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夏日炎炎,蝉鸣声不绝。
苍生万物被燥热催动,蠢蠢欲现。
“渺渺,放学去我家玩?”汪若云的手搭在于渺肩膀,“我顺便请教你几道题目。”
于渺在发作业,一个个查看作业本上的名字将作业本发下去。
此时是课间,教室内没多少人,都拥在办公室门口蹭空调。
“你有什么题目不懂的吗,我现在帮你说了吧。”于渺手里的作业本还剩一小半,“我放学有事。”
“什么事?”
于渺拿起一本作业本,轻轻放到一人的位子上。
那个位子空荡,椅子披着主人的校服外套,清爽干净的蓝白色。
于渺转过身,不经意多看了那人作业本上的名字一眼。
江代清。
“就是。”
于渺吞下口水,回答带着含混,“有点事。”
放学之后,于渺在学校做了小半作业,顺便帮汪若云辅导了几道难题。
接着收拾好书包,坐了十几分钟公交车去书店旁边的奶茶店。
奶茶店算是家网红奶茶店,来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奶茶店的点单处挤了许多人。
于渺和往常一样,先到边上找了个位置看会儿书。
等终于到于渺,她快速拾掇东西过去,书包背到了身前,声音细细软软的,脸庞被热意催得红扑扑。
“你好,我要一杯珍珠奶茶。”
“珍珠奶茶卖完了。”接待她的是个女服务生。
“那……”
“我来吧。”大概正好是交班的时间,女店员的位置被插/入进来的男生替代。
男生穿着店员服,宽肩窄腰,刘海细碎流顺,戴着黑色的口罩,“您好,请问要点什么?”
“我要,”于渺沐浴在他深邃的目光中,脑袋发晕,“我要,珍珠奶茶。”
男生看着于渺,弯唇笑了一下,声音温润磨人,身子略微前倾,手撑在桌上,“您好,今天的珍珠奶茶卖完了,请问需要换成什么别的奶茶或者甜品吗?”
“那要这个。”于渺别开眼,手指虚虚点在一处地方,念出没有售罄的奶茶名字。
“好。”
男生低着头,指尖在面板上划动,“请问打包还是在这里喝?”
“打包。”
奶茶店又空了不少人,刚才的女店员开始收拾桌子。
应该今天是周五的缘故,店里的客人格外多。
于渺抬头看,已经八点多了。
按序号拿过奶茶,于渺的声音小小的,很快速,仿佛着急走。
“谢谢。”
店员伸来的手骨节修长,青筋分明,皮肤白皙,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指甲盖是淡淡的粉色。
他似乎松手慢了一拍,而后回神,口罩下的唇角弯了弯,“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这次的于渺话音未落,便拎着奶茶快步进入旁边的书店。
掩耳盗铃那般在奶茶店员看不到的死角,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书店老板和她熟识,见她近段时间如此久了,笑眯眯摇着蒲扇打趣,“囡囡是特地来买奶茶,不是来买书的吧?”
今天和那个他对视的久,于渺脑袋发晕,才想起来打招呼,“大伯。”
“嗯,”书店的大伯总是言笑晏晏,慈眉善目,“早点回家啊。”
“知道了大伯。”
于渺拎着奶茶,总是一副温吞的模样。
到家之后,于渺将奶茶放到冰箱,打开作业在客厅做。
客厅只点了一盏台灯,空调叶片沙沙作响。
“渺渺,吃饭了吗?”于母下班回家,用钥匙开门进来。
“还没呢妈妈。”于渺放下笔,去厨房将保温着的饭菜端出来,“妈妈也没吃吧,我把这些饭菜都保温着,等你回来的时候可以吃上热乎的。”
家里自小只有于渺和于母,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起生活。
于母总心疼于渺懂事的早。
在这种时候,看见家里不是空荡荡的,自己的宝贝女儿被暖色的灯光照着,乖乖做着作业等她回来,于母也发自心底感到开心。
“哎,”于母笑着,“咱俩一起吃。”
比入口的饭菜更暖的,是两人牵挂对方的惦念与爱。
于母走向冰箱,言笑晏晏,“你上次考了第二,妈妈忘了给你买礼物,今天妈妈给你补上。妈妈今天啊,特地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那家店的黑森林小蛋糕。”
