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娃娃亲,有问题
建元三年,惊蛰时分,仓庚嘤鸣,疏柳送风,暖意融融。
汴河两侧街市上,屋宇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
高昂的叫卖声和欢笑声自各大铺子里传出,放眼望去,一片热闹升平之景。
两顶枣红色轿子穿过人群熙攘的虹桥,直奔向城东的国公府。
苏瑶坐在轿中,好奇地从纱窗向外瞧了瞧,只见市招飘扬,彩楼迭现,比起三年前的汴京,竟愈加兴旺繁荣。
“想来当今陛下是个明君,盼望他能慧眼识珠,对爹爹委以重任,不要再让大家空欢喜一场了。”她合起双手,默默祈祷,“神仙哥哥,求你一定要保佑我爹爹这次起复顺顺利利的。”
光阴逝如流水,三年来,她白皙的俏脸已褪去了豆蔻之年的稚气,渐渐有了少女的秀美,连带着性子也从天真外向变得愈发颖慧内敛。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地转入了街北,自临安府出发便一路暗中护送的六名暗卫在街口一晃,立即隐去身影。
又行了盏茶时间,闳敞轩昂的英国公府朗然入目。
门口蹲着一对白石狮子,气象威武。
一群华冠丽服之人站在两狮之间,领头的中年男子神清骨秀,面容谦和,恂恂儒雅,正是苏瑶的伯父苏明,颂国宰相。
一月前,刚被皇帝封了英国公。
一见到缓缓靠近的轿子,他双目含笑,拔步就迎了上去,朗声喊道:“阿旭!”
两顶轿子稳稳落地,蓝香连忙打起轿帘。苏瑶刚探出半个身子,就见爹爹已出了轿,与伯父紧紧相拥在一起,互诉手足之情。
“瑶妹妹!”
清脆娇媚的声音立时将她目光吸引过去,见到是堂姐苏茉,苏瑶盈盈一笑,连忙提衣小跑过去,“茉姐姐。”
苏茉挽着俏皮的云起髻,身穿云英紫裙,外罩碧琼长衫,容颜娇艳,性子活泼。
握住苏瑶的双手,一双柳叶眸里闪动着惊艳,语气亲昵地道:“瑶妹妹,好久不见,你越发标致了。”
“唉哟,瑶儿,才三年没见,你怎地跟换了个人似的。”伯母江氏也走了过来,盯着苏瑶左瞧瞧,右看看,一脸的不敢置信。
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苏瑶面带腼腆地对江氏福身:“瑶儿见过伯母。”
江氏对侄女没有特别深切的感情,只是同情她一出生就没了娘,小小年纪又跟着仕途惨淡的爹到处辗转,着实有些可怜。
挥了挥帕子,她微笑道:“快别行这些虚礼了,老太太天天念叨着你,快进去给她请安。”
“娘说得对,瑶妹妹与叔父能赶在祖母生辰前回来,真是太好了。这下,咱们一家可以团团圆圆地给她老人家祝寿了。”苏茉挽住了苏瑶的手臂,面溢春花,好生欢喜。
苏旭此次虽是奉急诏入京,但并未接到官诰。
朝中多数官员皆老大纳闷,不由得暗暗揣摩上意。难道是皇帝倚重苏相,遂破例施恩,照拂照拂他那个既嘴欠又贼能作死的弟弟?
不怪外人有此想法,就连苏旭本人和苏瑶也是这么想的。
深知爹爹是沾了伯父拜相封公的光才得以起复,苏瑶衷心地向江氏与苏茉投去感激的目光。
三人走到苏明兄弟俩身旁,苏明回眸一瞥,顿时吃了一惊,呵笑道:“女大十八变,瑶儿出落得连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苏旭点头笑道:“是,刚好十六。不过因着没定下婚约,所以还没办笄礼。”
苏明跟着点了点头,忽地想到什么,说道:“我记得弟妹在世时,好像替瑶儿说过一门亲事。”
除了苏旭,在场几人一听之下,皆脸现错愕之色。
苏瑶浑然不知自己有婚约在身,惶惑望向爹爹,想要听他说个确切。
苏旭会意,照实说道:“是说过,男方是柳尚书府上的长子,砚舟。”
“柳砚舟?”苏茉惊愕失色,脱口而出。眼光一对上苏瑶询问的眼神,立时心虚地撇开。
苏瑶蛾眉微蹙,不禁心生狐疑。茉姐姐向来性子直爽,落落大方,说话从不会这般吞吞吐吐。
莫非是柳砚舟有什么问题?
“爹爹,你先前怎么从未提起过此事?”她语气略带嗔怪,殊无少女情动的娇羞。
苏旭安抚道:“莫急。你们的亲事不过是你娘与柳夫人的口头之约,并无媒证。况且这些年,咱们一直在外放,人家哪还会记得咱们。我瞧着这亲事大约是不成的。”
听到此话,苏瑶和苏茉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弟弟常年贬谪在外,难免失意怅然。苏明听不得苏旭自惭的话,一把握住他的手,不以为然地道:“阿旭,你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胸中大有丘壑,岂能妄自菲薄?如今陛下召你回汴京,定有要职除授。指不定那柳家日后也得巴结你。”
十七年前,苏家二兄弟北上进京赶考。苏旭文采斐然,深受先帝赏识,被钦点为探花郎,同年又娶了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为妻。
一时风光无限,人人称羡。
相比之下,苏明就略微显得有些平庸,科举只中了二甲进士。因此,在他心里,德才兼备的弟弟就是一颗蒙尘的明珠,总有熠熠生辉的那日。
这些年,他在朝堂上勤勤恳恳,埋头苦干,不为名不为利,唯一的愿望就是将贬谪在外的弟弟捞回汴京,助其实现青云之志。
面对兄长盲目的信任与期许,苏旭一边在心里苦笑,一边嘴上说着:“能承兄长吉言,自是最好不过了。”
如果说他是锋芒毕露的刀刃,兄长则是藏锋的刀鞘。若没有兄长周旋与保护,他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唇枪舌战中丢了性命。
想到此处,苏旭情不自禁地反握住苏明的手,心中盈满感激。
“唉哟,搁这儿聊起来了?”江氏嗔了眼丈夫,催道,“快进去吧,别让老太太久等了。”
不管是小叔子的官职,还是侄女的婚事,她都浑然不当一回事。
官再大,能大过宰相?婚事再好,能好过国公府的嫡小姐?
再说了,苏瑶有个三年两头就要被贬一贬的爹,婚事能好到哪里去?
苏明拍了拍弟弟的肩,朗声笑道:“阿旭,快随我进去拜见母亲。”说罢,携住苏旭的手,与他并肩跨过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