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露城主
“那边的姑娘。”
宁初听到有人高声呼喊愣了一下，扭头过去，看到远处稻田里有人在朝她招手。
宁初奇怪的走过去，发现是个身形佝偻的老伯，看起来年纪挺大了，还在田里浇水。
田里的稻穗已经鼓得十分饱满了，可是近来下雨少，田里都干得裂口了，老伯擦了一把汗道：“我老远就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初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我刚刚从鸳鸯镇过来，那边的田地全都荒废了，镇上的人都在家中拜神，老伯你怎么还在干活呢？”
“哎哟，拜个什么神呐，这什么神还能帮我们这些琐碎事？人呐，还是得靠自己。”
老伯提起那些只顾拜神不劳而获的人就摇头。
宁初微微一笑：“我刚从外乡来，那边遭了灾，粮食颗粒无收，若是神仙出手，也不至于饿死了那么多人。”
老伯摆摆手道：“神仙要做神仙的事，人要做人的事，可不能光顾着求人。小姑娘，我看你倒不像是逃难来的。”
“那老伯觉得我是什么人？”宁初笑眯眯的，觉得这老人家年纪虽大，却人老心不昧。
别的人都在坐享其成，他却还活的清醒，实属难得。
老伯神秘兮兮低头小声道：“我倒瞧你像哪位神仙下凡，姑娘你老实说，是不是他们拜的那神仙有问题，你来收他来了？”
宁初被这老伯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老伯何出此言，我只是个普通人，路过此处想向您讨碗水喝。”
“水啊，有有有。”老伯哈哈一笑，找了处平整的田埂坐下，翻出水壶给她倒了一碗水，“喝吧！”
宁初接过水一饮而尽，笑道：“谢谢老伯。”
“一碗水而已，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姑娘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啊？”
“老伯刚不是说，我是神仙下凡么，现在当然是去找那所谓的神，收了他。”
“啊？”
老伯愣住了。
宁初笑着却一晃就消失了。
“真……真是神仙啊！”老伯吓了一跳，左看右看也没看见宁初躲哪儿去了，最后抬头望了望天。
脸上突然一凉，他摸了摸脸，摸到了一滴水渍，看起来像是一滴雨，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雨落了下来。
老伯站在田埂上，看着雨越下越大，虽然浑身淋得湿透，他却前所未有的高兴。
下雨了，这下庄稼可有的救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这雨肯定是刚才神仙姑娘给下的，赶紧朝四周拜了拜。
而宁初早就缩地成寸，去到数十里之外了。
这边的光景又和鸳鸯镇看到的不一样，她走在田间地头，看到不少人在田地里弯着腰干活。
田埂上提着饭食的女人老远就开始吆喝着吃饭，孩子们跟在后头打闹，大人们看着忍不住笑。
一家人就坐在田埂上，一边看着庄稼一边吃饭，虽然累，但是脸上都洋溢着满足。
宁初路过时，田边的妇人看到她一副落魄打扮，摸出一张饼子给她。
农家妇人看她一个人，不由得心一软：“妹子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啊！”
宁初又把话照例说了一遍，收获了妇人同情的眼神：“唉，这靠天吃饭不容易，听说风疏城那边和我们这里不一样，你怎么不往那边去啊？”
“我去了，但是又走了。”
妇人奇怪道：“为什么？”
“他们整日无所事事只顾拜神，我不喜欢。”
“听风疏城来的人说，他们不需要干活就有吃不完的米粮，用不完的金银，要是拜神就有这些怎么不好？”
宁初笑着摇头。
她的丈夫喝了一大口水摇头道：“那有什么好，活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不是等于白活了？”
夫妻俩应该因为这个争过不少回，孩子们都见怪不怪了，小童拽了拽她的衣角，天真的问：“姐姐，真的有那么好的神仙，只要拜一拜就什么都有了吗？”