宛若自己的少女心事会被发现。
于渺不知道哪来的速度,几步掠到于母跟前,先步挡住了于母,免得那两杯奶茶会被于母看见。
“妈妈,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待会儿我会吃蛋糕的。”于渺捉住了于母的手臂,“我们先吃饭吧妈妈。”
于母被她的一系列动作逗得好笑,抬手蹭了蹭她娇小的鼻尖,尾音都是宠溺的意味,“好,听我们囡囡的。”
吃好饭,于渺让于母先去洗漱睡下,自己在厨房里刷碗。
等于母的房内没了什么动静,她松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盘子,洗了洗手走向冰箱。
打开冰箱,里面放着两三杯她买来没舍得喝的不同口味的奶茶。
那边奶茶店的客人多。
她总是脸皮薄,说出的话语很小声,店员无法在嘈杂中捕捉她的声音,总会先给其他嗓门大的客人点餐。
站了很久也没办法点餐的于渺,光站在那里显得笨笨的,还会挡了其他客人的道,换来一些人的催促。
导致脸会羞赧的特别红。
几次下来,于渺习惯了等待。
等待店内客人稍微少一点,她再去点单。
所以总是,她只能点一些他人买剩下,还没有售罄的奶茶。
于渺手抓着冰箱的门,将三杯奶茶都拿了出来,抱上自己的作业去房内,耳根子红红的,嘴角是自己没有察觉的笑。
不过,唯独他和其他店员不太一样。
他会主动过来和她搭话,帮她点单,化解她的尴尬。
一口气喝下三杯奶茶的于渺,半夜起来上了好几次厕所。
于母被抽水马桶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推开门去看。
于渺欲盖弥彰,惴惴不安将同一家奶茶店的包装盒全都塞到了垃圾桶的最底下。
全部喝完之后还特地打包了垃圾袋子,打算明早上学的时候顺路去扔。
于渺几次起夜,困倦的不行,沾枕头就睡着。
完全没意识到于母也起来了。
于母开了灯进入客厅,扫眼就看到了沙发边上的一大包垃圾袋。
垃圾袋是黑色的,勒口没有那么紧,露出了一角很细微的秘密。
——百味奶茶。
隔日,闹钟一响于渺就从床上弹坐起来,快速收拾好自己后,拿了早饭钱、抓起垃圾袋就往外冲。
于母的工作偏向夜班,早上起得比较晚。
于渺本以为这一切都跟之前一样,可以天衣无缝。
到学校之后,教室里没什么人。
除了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
江代清来得早,喜欢趴在桌上补觉,手边摊着潦草字迹的作业本。
一看就是随手写的,将作业本上的答题区,当成了草稿纸那样随意。
于渺为了扔垃圾,今天来的也早。
班里几个去包干区扫地的值日生,拿着簸箕和扫帚匆匆出去,这里就只剩她和江代清。
于渺的动作很小,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值日生拿着扫把和簸箕去包干区的声音逐渐远去。
现在的教室落针可闻。
于渺的位置在前面几排,离江代清有些远。
远远的后方传来细碎的响动,于渺通过余光去看,江代清变换了姿势,脑袋靠着手臂补觉,一手浅浅圈住了后脑勺。
细碎的黑色刘海盖住了他的眉眼,风吹起时,涟漪出一片痒意。
江代清大概觉得烦,随意撩了一把刘海,发丝变得有些乱糟糟。
但不影响他渗入骨子的少年感,单多了一份零碎的不羁。
“小班长。”
于渺转过头的时候,江代清出声,“我语文课要睡觉,别记我名字啊。”
江代清和于渺幼儿园就同班。
老师常以成绩规定班内职务,成绩第二的于渺是副班长,成绩第一的江代清是班长。
然后没多久,一众老师们都会被江代清带头鬼画符作业、上课睡觉、自习说话的举动惹恼,一拍大腿撤销江代清的班长一职。
将于渺规定为唯一的班长。
于渺习惯了和江代清不说话的交流,乖乖巧巧捏着笔点一下头,算是知道了。
江代清眼睛还阖着,尾角的双眼皮褶皱很深,细长轻佻起,盯着人看的样子像蛊惑人的狡猾又多情的狐狸。
“小班长,奶茶好喝吗。”他含着浅浅的笑,有意逗她玩。
于渺捏着笔准备预习新课内容。
听到这句话,她的指尖动作顿住,耳廓攀上绯红色。
