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老实人
“孙队，忙着呢？”
骸骨案已经基本浮出了水面，一号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现在就等去江都实施抓捕和去府城取物证的同事们消息了。
进专案组这几天，虽然非常累，几乎天天连轴转，可是，火速破案，比上面要求的时间提前了很多，这种成就感让他从审讯室出来之后，还在亢奋状态。再一次翻看几乎快要会背的卷宗。
“呃～小张啊，有事？”孙多军揉了揉太阳穴，抬起头。
&34;没什么事，就是有点郁闷，刚好路过你这儿。&34;小张摘下帽子，挂在衣帽钩上，在孙多军对面坐下，扔了根烟过去。
“怎么了，有什么好郁闷的，你这个太容易情绪化，可是咱们刑警最大的忌讳。”自己带出来的兵，孙多军很了解，这位啥都好，就是有些太过善良，说他情绪化，已经是很委婉了。
此刻的小张满脸写着愤懑，估计是又碰上什么糟心事了，没有回话，只是使劲儿地抽着烟，三五口就把一根烟嘬完了，呛地咳嗽了两声，却是不灭火直接又接上了一根。
不管他又遇到了什么事儿，这时候给他“讲课”显然不合适，孙多军也就点着了烟，静静地陪他坐着。
连续抽了三根烟，小张才停下来，屁股往下滑了滑，瘫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孙多军看着他微微颤动眼皮，紧张起来的面部肌肉，依旧没开口，起身到杂物柜拿了茶叶，泡了两杯茶，坐下来看着他。
相对无言，直到茶水可以喝了，孙多军才探起身子，把一杯茶推到了小张面前。
“想通了？好受点没有？”看到小张睁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孙多军淡淡道。
“老大，我想辞职。”
“噗～”孙多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特么想了这么长时间，就想出来个这？先说说什么事。”孙多军从窗台上拿过抹布，一边擦桌子上的水，一边问。
“还记得夏天蝴蝶圩子那件案子吗？”小张放下茶杯，又点上了根烟。
“不要抽那么多，没好处。还记得，西郊所移交过来的那个，女的柳紫珺，她老公男人叫程志豪，打伤了人，调解不成，卖嫖事件最后弄成了伤害刑事案。”
“我想听你句实话，老大，刚才被领导骂了，但我认为自己没有错，所以，我想听你的，我现在不是谁的下属，就是私下里，兄弟向老大哥求句真话。”小张终究是没憋住，两行清泪流出。
“那点出息，跟你说多少次了，能憋住尿，只是长大了，能憋住泪才是成熟了。能有多大委屈，又是辞职，又是跑哥跟前梨花带雨？而且，你这打击面也够大，是领导错了，还是哥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
“哥，我就想问问，每天这么忙，为什么一个小案子我一提起来，你马上就能想起来？”小张坐正身子，直直看着孙多军的眼睛，一脸认真。
“我记性一向很好……”孙多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意无意避开了小张的目光。
“呵呵，进专案组之前，咱们处理了一个富二代酒后砸路人车子，造成轻伤的案子，那个人叫什么？”
“每天那么忙……”孙多军愣了几秒钟，使劲儿想了一会儿，终究只隐约记得姓李还是姓吕……只好敷衍，可马上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正色道：“不要绕圈子，直接说事。”
“柳紫珺自杀了。”
“什么？！”孙多军手里的茶杯落在了桌子上，随即恢复正常，一只手用力按着茶杯道：“什么时候的事？”
“中午两点，午饭时间，扑向了一辆满载小货车，司机视线受阻，察觉到不对，急刹车已经晚了，送医院的路上就死了。”
那件案子有问题，可是……
证据确凿！
柳紫珺醉酒前的收款记录，只凭她口述是崔某让她代买玉器的钱根本无法证明。她提出被下药的可能又因为拖了好多天，报警不及时，根本无法查证。说试图反抗，那酒店的监控又一如既往出故障……
从派出所移交过来之后，孙多军带着小张等人经过明查暗访，基本确定柳紫珺说的都是真的，然而，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孙多军只能以侦查未完结拖了一阵子。可是……
崔某从区府找来了律师，一边提起行政诉讼，起诉警方程序违法，一边报警柳紫珺敲诈勒索，并报警称程志豪故意伤害……
法院最终驳回了行政诉讼，检察院以柳紫珺没有敲诈勒索的事实为依据，不予起诉，发回警方重新侦查。可程志豪的故意伤害，检察院准备提起公诉。
孙多军和小张等人经过多方斡旋，才最终达成“调解”。