宁初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道：“你觉得神仙是无所不能的吗？”
“阿娘说，神仙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有什么就有什么，我也好想当神仙啊！”
陵光哼哼两声：“这是哪个瞎传的，做神仙不也得守规矩，不然个个照自己的想法来，人间都得毁灭了。”
天上哪个不是神通广大，随便挥挥手，凡间就得生灵涂炭。
这个时候，就突出了规矩的重要性。
宁初依旧带着笑意，轻声对小童道：“那你见过神仙吗？”
“没有。”
小童懵懵懂懂，只从父母口中听到过这个词，这两个字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美好的向往。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见不到吗？”
“不知道。”
宁初笑着道：“因为作为神仙，是要守规矩的，他们不能干涉凡人的事情。”
小童挠头：“姐姐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神仙告诉我的啊！”
宁初笑眯眯的把陵光大神搬出来，这话确实听陵光念过，虽然她感觉陵光不怎么守规矩。
她啃完了饼，朝夫妻俩道谢：“谢谢你们，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宁初挥挥手笑道：“好。”
她拎着小包袱，很快就消失在了田野尽头。
小童仰着头问他的母亲：“阿娘，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我可以向他许愿把我也变成神仙吗？”
妇人一哽，说不出话来。
要是人人都能做神仙，那神仙不就烂大街了？
他父亲笑骂道：“少做些白日梦，赶紧回去练字去，神仙还能帮你读书？”
只有先丰富自己，才不会整日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况且神仙都那么厉害了，还需要人拜么？
宁初听着他们琐碎的念道，哑然失笑。
看来这世间的凡人也不是都不清醒，或者说他们明白得很，只不过为了自己的私欲，在装傻而已。
可怜朱厌还以为自己在利用凡人，殊不知凡人也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等他力量衰退，再也实现不了愿望时，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宁初提着小包袱走了大半天，最后停在城门口，她望着城门，上头刻着三个大字——风露城
敢情绕了半天，她跑到隔壁的城去了。
这风露城与风疏城一字之差，又是相邻，宁初也拿不准两座城之间是不是不同。
沈逍竹是风疏城的供奉，能利用城主和手下的人替他捕杀鲛人，就不知道他的手有没有伸到这里。
进城出奇的严格，守卫查了宁初的路引，发现她是风疏城那边来的，立刻严肃起来。
“姑娘，你来风露城做什么？”
这阵仗，怎么像防贼一样？
“我家里遭了灾，人都没了，来这边投奔亲戚。”
守卫闻言，检查了她的包袱，发现只有一件破旧衣服，跟同僚小声道：“这个应当不是，放进去吧！”
同僚点头，“你快进去吧！城里登记后能领些米粮。”
宁初低头谢过，正准备往里走，突然后方一阵喧闹声，她回头去看，正看到守卫押着一个人，从他包袱里搜出了一座小小的雕像。
是朱厌的塑像。
宁初看好戏一般看着那塑像被守卫一把砸碎了，带来塑像的人则被带走了。
旁边的守卫道：“姑娘，你怎么还不走？”
宁初指了指那边小声道：“那是在做什么？”
守卫奇怪道：“你不知道？”
风疏城过来的居然会不知道？
“城主说了，那是尊邪神，坚决不能让人把它带到咱们风露城来。”
宁初一副懂了的样子：“城主真是英明。”
“那是。”
风露城的人似乎很是尊崇他们城主，要不是还在公务上，估计要跟宁初吹半天。
宁初进了城，做好一副逃难来的模样，不仅分到了米粮，还分到了住处，虽然不算好，但对于难民来说有口吃的有地方遮风挡雨已经是万幸。
这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热，不少庄稼都干死了，再种又来不及，存粮都吃完了，饿死了不少人。
