钱氏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唇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容。
南北党争并非只拘囿于朝堂,贵妇圈子亦然。
南派贵妇向来以江氏唯命是从,而北派贵妇则以兵部尚书夫人钱氏和户部尚书夫人姚氏马首是瞻。
余氏平日治家有方,有冰霜之操,颇受人尊敬。
因而南北两派贵妇们虽嫌隙甚深,但今日仍客客气气地聚在一起为她贺寿。
钱氏有宫中太妃娘娘撑腰,素来爱端高姿态,一对美眸从左至右缓缓地蔑视一遍,不置一词。
将各人神气看在眼里,苏瑶秀眉轻轻一蹙,又听美妇人提及自己故世的娘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柳夫人,这正是老身的小孙女,苏瑶。瑶儿,向柳夫人请安。”余氏望着苏瑶的双眼溢满自豪。
苏瑶秉性豁达,加之这十年跟着爹爹辗转各地,亦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子。既知与柳砚舟无缘,此刻面对娘亲生前的闺中密友,心态也能保持坦然。
她小步走上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柳夫人,万福。”
小姑娘出落得花容玉颜,眉梢藏秀,言语有礼,举止得体。放眼全汴京城,也难找出第二个。
像是天上突然砸下来一个美味的馅饼,刚好掉在王氏的嘴里。她瞬间喜得无可不可,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
江氏对王氏的小心思门清,眼色中似笑非笑,嘴角微斜,似乎很是轻蔑。
余氏老怀弥慰,露出淡笑,“瑶儿,入座吧。”
“是,祖母。”苏瑶回到苏茉下首,屁股刚挨着椅子,就顿觉有一道充满怨毒的眼光隔着茶几上的果盘射了过来。
扭头看过去,发现正是坐在自己右下方的一位妙龄少女横眼瞪视着自己,露齿而笑。
凶巴巴的神态带着三分滑稽。
她不禁怔愣一下,纳闷之余也沉下心来,凝目向对方打量。
这位丽人也穿着与自己相似的烟霞纱裙,脸颊微瘦,容貌也算清丽,除了嘴唇丰满,长相再无引人注目之处。
倒是垂在腰间的荷苞既精致又罕见,海天蓝的料子,底部绣了一株粉色珊瑚,用的是苏绣中的高等技法,双面三异绣针法。
何为双面三异绣,即刺绣的两面图纹、色调、针法都不同。先前在姑苏时,苏瑶曾跟当地有名的绣娘学过这种针法。
双面三异绣绣荷包,通常都是在外面绣上花鸟绣纹,内衬绣上女儿家的小字,或者心上郎君的字。
像她这样绣珊瑚纹的,当真十分罕见。
察觉到对方的眼刀子越来越锋利,苏瑶掠了掠头发,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
侧过身子,扯了扯苏茉的衣袖,低声问道:“茉姐姐,坐在我另一边的小姐是谁啊?我都被她盯得心头发毛了。”
声音软软的,听在苏茉耳里都是委屈。她皱着眉尖偏过头,待看清对方后,脸色忽然一板,鼻中哼了一声。
“她是罗太妃的侄女,兵部尚书府的二小姐罗芷珊。你别理会她,她就是人贱量窄,嫉妒你”
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嘴,忙改口道:“反正你日后瞧见了她,记得绕道儿走。”
凝视着堂姐忿忿的娇靥,苏瑶疑团满腹,直觉她在刻意隐瞒什么。但想到堂姐对自己一向是呵护有加,便按下心中疑惑,听话地点了点头。
不过,抚心自问,自己与罗芷珊还真是没半丝瓜葛,也不知堂堂太妃娘娘的侄女会嫉妒自己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穿了与她相似的衣裳?
疑惑间,只见两个身形挺拔的男子从花厅外走了进来,都是二十来岁年纪。
身穿松花绿锦袍的,相貌清啜,彬彬儒雅;身穿飞鱼服的,面容严肃,正气凛然。
两人均目不斜视地健步走到余氏跟前,深深一揖,“晚辈给老太太请安,恭祝老太太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余氏温和地笑着,抬起手道:“好孩子,快快起来。”
准女婿来了,江氏喜上眉梢,热情地招呼道:“博渊,最近都在忙什么呢,怎地不来我们府里转转?”
苏瑶闻言,杏眼立即转向苏茉,朝她俏皮地挤挤弯眉,轻唤了一声:“茉姐姐。”
原来穿飞鱼服那位就是茉姐姐的未婚夫宋博渊,莫怪气度、仪态都算得上是拔尖的。
“盘里的香瓜也堵不住你的嘴吗?”苏茉低声回嗔了一句。
神色之中只有三分怨怪,倒有七分腼腆,惹得苏瑶笑意更深,“嗯,这瓜真香啊,还没尝就闻到味儿了。”
苏茉又羞又气又好笑,若不是宋博渊在场,定要揪苏瑶的小耳朵,给她揪出个心形来。
孩子有出息,父母皆是恨不得全天下人知晓。
宋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接话道:“博渊这阵子日日在陛下身边当差,忙得脚跟不着地,别说你们府上了,就是他自己家里也许久没回了。”
飞快瞥了眼低头绞弄菱红帕子的未婚妻,宋博渊敛起眸底的深情,对准岳母拱手道:“承蒙夫人惦念,待晚辈得了空,定厚颜来尊府叨扰。”
准女婿是御前侍卫,江氏与有荣焉,拐了眼像根黄瓜一样杵着的青年,扬声笑道:“这么客气作甚,忙好呀,忙就是陛下器重你。你呀,就先紧着公事,来我们府里走动的日子还长着呢,不着急。”
江氏话落,南派贵妇们鉴貌辨色,明白她有意拉踩近日被陛下频频训斥的柳砚舟,便讨好地再将宋博渊捧一捧。
奉上一顶“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高帽。
宋博渊听得微皱眉头,江氏却像是游鱼入水,被哄得如颠如痴。
这番话句句打进了柳砚舟心里,听着听着,脸色就渐渐黑了。
他本在翰林院当值当得好好的,不知为何,前几日突然被调去御前侍奉文书。本以为是隆恩优渥之事,未料陛下整日冷着一张龙颜,对他不是呵斥,就是怒骂。
他就想不通了,誊写诏喻,要讲究什么文笔!
所书字迹都快赶上印刷体了,陛下还是不满意,将他折磨得快要怀疑人生了。
余光觑见罗芷珊投来关切心疼的眼神,心里的闷气才稍稍疏散。
“砚舟,到娘这里来。”王氏假笑皴裂,像是母鸡护雏,对柳砚舟招了招手。
苏瑶闻声,笑意微凝,忍不住抬眸,默默端详起走向王氏的男子。
原来他就是柳砚舟,不仅生了一双好看的含情目,更生了一双耐看的书生手,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
王氏抓住儿子的手肘弯,双眸含笑看向苏瑶,“苏小姐,这就是我们家砚舟。砚舟,那位就是娘前几日和你提过的苏家二小姐,苏瑶。”
前几日,母亲与他提过娃娃亲一事,柳砚舟因着心有所属,便不曾放在心上。眼下听到“苏瑶”二字,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含情目里微微生出疑惑。
苏瑶被赶鸭子上架,但也不好失了礼数,只能尴尬地起身,对柳砚舟行了平辈礼。
柳砚舟眸光回斜,遇上她水汪汪的杏眼,心中只感一阵迷糊。
眼前的少女既有清水芙蓉的纯,又有婵娟此豸的娇,美极丽绝,不经意间就能破人心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