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周末本就人多拥挤的首都机场里，某个颇为明显的出站口被粉丝们堵了个水泄不通。于贺今天心情还算不错，临出站前把口罩摘下了，戴着一副墨镜却露出了阳光般的笑容，甫一走出便引来尖叫四起，身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同公司的艺人，两人的粉丝本是混在一起，从他们分开走以后才自觉地分成了两股。
于贺隐约觉得这次接机的粉丝好像格外多，之前还以为是两个人的缘故，走在出机场的路上才发现的确是自己的粉丝多了许多。安保人员在身侧护着他，于贺尽量在闷热嘈杂的环境中保持礼貌的微笑。直到听见有粉丝喊了一句‘于哥你的宣传片帅炸了！’，他下意识看了这位粉丝一眼，只见她举着印有自己古装剧照的海报，他这才反应过来，在他几乎与世隔绝的这几天里，《城之迹》的初步宣传已经开始了。他还没来得及看工作人员代为转发的宣传片，想着一会在车里用流量看一下，毕竟他可能要比任何人都期待这部电影的成品。
经纪人拎着粉丝塞过来的大包小裹的礼物费力地爬上车，将东西都捧在身前，艰难地转头问还在朝窗外挥手的于贺：“回公司还是直接送你回家？”
于贺回头想了想：“回家吧。公司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反正明天不是休息么。”
“好好珍惜休息时间吧。”经纪人感慨道：“大明星，看今天这情况我觉得你马上就要大火特火了。”
“明星什么明星，我老老实实当我的演员不行么。”于贺说着便打开了微博，还没等点进自己的主页，又听见经纪人说了一句
“这好像由不得你。对了，你看过最近几家卫视的真人秀吗？”
“你们想干什么？”于贺猛地抬起头扳住了前面的靠背：“你们不会想把我卖到真人秀里去吧？我可不想接啊。”
“唔……你考虑考虑吧，真人秀也是有好处的，曝光率能带来的话题绝对是你之前想象不到的，再说……”经纪人扭过头，手指一搓：“钱给的也多。”
“省省吧。”于贺没好气地瘫在后座：“我没这方面的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再说吧，接也肯定会在合适的时候，我就先和你说一嘴。”
于贺摇了摇头，也没有坚决地表示自己不愿接这种通告，但是心里着实还是不想把精力放在演戏之外的地方。
他点开城之迹的宣传片，居然也被自己给帅到了，没想到古装剧的效果比预期的还要好。
然而没等他开心片刻，突然接到了刘允阳的电话。
“怎么，想我了？”于贺接起的时候还是雀跃的语气，下一秒就如同被闪电劈回原形，他听见刘允阳焦急的语气：
“于贺你在哪？什么时候回家？嘟嘟不见了！”
“啊？什么？嘟嘟不是在你家吗？”
“本来是在我家啊！哎呀，我真是多余带它出去。”刘允阳此刻在于贺家的楼下四处张望，急得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只能先和于贺解释：“本来今天我休息，合计提前把嘟嘟给你送回家。我就想这几天都没遛它，就不开车了，走路送它回去顺便遛一圈。你也知道我家没有绳子，我以为就这几步路肯定没什么事。它都跟我一起进楼梯口了……我，我光顾着看手机了也没注意，谁知道到了你家门口找钥匙的时候才发现它没跟我上楼！怎么办啊我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它能跑哪去啊？”
“你……”于贺一口气哽在那，想说埋怨的话，又觉得这事不能怪好友，毕竟这么久以来他总是替自己照看着嘟嘟，对这只狗的感情和自己也差不了太多。发生这种事两人都一时间着急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于贺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窗外已经渐沉的天色，担心地皱皱眉头：“你还在我家楼下吗？我马上就到，再过几分钟。”
“你赶紧过来吧！我本来想找到了再和你说，但是刚刚公司来电话我必须得回去一趟，实在没办法了……”
“好好，你别着急，我马上过去……”于贺用手掌按住话筒，扬声在车里喊了一句：“师傅麻烦开快一点，我有急事。”
“就是在我家楼下走丢的对吧？你先回公司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它不会跑到不熟悉的地方，可能是玩野了不愿意这么早回家，走不远的，放心吧。”于贺安慰了几句愧疚着的好友，心下其实也不免紧张，按道理是这样说，但是刘允阳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万一真的跑到陌生的地方也说不准。
再者说……被人抱走了也有可能……
于贺挂了电话之后隔几分钟就催促司机快一些，不停看向窗外计算着到家的时间，一会看看手机，解锁，再关掉。
如坐针毡的十几分钟熬过去以后，于贺终于飞奔到自家楼下。刘允阳没走，从远处跑过来：“你终于回来了……从我找它到现在，少说也有半个小时了，还是哪都没有……”
“你回公司吧，我自己找。”于贺说着拔腿就跑，听见刘允阳在身后喊：
“你找到了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知道了！回去吧！”
这只小狗一直很活泼，只要一带它出门就兴奋得不得了，力气也大得不符合小巧的体型，很多次于贺都差点被它带摔，不知道是他遛狗还是狗遛他。
于贺也有过几次不栓狗绳带它出来，下楼买点东西的时候就几步路远，都是小心翼翼的，盯着它跑远再跑回身边。它从来都是这样，没有不管不顾直接跑走的情况。
