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从不给自己拍照片3-4
员工守则第三条摄影师从不给自己拍照片(3)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独一无二的。
貌似哪位先哲在蒙昧初开的远古就已经凝练的概括了这一真理,任何事物总是要有个归属和分类,总能找到能够归结于同一名目下的相同的事物。失忆、眩晕、癫痫、分裂人格,或者是什么一大串由发现者命名的某某某某综合症,江涛能够想象自己嘴角正微微的浮起半个苦笑的轮廓,自己不可能傻到会在一个有着脏兮兮阳光的上午,把健康和隐私拿给一个只懂乱开高价药方收取回扣好处的庸医去糟蹋。
也许自己根本就没得病,也许就是严重一点的失眠,也许世上就不存在这种病症,也许就像莫名的头疼,在某个经过良好睡眠后的清晨不知不觉间烟消云散。
也有可能。
这可能不是病。
开始变得像电影里的情节,汤姆克鲁斯在浴室里裸露上身壮硕得恰到好处的肌肉,有卖弄男色嫌疑般慢条斯理的刮胡须,镜头切近特写,隐约反射微光的锋利刀片在泡沫之下毛孔之上冷静的收割。一张审美疲劳的脸煞有介事般对着镜子寻找自己脖颈上细微的疤痕,某次导致脑损伤的外伤的残留,某个军方神秘手术的疤痕。一部商业烂片的开头。
没有矫情到去在日历上记录下每一次发作的日期时间,想从这线索入手搞清楚来龙去脉简直是童话,但也知道最近确实频繁得有些过分,在连带着耳朵都属多余的会场,在保持难堪身体接触的电梯,在午后低效运转的办公室,不分时间场合,像中年男人突入其来的烟瘾。
最先是声音,不是简单的突然丧失听觉,更像是在播放一部写实风格电影的中途,有人突然冲出来按下静音键,所有的嘈杂戛然而止,但剧情仍然一根筋的兀自向前。人们在无声的谈论,会议在死寂中进行。与寻常因为负载过多含义而充满沉重压抑感的寂静不同,这就是简单的声音的剥离,往往在发觉出异状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抖落重荷般的轻松感。
短暂的预兆一般只有数秒钟,甚至还不够填充从发觉到转醒的延迟,大多数情况下,就是非常突兀的进入了那种状态。
就像是无窒息的溺水,上一刻还置身在燥热的空气中,下一瞬就立即切换到冰冷的水下,缺失了站立的依凭,双脚还维持着直立的姿态,重力的减弱让方位感也随即模糊,分不清上下左右,原因不明,方向不明,位置不明,身体比意识更冷静的做出反射性判断,一切活动停止运行,减少消耗和非必要的受伤,维持原状,等待。
等待风平浪静。
恐惧感姗姗来迟,但一旦蔓延开来则势无可挡,像平缓沙滩上悄无声息漫过脚踝的海潮,不紧不慢的布局罗网。
疏离感。
生硬嵌入的一抹身影,无法溶解在环境里的一粒杂质,在浑浊的人流中间,执著的寻找着已经遗落在逝去未来里的同伴。
我要找到谁?
员工守则第三条摄影师从不给自己拍照片(4)
生活在大城市的好处之一,就是不需要付出太多逃避的成本。不像江南水泽间散布的小城小镇,亲戚的朋友朋友的同事同事的亲戚,仿佛绕不过几个关节,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熟人。短粗稠密的关系,纠纠缠缠成一张密实压抑的网,留不下让你抽身事外的空隙,就像那个长发抽烟皮肤粗糙矫情的女作家千篇一律的故事,当陷入纠葛不清的局面时,唯一的选择便是远遁。
支教、北漂、环球旅行,把自己深藏进大山、草原或陌生的城市,每日清晨睁开眼睛,满眼陌生的地方,才不是家,夜里翻看回忆,永远回不去的地方,才是故乡。
不需要翻山越岭,刻意的作秀似的表演漂泊,也不会做作的拎起背包潇洒转身,不计后果的浪迹天涯。
樱落做的,仅仅是更换了住所,改变了工作,更改了号码,便顺利的将自己的过去、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来。与其说是逃离,不如说是被遗忘。
毕竟,是他先逃的。
樱落进店,找了空位坐下,放松身体和神经,陷入不太柔软的座位,包裹身体的衣料和沙发纹理粗糙摩擦。温暖雅致的咖啡店,唯独缺少的是安静的氛围,人似乎离开喧哗陪伴就只能投向寂寞。
自己当然也不能免俗,寂寞已经不再是挂在嘴边说说笑笑的词汇了,搬不动的纯净水、拧不开的饮料瓶、修不好的电器故障、频繁发作的电脑病毒。
还有最具腐蚀性的威胁:租住的廉价公寓,几乎等于没有的隔音,越是刻意不听,身体的本能却清晰的把重点内容过滤出来,像顽强的蚯蚓,弯弯曲曲的爬进耳膜。
各种各样的语调,害羞的、发狂的、尖叫的、低吼的,胡言乱语满嘴脏话心肝肉肉乱叫的。所以经常是被迫无奈的,樱落犹犹豫豫用中指试探,神秘的黑色毛丛,已经是触目惊心的泛滥着黏湿。往往是越深入越空虚,四周的各种噪音渐渐消隐,黑暗也悄悄改变了质地。没有窗户的旅馆房间,身体僵硬,浸透体温的衬衣离开身体的时候,樱落一阵颤抖,十四岁未至的花季,樱落像提前绽放的花蕾,羞羞怯怯的张开了自己的身体。
在吸饱汗液和欢爱的床单上,樱落从始至终都紧咬着牙齿闭紧眼睛,她不愿意看见自己的白马王子,是怎样脱下华贵的盛装,也不愿意听见从自己口中再吐出任何字句。樱落当时也不清楚,以后的爱情,是更上层楼的全新开始,还是篇章结束的休止音符。
直到在他进入自己身体的一刻,被剧痛扯碎的华美幻觉,樱落睁开垂着泪珠的睫毛,却听见星陨贴在自己耳边的话。
“我真的无法对你做出承诺,对不起,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