阳光正好升起,透过窗玻璃落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躁动。
于渺没选择说话,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靠近书桌做作业,回答的单调,“嗯。”
她的一只手挡住了自己的侧脸。
轻轻一碰脸颊,指尖便也染上厚重的滚烫温度。
奶茶是江代清亲手做的。
熟能可以生巧,于渺喝了一整个江代清从难喝、到一般、再到好喝的全部经过。
几个字卡在于渺的喉咙,摁住她的呼吸。
于渺用力捏住笔,贝齿咬住下唇。
其实,挺好喝的。
或许两人间为数不多的对话中,都习惯了有一方的沉默。
只得到这个回答的江代清好像根本没将刚才的话当回事,枕着脑袋入睡,背后的曦阳照出他斑驳的影子。
于渺余光往那处送,眼神一点点描绘过他影子的轮廓。
上课,班主任点了江代清起来回答问题。
江代清趴在桌上,还没睡醒。
全班人的目光都朝他那里去。
“把他给我叫起来。”
江代清开学一如既往被班主任安排了班长职务,结果到头来,他却是玩得最疯闹的那个。
简直气坏了班主任。
江代清也就没有同桌,是班里唯一特殊的一个。
班导手撑在讲台,手里执着教鞭,点了江代清前桌的名字。
江代清的前桌是汪若云,听到班导的话抖了一下,讲话都结巴了,“我,我?”
她看看后面趴着睡觉的江代清,看看灼灼目光的全班人,最后看看讲台上目光如炬的班主任,慌乱摆手,“我,我不行的老师,我叫不了他。”
班主任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有所预料。
高一开学没多久,班主任对于江代清的调皮捣蛋格外有体会,低下头长叹口气,自己拿着教鞭走了下来。
于渺坐在他们的对角位置,手中的笔被她握紧,圆珠笔在她指腹留下痕迹。
“江代清,给我起来!”班主任用教鞭狠狠敲了他的课桌。
江代清眼下是淡淡的青色,睁开眼的眸中有好几道血丝,出声沙哑,“选b。”
他懒懒散散站起来,头发乱糟糟的非常蓬松,像个没打理过的鸟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回事,但他先处变不惊瞄一眼黑板上的题目,打个哈欠,扯了扯校服外套说。
答案是对的。
偏偏这个最气人。
班主任有气发不出。
江代清站起来比班主任高了一大截,看人喜欢睥睨对方,居高临下的探究意味。
“……江代清,给我写份一千字的检讨!放学之前给我交到办公室桌上!不写完不准回去!”
江代清仿佛还在梦游,“今天放学之前吗?老师,我今天放学还有点事情,明天放学之前可不可以?”
“你当这是菜市场呢!还有讨价还价的道理?!”班主任气得瞪大了眼睛,“就今天放学之前!少一个字都给我重写一份!”
“哦,那好的。”
于渺在这边坐着,浑身的紧绷渐渐松了,感觉刚才自己的紧张完全是多余的。
她担心谁都可以,就是不用担心江代清。
那个集坏学生和好学生的特点于一体,性格乖戾嚣张的年级第一名。
自习课,江代清唉声叹气好几声。
于渺在这边都可以听见。
有人在边上和于渺这个班长告状,“于渺,你快去管管他啊。”
自习课管理班级内的纪律,确实是于渺的任务。
于渺看了看江代清的位置到她这里,隔了几大组的长距离,咽了咽口水,望而生怯。
班内被江代清吵到了的几个同学,纷纷往她这里看。
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扣住了她的脖颈,让她说不出话。
“江……”
光是江代清的名字,对于渺来说,都是滚烫的。
她拿起纪律本走过去,来到江代清跟前,用圆珠笔点了点纪律本,示意他不要说话了,不然就记他的名字。
江代清正在为检讨为难,一手撑着脑袋,懒懒洋洋的坐姿,身子半靠在课桌,黑笔被他有一下没一下转着。
他就这姿势抬起眼,看着来到自己跟前的于渺。
“老师都不记我名字。”
阳光透过玻璃窗映入他黑沉的瞳孔,有高光,稀奇多了无辜的意味。
于渺很想补一句。
那是因为老师们都直接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