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失去与沈兆在网上的联络方式，于贺又回归了老办法。他在图书馆里定时定点地蹲了两天，果然又看见了沈兆的身影。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窗边的位置，耳朵里塞着白色的耳机，专注地看书。不过这一回，边上的座位不是空的，而是坐着个穿白衬衫、戴细框眼镜的男生。于贺观察了片刻，发现那个男生似乎和沈兆是认识的关系，他时不时会用手肘碰碰沈兆，像在讨教些问题，而沈兆这家伙还挺有耐心，每回都侧过头来听他讲，一双桃花眼含着笑。
于贺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同时也挺好奇的。前段时间他和沈兆关系好得不行，天天黏一块儿打饭看书听音乐，对他的人际交往圈子自然也知道一些，现在在街上遇到沈兆舍友还会和人家打个招呼，但他却从来没见过这个男生。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于贺皱着眉头想了想，不过很快也放弃思索了。算了，反正好奇也好奇不出什么结果来。他深吸一口气，把这些疑惑都暂且放在了一边。
尽管沈兆身边的座位被占了，不过无所谓，反正他想说的话本来就不能在图书馆里说。于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径直向目标走了过去。
“沈兆。”
没反应，果然，还和之前一样把他当空气。
于贺抬起手臂正准备大力拍一拍他的肩膀，就有人直接帮了忙。
“沈兆，有人找你。”
于贺偏头看了看开口的那个戴眼镜的男生，长得还挺清秀的。
沈兆听到身边男生提醒，才不得不把耳机摘了抬起头看于贺，“怎么，有事？”
“我有话和你说。”
沈兆淡淡道：“图书馆里不能随便讲话，打扰别的同学看书。”
你大爷！于贺把牙根咬得嘎嘎直响。刚才是谁是在这里不亦乐乎地和人讲着悄悄话？
他强压下喷到嗓子眼儿的火苗，重新摆出一副扮乖的表情，调整语气道：“所以啊，和我出去单独说。”
看着还挺委屈。
沈兆对着他那双圆溜溜的杏眼盯了一会儿，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圆满达到目的的于贺翘起嘴角，转过身正要走，就听到沈兆在身后对那个清秀男生嘱咐了一句：“帮我看下东西，我很快就回来。”
于贺用鼻子哼两声――很快回来？我今天还就拖你个两小时了。
沈兆跟在于贺身后，一路走到图书馆大楼后面的草坪，这里一般来说没什么人来往，最多偶尔会有校园情侣出没，因为风景不错，人烟稀少，是个约会宝地。
“什么事儿？”沈兆站定后直截了当地发问。
于贺有点不自然地扒了扒自己的裤缝，抿了抿嘴唇：“沈兆，我们还算朋友么。”
沈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觉得呢。”
于贺脚下漫无目的地踢着一颗无辜的小石子儿，想了想回道：“我不想因为这么件事而失去一个聊得来的朋友。”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计划，他内心也不想轻易地率先向拉黑了自己的沈兆示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说的又确实是此刻心中真心诚意、发自肺腑的真实想法，因此沈兆盯了他半天，也没从那双清澈的杏仁眼里发现什么破绽。
“不行吗？”见对方没有回应，他继续厚着脸皮发问。
相处这么久，沈兆其实知道于贺自尊心强，不是那种随意服软的人，因此看着他此刻收起小爪子一脸真诚的模样，还是软下了语气，无奈道：“你觉得这是件小事吗？于贺，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
他估计真的没几个人像他一样见过于贺各种软绵绵的、小白兔般的表情，但让他搞不明白的是，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能得到这种垂青。
如果说是因为喜欢，那他自然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可又偏偏不是。
于贺捏了捏手心，朝沈兆靠近了几步：“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见沈兆又蹙了眉，抬起下巴补充道：“是真的。可能我说不清是哪种喜欢，但确实……确实是喜欢的。除你之外，我也从来没有和谁彻夜聊过天，长大后也没和谁同睡过一张床。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失去一个难得投缘的朋友，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于贺觉得，沈兆就算没喜欢上他，但肯定也是不反感的，不然也不可能吻他，还吻得那么认真。要不是最后那句话把他劈在原地，他都差点以为对方是动了真情。因此他笃定沈兆不会直接拒绝这样真心实意的坦白与讨好。况且这回，他确实一个字儿的假话都没讲，只不过动机有那么一点点不单纯罢了。
