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蛇影谜团（2）
这个问题出口的时候，二人都愣了一下。
“死掉”这个词太沉重，一般人忌讳，不敢用在自己身上。
严彬青刚刚高烧昏睡的过程里，其实有很浅的意识，半梦半醒里他回到下午那个躲雨的山洞，以第三人的角度看到肖遇蹲在他面前，两眼通红，侧脸挂着一滴极为珍贵的眼泪。
他想自己那时若是死了，肖遇从山下叫了人，再回到他身边时该是怎样的神情，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中来，心肺剧痛，从噩梦里惊醒。
肖遇抿着嘴，看了看对方输液的那只手背还肿着，皮肤鼓起来像个充气的馒头，用指尖按了几下，然后抬起头道：
“是，我怕你死。”
“为什么？”
“……”
“……”
肖遇想了想，答道：
“可能我已经习惯了你在我身边。”
严彬青：“就这样吗？”
肖遇：
“……”
一阵短暂的无言，严彬青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失望地从对方手里抽回手，指了指旁边的小米粥，避重就轻地道：
“你吃点东西吧，忙了这么久，等会就该凉了。”
他以为肖遇会就此绕过这个问题，谁知肖遇没绕，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我问你件事，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严彬青顿了一下，点点头，
“嗯，你说。”
“……”肖遇的眼神盯了他一阵，因为熬夜和疲惫，眼白上全是鲜红的血丝，但目光镇定，声音平静，思维极清晰：“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名誉和利益吗？”
“…什么？”
严彬青皱眉。
“我问你跟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名声，钱，地位，资源，有没有这些之一？”
……
按照一般电视剧上的剧情，这时候严彬青应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或者悔不当初地痛骂“原来我的真心都喂了狗！”
但这些剧情无一不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去直面回答问题。
肖遇为什么会这样问，严彬青大概能猜到七七八八，
这样地位的人身边有太多想去，甚至随便露个面就能收获一塌根本对不上号的金色名片。
网上那些非议，他看得见的，肖遇也能看得见。观众去质疑的，肖遇在心里也质疑。
人心复杂，隔着一层血肉一层皮，看谁都得靠猜。
严彬青也不恼，神情温和地回答道：
“没有这些，”
“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
肖遇又问：
“你跟金逸走那么近做什么？”
严彬青疑惑：
“金逸？”
“我和金逸不熟，这一年有些往来是我怕他把之前那件事说出去，会伤害到你。”
“……”
肖遇垂眸，思索了一阵，食指尖无意识地摩擦大拇指的边缘，然后抬头问道：
“你跟我上床也没有那些原因？”
“上……咳咳，上…”严彬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口气没上来，呛了一下，连忙吞咽着压下去，
还没来得及回答，
肖遇连忙把蜂蜜水给他端来，拍了拍他的背说道：
“算了，你不用回答这个，我知道你不是，是我太多疑了。”
严彬青一边喝水，一边摇头，没完全咽下去就撇开脑袋着急地回答：
“不，肖遇，你直接问这些我挺高兴的，至少咱们能把话说明白了，”然后伸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
“我喜欢你，跟你上床，只是因为你是肖遇，我忍不住，见到你就忍不住，你懂吗，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相信，但其他那些东西在我眼里都是狗屁，狗屁都不如，妈的，这话我说了好几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背，肖遇连忙伸手按在严彬青的肩膀上，把他按回病床上躺着，
“你别乱动，我知道了。”
“你别老知道了知道了的，你得相信我啊，你不相信我，光知道了有什么用。”
“我相信你。”
“真的？”
“嗯。”
严彬青嘿嘿一笑，侧身两只胳膊抱住肖遇的脖子，“你看咱俩都过命的交情了，你就跟我在一起吧。”
肖遇坐在床边，身上像摊上了一张巨大厚实的毛毯，眼神有点不自然：
“在一起…和现在比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就是有个仪式感吧，以后我可以叫你宝贝么么亲爱的之类的，虽然现在我有时候也这么叫…反正叫你什么不重要，我喜欢的都是你。”
肖遇眼神一停，嘴里无意识地呢喃道：“都是我…”
他摸了摸手腕的银链，抬起手放在颈部严彬青环住自己的小臂上，侧头问道：
“那如果，如果我不是肖遇呢？”
……
他的语气与刚刚不太相同，反倒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但严彬青根本没多想，只伸着鼻子，缓缓凑到对方的颈窝，
——他闻见肖遇脖子上有股昨天树林里的青草味，放在对方领口的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小声应道：
“你在说什么啊…”
【ihopethedreamisrealsincethesunisgoingdown---】
【down——down——down——】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还是那首听起来极明亮浑厚的美声高音，肖遇几次听见都吓了一跳，问严彬青把这歌当来电铃声会不会半夜做噩梦，
严彬青神秘地翻了个白眼：“这不是为了追逐你们肖氏音乐世家的脚步吗”
肖遇从床头柜拿过他的手机，见上面【老爹】赫赫两个字，