因为程志豪的医疗费，赔偿金还未到位，调解书并未最终签字，检察院一直在催促尽快移交。这案子因为警力有限，又有调解意向，就由小张一直在跟进……
小张对这个案子一直都耿耿于怀，加上前面崔某的行政诉讼被驳回，一个拖字决，顶到了现在。
崔某接受治安处罚之后，在小张那里碰了几个软钉子，态度逐渐松动，尤其是崔某老婆跑去蝴蝶圩子闹事，西郊派出所小事大办，大张旗鼓地向检察院提起要以寻衅滋事立案。
小张就觉着还能继续拖下去，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终拖成什么。可是……
柳紫珺自杀了……
作为办案警官，小张挨得这顿批用狗血淋头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我当警察就是为了维护法制，维护正义，可是……”小张满眼迷茫。
“这就想不开，要辞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差劲，无能的感觉很不爽是吧？那么，你想过吗？脱了这身衣服，你将更加无能！”孙多军总觉着有一丝隐约的不安。但是，小张出了情绪问题，他只能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或许我会眼不见心不烦……”
“闭嘴！”孙多军有些恨铁不成钢，却又在这瞬间，抓住了关键，急道：“程志豪是西郊所带走了，还是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刚被领导一顿骂，自杀这事儿事实完全清楚，我已经移交民政部门了，扣着他干嘛，大不了戒几个月烟，我把赔偿金给垫上，人都死了还……”
“坏了！”孙多军一下子站起来，打断了小张的话，急道：“程志豪走了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了，那人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去砸那一砖……”
“闭嘴，叫上你的人，迅速出警，你不用辞职，出了事，老子开除你！”孙多军狠狠给了小张一脚，迅速向外面冲去。
“孙队，张头儿，刚好，蝴蝶圩子村里来人想要开个证明。”隐隐也察觉到了不妥的小张跟着孙多军刚冲到停车场，一位警员带着两个人快速走了过来。
“不管什么事儿都等我回来……不是，你说哪儿？蝴蝶圩子？”孙多军拉着车门，停在了那里，看向警员身后。
一个少数民族兄弟，一个农民工……
这么面熟，这位农民工应该在哪里见过？来不及细想，孙多军赶紧问：“你们是因为柳紫珺的事情？”
“呵呵，是的，领导，还有那个耗子……程志豪，他老婆自杀，都是清楚明白的事情，家里就俩小孩，太可怜了，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先保释……”达吾提看到孙多军这种粗犷男满脸带煞，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程志豪？”
“没有。”
“快联系村里的人，问问他回去没有！”孙多军越来越急。
“不用问了，赶紧去财富佳苑！”钟靖玄突然向前一步，急道：“快点，要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狐疑地看着钟靖玄，尤其是达吾提，让他过来帮忙办事，这货喝酒时觉着蛮透彻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跟个勺子似的？那语气像是在命令警察。过期药吃多了？
小张此刻已经想明白，他犯了个大错！
那程志豪老实得到了警队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来，走访时更是查明这是个老好人，热心肠，憨厚老实，口碑很好，就是不善言辞。可是……
第一次调解时，这厮焉不拉几的不知从哪里摸了块半截转，一下子把崔某砸进医院缝了二十七针！
孙多军也是满肚子狐疑，但随即自己脑补到这位农民工应该是程志豪的工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是……
财富佳苑这个地方，因为规则关系，即便是程志豪也不知道，他现在带着小张等人是准备紧急赶往柳紫珺上班的那家饭店。程志豪肯定会去那里打听，因为，崔某是饭店老板的朋友。
这人知道崔某家在财富佳苑，那么，程志豪……
孙多军猛一激灵，再来不及询问，怒吼道：“快上车，财富佳苑，你们两个开车跟上警车！”
刺耳的警笛声从车子一出警队大门就疯狂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