但坦白讲，除了沈兆是个gay还吻过自己这件事让人难免有些尴尬，以及被人拿去和他比较然后自己落了下风这事儿令人分外不爽以外，他确实非常愿意和沈兆做朋友，也很珍惜这么个可以陪他东聊西聊还不觉得厌烦的对象。
沈兆听完于贺的话后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就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嗯”的一声。
于贺仿佛丝毫不介意他有些敷衍的态度，瞬间喜笑颜开，他抬手看了下表：“快到午饭时间了，去吃二食新开的那家馄饨不？”
之前那家馄饨在食堂二楼过道里摆出宣传板时他俩就说过要一起去吃，但因为那次看电影后的不欢而散，于贺到现在都还没去尝过。
沈兆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摆了摆手：“不了，我东西还在里面。”说着下巴朝着图书馆门口的方向抬了抬。
于贺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想起了那个戴着眼镜长相清秀的男生，不知怎么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好像自己长久以来稳稳坐着的位置被人给抢走了似的――尽管他自己与沈兆认识的时间也实在算不上长。于贺其实能听出来沈兆的语气明显还是带着冷淡的，于是他决定也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反正来日方长。
“那我走了，好饿啊。”
“嗯。”
沈兆站在原地，目送于贺背着手摇摇晃晃往前走。于贺发顶有一小撮毛不太服帖地翘起来，随着走动的步伐一跳一跳的，阳光如碎金般洒落在上面，显得格外可爱。
一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沈兆才收回了视线。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阵阵发痛的太阳穴，不知道答应于贺和好这件事做得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在感情方面，沈兆自认为果决干脆，绝对不拖泥带水自乱阵脚，他都狠下心把于贺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没料到的是于贺竟然还会来找他。
他唯独对于贺心软，说不出决绝的话。可要说内心里真实的想法，其实沈兆不想再去招惹于贺了。或者说，不想再和于贺有过多的牵扯。
事情还算是圆满。于贺回到宿舍时心情大好，微信立马提交了好友申请，没过一会就通过了。
二食堂离他宿舍还算近，于贺想着自己一个人在食堂吃也挺别扭，就干脆打包回宿舍享用了。沈兆的好友验证通过的时候，于贺嘴里正塞着馄饨，没料到他这么快就通过了，还惊喜地拿起手机翻看他这几天的朋友圈动态。
于贺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也没有忘了手上浏览的动作。
沈兆的朋友圈很干净，发个心情、抱怨一下学校，偶尔发和朋友的自拍，从来不发广告，这让于贺很是满意。
就在昨天，最新的一条动态，是沈兆晒的一张美食图片。对面看衣服应该是个男生，并没有找到脸，于贺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但就是有种直觉……这个人就是今天在图书馆坐在沈兆身边的眼镜男吧？
于贺退出朋友圈的界面，来对话框里输入了一句【今天你旁边那个人是谁啊。】
打完字自己都觉得好像不太对。又给删了重新输入【还在图书馆吗】
于贺把手机放在手边，大口地吃起了馄饨，过了两分钟沈兆才回复他【嗯】
这下于贺真就有点不乐意了。有了新的陪读小伙伴就不管他了是吧？
【下午没课吗？】
【3、4节】
【噢噢！你朋友也没课啊。】
于贺很是满意自己的话题引导能力，解决掉了碗里最后一个馄饨，准备去水房把垃圾丢掉，刚走一步看见屏幕亮了，立马又折了回来。
【他先走了】
于贺的食指腾在屏幕上迟疑了一下，才在屏幕上跳动输入【新朋友？之前没见过呀。】
【昨天刚认识的】
果然认识的时间比自己要晚吧。于贺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好像更好了一些，勾着剩余汤底的塑料袋就哼着小曲奔水房去了。
虽然说是和好了，但是于贺渐渐也感觉到了沈兆对自己的疏远，微信的消息过很久才会回，约个见面比登天还难。这和之前的待遇天差地别，于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心理落差。就算是在学校碰见了，他身边要不就是有室友在，要么就是在图书馆见到的那个眼镜男。
一天两天的也就算了，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忽略竟持续了一周之久。于贺心想，就算我有再多的热情，也不能甘心这么打水漂吧。归根结底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清楚？