还记得有一次半夜，于贺下楼买夜宵，回来的时候忽然起了好奇，想知道如果嘟嘟和自己走散了会是什么反应。他趁着那个小身影跑到远处时悄悄躲在了一辆车的后面，只见它跑够了回头准备找自己的时候步伐一缓。
于贺经常会看着它想起那天晚上的一幕。嘟嘟在路灯的笼罩下摇着尾巴转了一圈，停下来时仿佛时间静止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过了大概半分钟，嘟嘟突然坐下了，望着刚刚于贺还在的方向哆哆嗦嗦地呜咽了几声，就那么坐着，像是在等他回来找自己。
那一瞬间于贺心里忽然酸涩得要命，开始后悔干嘛要去试探这种事。他连忙跑过去，离得近了便被嘟嘟热情地扑在腿上，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于贺连呼吸都一下子柔软了，弯腰将它抱紧了怀里，像是安抚般的道歉。
虽然后来和朋友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被回了一句‘你当这是好事吗，它都不想着来找你。’但是于贺还是很感动，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当看到路灯下小小的影子蹲坐在地上时，他真的觉得自己当时买它回来是个超级正确的决定。
于贺还记得带它回来的那一天晚上，他抱着刚买回来的棕色的小狗一路走一路逗，时不时摸摸它的脑袋，沈兆就在旁边跟着，虽然嘴上没说但表情着实一派嫌弃，好像嘟嘟有多么丑似的――谁知道后来就数他最疼嘟嘟，大清早地起床去遛它，喂它吃东西，还任劳任怨地清洗被这不省事的小家伙尿湿的脏床单……
嘟嘟是他和沈兆共同的一份回忆。
它在那人走后，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有时候摸着小狗的毛，于贺都能清晰地想起沈兆干燥手心滚烫的温度。
想到这里，原本分外无助的于贺突然一个急刹停下了――
沈兆……如果沈兆他也知道嘟嘟不见了……
于贺一个人在小区里跑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心里既着急又害怕，还没处和人说，他想到沈兆，就立马有种想找他说点什么的冲动。
他有点颤抖地拿出手机，僵硬着手指翻出电话本。
沈兆还在工作，到差不多可以休息的时间了，他知道于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下飞机了，本也想着给他发个消息问一下，结果没想到却破天荒地接到了于贺打来的电话。
“喂？怎么想到给我打……”沈兆笑着接听，一句话还没说完，嘴角的笑容骤然收回，他听见于贺有些颤抖的声音，灌了呼呼的晚风，混杂在听筒里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错觉。
于贺说：“沈兆我……我好像把嘟嘟给弄丢了……”
沈兆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飞快拎起衣架上的外套，一边朝门外走一边问道：“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刚刚在车上还安慰着刘允阳不要慌的人，现在遇见沈兆却像是打开了发泄的闸门，有了依靠般忽然找到脆弱的理由。他眼睛还是湿润的，冲上去扶着沈兆伸过来的手臂，只咬着嘴唇，却焦急地说不出来一句话。沈兆看着也心疼，将他的手背握进掌心里，温柔地劝他别着急：“咱们一起找，想想还有哪里是它熟悉的地方，它可能跑出来没找到熟人，就跑去别的地方找人了。”
“不会的……它不会找人……它都是等在原地的，肯定跑不出小区……”
沈兆摇了摇头：“不要把一只狗想得太聪明，毕竟它顶多就是三岁小孩子的智商。”
于贺心急如焚，压根没觉得他们牵着的手有什么不对，自然地翻过手背，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像是在汲取一些力量。沈兆说的也有道理，他不应该只专注于在小区里寻找，附近很多地方都带嘟嘟去过，说不定会跑到哪里。
有沈兆在身边，于贺似乎安心了许多。在他心里，这个人一直是可以依靠的存在，只要在他身边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让于贺逐渐镇静了不少，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沈兆用大拇指温柔地摩挲两下他的手背，试图给予一些宽慰，于贺抿着嘴唇回头，看见那双桃花眼里盛着一汪通透的湖水。
“肯定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于贺望着他，无条件信任地轻轻点了点头。
“嘟嘟！”于贺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微微弯腰寻找着熟悉的小身影。
已经很晚了，嘟嘟在外面至少待了一个半小时，时间实在太久，刚刚平复一点心情的于贺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象出的嘟嘟被人抱走的场面，光是想想他都忍不住要愧疚到心疼。
沈兆从旁边凑上来，目光四下扫视，忽然说了一句：“这里离学校挺近吧？会不会跑学校去了。”