严彬青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声音，尽量显得语气轻松地接起电话：
“喂？爸，怎么了？”
“喂喂喂？儿子！是儿子吧？！是爸要问你怎么样了才对！新闻上说你被蛇咬了？还生命垂危？！怎么回事！幸亏你妈每天早上要跳操，起得早，看见了早间新闻，不然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爸，没事了，你们别担心，就是条小蛇，没毒。”
“没毒？没毒怎么急救车都用上了？爸都在电视上看见了，你可别糊弄我们！”
“真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地给您打电话吗，”严彬青说着，揉了揉依然跳痛的太阳穴，“我们在户外山上拍节目，深山老林嘛，免不了有些小磕小碰的，您别操心。”
“儿子，儿子啊，”电话被严母一把抢走，女人在里面焦急地道：
“儿子，我和你爸这两天去看看你，你在什么医院？我看新闻在一个…某某军区医院，你能不能跟医生说明一下转到市里来，那里我们过不去的。”
“妈，我真没事，医生都说了没有危险，躺两三天就好了，你们不用过来了，又没有直飞，火车票临近也不好买。等我处理完最近的工作回去看看，还有爷爷…”严彬青顿了一下，“爷爷怎么样了？”
“你爷爷……嗨呀，还是那样。”
严母简短地道。
听到严彬青问爷爷怎么样的了时候，肖遇放下手里刚准备递给他的体温计，抬头看了看他，
见严彬青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回想起上回在厨房这人给家人打完电话就跑神的那一次，心中也猜了大概。
老一辈的态度坚决，要严彬青必须娶个媳妇回来，以后生个大胖儿子，继承严家庄的家业。
当年严彬青离开庄子就是因为才二十出头，老爷子已经给他物色了五六个外地回来的大学生，模样一个比一个标志，身段也好得不得了，
老爷子拉着五个女孩笑眯眯地到他面前：
“孙子，你看，你喜欢哪一个？爷爷这就给你提亲去～”
“爷爷，您就别再管我的事了，我不想结婚。”
严彬青三下五除二挣脱老爷子的手，在一排害羞低头笑的女孩面前尴尬地点点头，回身喊道：“我打蛐蛐去了啊！”
一溜烟跑了。
“混蛋小子！二十多岁了！骗爷爷打什么蛐蛐！”
“……”
后来他离家的这些年常接到老爷子的电话，问他在外面到底是做什么工作，为什么总能在家里的电视机上看见他的直播，
严彬青干咳一声，随口道：“那什么，我播新闻。”
严昌兵年纪大了，有时候脑子糊涂，也就真的信了严彬青的鬼话，大肆宣扬他严家出息了，出了个省级台的主持人，这一来二去，全严家庄的老老少少都在家蹲省级台，却也没见过几次。
直到一个多月前，男女老少又一起坐在电视机前，欢聚一堂等待据说有严彬青参加的颁奖典礼。
严老爷子瓜果都准备好了，往电视机前一放，一抬头，
——看见他的宝贝孙子严彬青，一把抓住另一个男艺人的后脑勺，深情地，几乎忘我地亲了上去。
严老爷子眼前一黑，“咣当”一声在家躺了一个多月，身体好了也不愿意起来，非得把严彬青逼回去一次不可。
有人敲了敲门，肖遇站起来回头一看，正好六点，估计是来输液的护士，起身去开门。
——那护士还是刚刚送黄金盒子外卖的那一个，见到肖遇的第一句话差点又是皇上早安，晃了晃脑袋，连忙住嘴了，举着个输液袋道：
“医生说今天要输三袋药，他昨晚情况怎么样？要不要加抗生素？”
肖遇打开门让人进来，放低了声音：
“还是高烧，症状主要是头疼，呼吸急促，一直吃不进东西，半夜起来吐得挺严重。护士你看能不能给他加个止吐的药，别的你说忍忍还行，至少饭得让他吃进去，”
“药我们不能随便加，今天我帮你问下医生，但这个是神经性毒素的正常现象，这边见得多，你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小护士说着，掏出个一次性针头，就要给严彬青扎在左手上，但那左手太肿，肖遇拦了一下，说道：
“别扎这个手了，扎右手吧。”
“右手吗？”小护士绕到右边去，“右手不方便的，有时候患者要起身上洗手间或者吃饭，很容易碰到针头。”
“没事，我在这里帮他，扎右手吧。”
“好。”
小护士笑了笑，在严彬青右手小臂绑了个黄色的松紧绷带，针扎进去的时候严彬青下意识瞟了一眼，见血在输液管里“突突”两下，肖遇站在他旁边，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输上液后，严彬青还在给家里打电话，肖遇把推小车的护士送到门口，
小护士看着肖遇，在白色口罩下面偷偷笑了笑，小声道：
“那个…你和电视上挺不一样的，你们关系可真好。”
肖遇看她收拾推车上的医疗用品，问道：
“怎么不一样？”
“也没什么，就是之前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是假的，毕竟娱乐圈嘛，哈哈，我们这些外人猜来猜去的，总觉得那些遮遮掩掩的才是真的。”
说完小护士侧头看了一眼病房门外挂的体温检测表，补充道，
“要是吃东西比较困难，可以喝点果汁，或者糖果巧克力补充体力，过了今天就会好很多了，你别担心。”
肖遇点点头，
“好，谢谢。”
楼道这会来来往往的护士医生多了些，楼头的电梯上来几个隔壁探早班的亲戚，
肖遇跟护士道谢后就关上了门，刚坐下没一会，才发觉自己是真的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直冒冷汗。
他端起桌子上严彬青没喝的那碗粥喝了两口，从正方形的黄金御膳盒子里，掏出一碟老北京酱菜和俩茶叶蛋，
接着拿出一碟豌豆黄和六块绿豆糕，
而后又端出个精品小锅牛乳炖燕窝，
最后从盒子最下层，用两根指头捏着，拎出三只大闸蟹。
摆好阵仗后，肖遇戴上手套，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吃得挺香，
严彬青：
“……”
刚刚还在想为什么一碗小米粥要放在这种铺张浪费的矫情盒子里送过来，
——果然肖遇还是这个肖遇。
不对，应该说，果然我家肖遇还是我家肖遇。——严彬青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