于贺实在坐不住了，挑了周五的晚上，直奔沈兆宿舍去了。
他宿舍的人于贺都混了个脸熟，有的名字还叫不上来，但是见面都能点个头的那种。这天周五宿舍里只有沈兆和另一位正在看书的室友，后者看见于贺进来，就知道他们是要聊天之类的，和于贺打了个招呼就拿着书离开了宿舍。
沈兆原本在上铺捧着电脑看视频，见到于贺直接来寝室找他还有些诧异，等室友出去了，才将电脑收起，下了床铺和于贺面对面。
“有事吗？”
“没事儿呀，就来找你玩呗。”
沈兆一向是拿他没有办法，又觉得见了面除了尴尬也没别的可说，所以才一直对于贺的见面要求敷衍了事，以为他觉得没趣也就不再纠缠了，没想到居然会来寝室找。
于贺其实也挺怕尴尬的，边说着‘你看什么呢’，抬脚就要往他床铺上爬，梯子刚上了一阶，就听见沈兆冷淡的声线在身后响起：
“于贺……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他扶着上铺床边的栏杆就愣住了，脖子僵硬着转过来，看见沈兆微微仰头，那眼神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悲哀，眉头蹙起，嘴唇轻抿，正对上他惊讶的杏眼。
“你明知道那天之后我们就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于贺，你明知道的。”
对啊，怎么会不知道。
于贺缓缓从梯子上挪下来，扶着冰凉的栏杆兀自想着自己为什么偏偏要一次又一次来招惹这个人。
不论是嫉妒还是欣赏，争强好胜或是难得知己，这些情绪如同汤锅里的调味料混杂在一起，放的人记得，喝的人却说不出来。
既然不能做朋友……
“要我猜，你是和谁打了赌吧，追到我？”沈兆只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嘲讽般的笑容映在于贺深邃的眼底。
“不……”
不是的么。于贺呼之欲出的否认如鲠在喉，被拆穿的窘境令他脸上都泛起燥热。
“不是？”沈兆上前一步，扳起于贺的下巴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既然不是，那你说说，你三番两次暗示我，又抗拒和我接吻，这是为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
“你别把我说得那么贱，成么……”
对啊，他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是听在耳朵里，怎么都不舒服。
于贺忽然真有点委屈，甭管我当时反抗了没有，亲都亲了，便宜都占过了，还删微信装不认识，上杆子找你和好你还爱答不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于贺接近你的动机是不纯，可你沈兆也不见得有多正人君子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把那些烂词儿往自己身上揽。”
于贺本来就对他的说法而感觉脸上挂不住，什么叫做‘这不是你想要的么’，我想什么也没想让你当个女人似的搂在怀里亲啊！
“沈兆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被人那么亲一个试试！你看你会不会舒服！”
于贺是真急了，一瞬间抬起头时水汽都氤氲在眼眶打转儿，倒是没哭，被于贺扭着脑袋给憋回去了。沈兆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化没了，登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胳膊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转身背对着于贺叹了口气：“好了，我不说了，算我错了，行吗。”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沈兆这个人有超乎寻常的执着，看见他慌乱的样子于贺突然就想笑，他强忍着面部表情，凑上前去，从背后拉住沈兆的一只手。
于贺缓缓将额头抵在沈兆的后背，隔着一层衬衫几乎可以感觉到面前人僵直的身体，手也一动不动任他握着。
“于贺……”
“嗯。”
他鼻音还没散，末了还有点打颤，听起来格外心动。沈兆仰起头长长地舒气，将那天的问题换了个动词又问了一遍：“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么。”
“我知道。”
“不要跟我开玩笑……”
回答他的是于贺的拥抱，没有牵手的那只手臂绕到他的身前，紧紧地勒着他的腰腹，仿佛将不安和忐忑都尽数传递了过来。
“好吧。”沈兆回握住他的手，“我认栽了。于贺。”
哽咽的声音带着最后自嘲般的语气，沈兆并未等于贺多说，便认命一般轻启薄唇：“但愿你……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