“不是吧……我们也没带它去过学校……”于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想到这附近除了学校之外，还有一个地方，是嘟嘟很熟悉的，曾经生活了很久的――
那栋公寓。
于贺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仰头朝不远处的公寓楼看了过去。
不是吧……
这狗不会是跑着跑着迷路了，然后跑到这附近，就奔以前的家去了吧？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令于贺不禁咽了咽唾沫。这么说的确是有可能的，如果嘟嘟没有被人抱走，又没有回家，总不可能是在外面一直逛一个半小时这么久，也就只有剩下的这一种情况还说得通了。
于贺没有说要去哪里，只是沿着这条街一直找，不过几百米远，就来到了以前住过的公寓楼。路灯不太亮，夜里又看不清什么，沈兆光顾着观察周围的草丛，跟着于贺来到楼下时还没反应过来。
再一仰头，熟悉的建筑物令他原本担心着嘟嘟的心情都被忽略了――太久没有见到这栋有些老旧的楼，沈兆一时间僵在原地，过往那些泛了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他只用了一秒钟就知晓了于贺心中的想法。
还是有些诧异的不确定，沈兆指着上面，迟疑般开口问道：“你是觉得它……跑回……这里了？”
他们原来住的那间，是坐不坐电梯都可以的高度，以前一起出来遛狗的时候向来都是走楼梯。自从这个可能性出现以后，于贺越想越肯定嘟嘟是回到这里了。他腿脚飞快地踩着台阶，也忘了去看身后的沈兆有没有跟上来。
刚一出楼梯间，于贺离好远便看见熟悉的那间房门前趴着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他可算是能松一口气，不禁感慨这小家伙的记忆力也是够可以的。
沈兆也看见了，简直是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该夸这狗聪明还是傻，同时心里冒出些复杂的情绪。
连一只看起来傻兮兮的小狗都比他诚实。
这间公寓有他这辈子都抹不掉的记忆，可从回国至今，他一直没有勇气再回来看一眼，还骗自己要活在当下，那些都是过去式了。其实他就是不敢罢了――毕竟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公寓会有新的主人，旧的故事也早已翻篇，他们都不再是懵懂的少年，只是固执地扯着手中那根红线不愿放手。
此刻的沈兆还不知道，几分钟后的自己会恨不得买一堆好吃的来感谢这只怀旧的泰迪。
他先是看见于贺走到嘟嘟身边，那个小东西听见声响就睡醒了，摇着尾巴扑到于贺的裤腿上。于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俯下身摸了它几下。小泰迪还没看见沈兆，后者站在远处以为接了狗他们就会离开，就没凑上前去，紧接着，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嘟嘟抻着身子站起来，在门缝处一下一下地挠着，好像是表达要进去的欲望。而于贺没有阻止，仅仅是嘴里嘟囔了几句：“你啊你啊……”
然后，于贺掏出了钥匙。
然后，那间公寓的门就开了。
沈兆如同晴天霹雳，脑子里嗡地一声，不敢置信般紧紧地盯着被打开的公寓门，半张着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这间公寓的主人……这间公寓的主人……竟然还是同样的人，从来不曾改变过。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站在岁月的那一头不愿走。
于贺都已经进门要脱鞋了，才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太对劲。
他刚刚光顾着爬楼梯，都忽略了沈兆其实一直在身后，而且过来的时候沈兆又没跟到门前，他就下意识以为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公寓的时候，嘟嘟想进门他都没有多加考虑，就直接这么把门打开了。
现在才反应过来，沈兆还不知道自己一直没退租。可能是以为找到嘟嘟以后就会回家，所以没跟在他后面，就这样巧合地让他产生了一个人回公寓的错觉。
于贺忽然不太敢回头，不想看沈兆现在是什么表情。明明前阵子还吊着沈兆的自己看起来如此洒脱，现在却好像把真实的内心摊在他的面前让他看了个通透。
没等于贺有所动作，后背便猛地一沉。是沈兆从身后抱住了他，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贺……”
在他怀中的于贺有些僵硬，双手也无处安放，直到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渗进贴着脖颈的衣领中，于贺才迟疑着握住腰间紧扣着的双手。
说感动也太过浅显。除了立刻抱紧于贺，沈兆不知道还能怎么表达自己现在身体中汹涌的爱意。
于贺一动不动，任他抱得这么紧也舍不得挣开。
“很奇怪吧沈兆。我明明有那么多种选择可以忘记你。可是我偏偏选择要以这种方式记住你。”
“这几年我总是在猜，你好像已经把我忘记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拼命想要留住这些。”
“你那天晚上不是问我哪等你了么……”
“你看啊，我就在这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