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成婚
本朝除了当朝重臣由官家赐府邸外,其余皆是租房或是购房住,当差这些年,每月的料钱,官家的赏赐,也足够荆嗣在广济河道旁的辅云巷,置办一间三进院的宅子了,因宅子有些偏远,后院有一大片空地,三百贯的价钱还算相宜,
月初修书母亲,说了议亲的事,收到回信时,还有一个装着衣物,却分量十足的包裹,里面是些银钱,母亲说十年来寄回去的家用也攒下不少,还有从祖父当年给自己留下的银钱一并让大伯派人带了来,那日议亲从傅宅出来,柯氏还特地拉着自己说,与宁氏商议过,聘礼从简有心就好,荆嗣虽应下,心里也有盘算,傅家不嫌自己无品阶在身已是难得,总不能委屈了五姑娘。
办好地契等手续,顺便将信件交付急递铺,转头去了京城最大的釵環铺子,估算着母亲收到信件再进京,怕是需月余,聘礼还得麻烦柯氏婶子……
翠青端着些布匹,都是用于裁剪婚服的锦缎,还有被面,喜帕等……,由定亲的姑娘带着丫头绣成,或花团锦簇,或绣龙凤麒麟等瑞兽,成婚前日,女方派人带着成品,前去男方家,铺在新婚的喜床上。
“姑娘可想好绣什么了?角芸说三姑娘被面绣的龙凤呈祥”回到院里,翠青拿起布匹上一个长形的锦盒打开,盒中是一对银簪,傅菀接过其中一只细看了看,顶端用玉石雕刻了一大一小俩朵茶花,茶花中间镶嵌着红红的宝珠,银丝缠作幼蝶状,绕在山茶旁,晃动间蝴蝶似展翅欲飞,不算名贵,却胜在取巧漂亮。
“这锦盒是合着锦锻一起送来的,夫人叫姑娘自己收着……”插钗原是俩家有意结亲后,再举办相亲宴,由男方亲自插于女子发髻间,也有的随聘礼一起送来……
“姑爷挑得用心……”桔红看着傅菀眼里的笑意,这才收好盒子放置在妆台上,礼物不在贵重,讨姑娘喜欢最要紧……
“喜帕绣鸳鸯,被面绣麒麟吧”说罢,端起茶杯,低下了头。
“”桔红见翠青捂着嘴笑出了声,轻叱道“姑娘面皮薄,笑恼了罚你月钱…”桔红虽是一脸严肃,嘴角也是压不住的挑了起来“那姐姐可得帮我求情呀……”翠青佯装害怕道。
“都出去!”傅菀羞恼的将人赶了,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荆家子嗣单薄,麒麟送子寓意吉祥。
如今幽云十六州尚未收复,北汉据守太原,契丹立于北汉后方,对宋朝虎视眈眈,太/祖三征太原皆败,休养生息之后,再征北汉怕是近在眼前了
七月七乞巧节
这日夜,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陇西郡王暴毙,府中传来阵阵抽泣声……
“我钦慕你,不顾姐妹之情…嫁于你”周氏面如死灰的跪于床前,颤抖着握住了李煜,早已冰凉的手心,温润的眼泪滴在手背上,留下道道水痕……
“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秀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哈哈哈哈哈哈”周氏满脸泪痕,凄厉的笑着,声声如鬼魅哭嚎,在空荡的房间飘荡,再穿过门庭流扬出去,门外的侍女夺门而入,见周氏狼狈坐在地上……
松散的发髻,哭红的双眼,神情里满是绝望,嘴里小声嘟囔着“我也恨过的,恨过的”似哀怨,似不甘……
宫里收到消息,派人来领办丧事,晚间侍女前来禀告周氏时,只见高高的房梁下,周氏早已吊颈而亡,穿着她最爱的青绿衣裙
“听说昨晚御街附近的人,都听到了成群的夜猫叫,传得可吓人了…”翠青站在傅菀身后,瞧着傅菀细细得描绘底图,戴着虎头帽的童子,圆滚滚的甚是可爱,胖乎乎的小手,摇着拨浪鼓,笑得天真无邪。
桔红在桌边仔细挑选着丝线“灵柩已经出京送往北邙山了,真是红颜薄命”轻轻叹息。
傅菀拿过桔红手中的丝线,细细比对着色彩“乱世之下,女子本是浮萍难依”,不由的想起议亲那日,荆嗣着深紫便服,身姿挺拔高大,如刀斧划过的轮廓,深邃的丹凤眼不显风流,倒是平添了些凌厉,是个刚毅的性子,以后好相处吗
傅菀性子再淡然,也如所有待嫁的姑娘一般,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还有有丝担忧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转眼就到了傅三姑娘出嫁的日子,全家都忙碌了起来,前院由父亲和大哥招待,母亲带着自己和大嫂郭氏在内院支应着,阎家姐姐带着允菱也来了,还没说上俩句话,傅菀就被郭氏扯到一旁,说柯氏来了,母亲让去内堂拜见。
前院里,各家大人们三五成群的聊着国事,“吴越王及泉漳两州纳土归宋,南方皆属我朝”“去年科举中榜者,未授官就可解布衣”“大修道观寺庙……”
“荆兄如今在天武军当值,怕是还没收到消息,官家有意再征太原……”李继隆乃官宦子弟,虽与自己同属殿前诸班,但并无深交,此番提点不知为何?