大多数都听了风疏城的人吹嘘供奉朱厌就能应有尽有，所以很多人都去风疏城了。
宁初打探了一番，得知这里的城主竟然是个年纪不算大的女子，在她的带领下，风露城的百姓过的倒不算苦。
因为最近总是有人带着朱厌的神像来风露城忽悠百姓，城主才下令严查。
这也是为什么这边的人没有在拜朱厌。
看来这位城主倒是挺有远见的。
宁初没打算在这里久待，把风露城逛了一圈后，开始想办法搞朱厌。
大街上突然有人高呼了一声：“城主来了。”
街上的人瞬间呼啦一下跑光了。
宁初发现他们都往城门口去，拉住一人问：“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被拉住的人也不生气，连忙道：“平时城主极少露面，这一出来肯定是有大事，不说了，我得赶过去看看。”
说完他就跑了，宁初一头雾水，也跟着过去了。
然后她就在城门口看到了一具无头尸体，一根绳索将其挂着，来来往往的人都惧怕的指指点点。
城门守卫对百姓大声道：“此人私藏邪神来风露城妖言惑众，城主下令将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百姓只看着这血淋淋的尸体惧怕，听说是因为私藏邪神，个个反而不怕了，甚至有人大声唾骂：“呸，死了活该，城主杀的好。”
“就是，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看来风露城的人对朱厌十分厌恶，他的手段在这里并没有用。
宁初看了一会儿，注意到城楼上站着的华服妇人，对方蒙着面纱，在守卫簇拥下冷眼看着那无头尸体。
听到百姓唾骂，她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下，转身道：“让他在城门口挂三天再放下来。”
“是。”
看来这人就是这风露城的城主了。
比想象中还要年轻，恐怕不到三十岁。
宁初围观了一会儿，悄悄离开了。
她现在倒是对这位城主感兴趣了，看她那么厌恶朱厌，要是有可能，或许还能合作一番。
一直等到天黑，宁初悄悄隐去身形潜入了城主府。
城主府的守卫并不森严，宁初轻松就溜进了书房里，一身华服的风露城主坐在烛火前，低头正在写着什么，写着写着，她眉心一皱，放下了笔。
“什么人？”
宁初愣了一下，藏在角落里没动。
城主站了起来，反手拔出了佩剑环视一圈后冷声道：“再不出来，别怪我喊人。”
剑笔直指向了宁初，说是巧合都没人相信。
宁初走了出来，轻轻笑道：“城主是怎么发现我的？”
“一身的海腥味。”
“……”
宁初怀疑人生的闻了闻自己的手。
城主似乎没什么恶意，见她露面后反而又坐了回去，继续提笔写字。
“找我什么事，说罢。”
她的态度很奇怪，宁初摸不准对方到底在想什么，她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一只鲛人。”城主头也不抬，“岸上的人捕杀鲛人的消息你们不知道吗？还敢往人堆里凑？”
宁初坐了下来，并不紧张：“听说了，我来找罪魁祸首的。”
“哼！”城主冷笑一声，“只怕是来送死的。”
“这怎么说？”
“沈逍竹今非昔比，他吞食了许多鲛人的鲛珠，获得了非同凡人的力量，就凭你一个，怎么杀他？”
宁初注意到，她提起沈逍竹时，眼睛浓烈的恨意。
“城主也认识沈逍竹？”
城主咬牙切齿道：“不共戴天之仇。”
宁初轻松一笑，笑得有些狡黠：“那正好，我来见城主，主要是想合作。”
城主奇怪的看着她。
“今日我见到城主将一个人吊在城门口示众，说是因为私藏邪神。”
“风疏城的人都被沈逍竹的手段所骗，那人也不过是被沈逍竹笼络的马前卒，杀了又如何？况且我下令斩他头颅，怎么不见那什么神救他？”
“他所拜的东西确实存在，只不过，那不是什么正神，而是一只上古凶兽。”
城主心头一跳，惊疑不定道：“那是沈逍竹的帮手？”
“沈逍竹是次要的，那凶兽才是正主。”
朱厌不过是借助了沈逍竹的手给自己发展信众，沈逍竹与那些盲目跪拜的人也没有什么差别。
城主缓了缓神才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宁初轻笑着道：“让你手下的人也去拜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