“我夫人与你未过门的妻子是闺阁好友”李继隆见荆嗣略带防备,笑着解释,
“李兄,抱歉多谢!”荆嗣重新审视眼前之人,若不是知其熟读兵法,箭术了得,世人怕是以为,只是个京城儒雅的俊公子罢了。
送走了宾客,宅子似乎平静了下来
“开了春,菀娘也要出嫁了,院里只怕是更安静了……”宁氏坐在窗边矮塌旁,傍晚的云霞印着夕阳,照在宁氏有些忧伤的脸上,傅长鸣走了过去,轻轻抱着妻子“是啊,儿女们都成家了,我们也老了,来日程儿回了京,得早些给他议亲,等锋儿程儿都生了孩儿,院里又会热闹起来的”
“这话可不要在儿媳面前提起,你也托人打听一下善妇科的医士……”宁氏横了傅长鸣一眼,见妻子愁容不再,一本正经的数落自己,傅长鸣服软的直点头。
弹指间已至深冬,傅菀的婚期将近,上月初荆嗣的母亲进京后,带着荆雨来拜访,见衣着素雅,是个和善妇人,荆雨倒是跟他哥哥一路性子,同样的丹凤眼,一身靛青色衣裙亭亭玉立,豆蔻年华,是个清冷美人儿,母亲说,蒋氏早年带着年幼的儿女过得不易,荆家大伯帮衬了不少,直到近些年才渐渐好起来,京城里也无故无友,过几年荆雨也要及笄了,成亲之后要多加照拂。
母亲还说桔红虽稳重,到底年纪还小,便指派了刘妈妈随嫁,教导礼数往来之事,傅菀都记下了。
正月初三,宜嫁娶
傅家早早的开门迎客,贴着喜字的灯笼高悬挂起,系着红绸的仆人穿堂而过,个个都笑脸相迎……
傅菀透过忙碌的人群,看见角落里,秦姨娘偷偷的转过身抹了抹眼泪,傅菀拉过她宽慰了几句,翠青见姑娘红了眼眶,赶忙喊到“别哭花了刚上好的妆”那咋呼模样逗笑了一屋子人,也吹散了离别愁绪……
傅菀头戴凤冠,以团扇遮面,巧步生莲,在前厅拜别了父母,至此就成了荆家妇……傅锋领着傅菀出了门,马车慢悠悠的,车后跟着陪嫁的仆人,一抬抬装着嫁妆的箱笼,敲打着锣鼓,浩浩荡荡的,朝着未知的前路走去
车架到了荆家这边,门口遇荆嗣的同袍拦门,都是行伍之人,高高的嗓门,中气十足,那架势,傅菀在马车里竖耳听着,差点以为动起手来了,利落的给了利市钱,新娘这才搀扶着下了马车,婢女捧着铜镜倒退着指引,傅菀沿着铺好的青布上慢慢走过,跨过了马鞍,进到婚房坐于床边,再经“撒帐”“合髻”“交杯”“掷杯”之后,荆嗣就被拥出去喝酒了,留新傅菀在婚房里独自坐着
听着外院敬酒的喧闹笑声,傅菀放下团扇,四处打量着,床边左面横放着一妆台,右边有张软榻置于窗边,内室与内堂用屏风隔开,屏风上画着竹报平安,内堂正中放着罗汉床,旁边整齐的摆放着两排圈椅,内堂的另外一边放着圆桌,书案及多宝架,跳动的红烛,印在窗棂上,大红的喜字似乎也在舞动,圆桌上还放着几盘瓜果和糕点,傅菀不由得感慨,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小家了……不知过了多久,外院突兀的安静了下来,又等了半晌,却迟迟不见新郎官回房,傅菀心里一跳……
“桔红……”傅菀刚要吩咐桔红去前院看看,门就打开来,傅菀慌忙的举起团扇,脑子里却浮现刚刚一瞥而过,那个人,还有那一身轻甲……
荆嗣打发了丫头,关门的手顿了顿,看着床边一身喜庆锦衣的傅菀,团扇后,依稀可见的那莞尔娇羞的容颜,是往后陪伴自己一生的人,新婚之夜却要独守,终是对不住的,握了握拳……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荆嗣褪去红袍换戎装,怕是即将出征,年前就有消息传出,再不合时,如今也只能坦然接受,傅菀慢慢平静了下来……
荆嗣接过团扇,这才看清,傅菀娇羞的低着眉眼,薄唇小巧不笑而挑,鼻梁处的小痣仿佛也被烛光点的亮晶晶,平添了一丝风情。
傅菀抬起头望去,荆嗣身后昏黄的烛光,划过锋利的下颚线,唯有那双乌黑深邃的凤眼,忽明忽暗,再配得这身甲胄,那一瞬间,傅菀觉得他的眼神似狼,凶狠异常……
见傅菀愣了神,荆嗣单膝跪在床边,拉过傅菀的手,娇嫩白皙的手指在自己粗大的掌心里,显得愈发小巧,荆嗣轻轻捏了捏……
“……是现在就走吗?”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傅菀,荆嗣心里愧疚更甚。
“今夜城郊军营点将整装,明日破晓北上伐原……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早些休息……对不起……”如今有家有妻,似乎也懂了几分不舍之情。
战场凶险,只是不知何日方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