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利用
耐不住恒姝方才所言那番大道理,涟歧便不再做过多无谓的解释,默许了她跟着自己。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洞穴。
听见他们的动静,几只站在洞口觅食的飞鸟越过二人头顶,转到一处高树枝杈上,躲着生人。
霞云覆盖了头顶那片天,眼前所见悉数黯淡,道远日暮,涟歧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恒姝,不声不响,十分乖顺。
低头瞥见自己身上残破不堪的衣物,涟歧不由得皱起眉头,浑身嫌弃。
他看向恒姝时,面色缓和不少,片刻后询问意见道:“与我一同回樊心城?”
恒姝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这男人不抗拒她了?被自己随意说出的几句大道理劝动了?
不过她没深想,怕晚一秒男人便改变主意,连忙答应他:“听你的。”她自己都没发现此句话言语间尽是乖巧。
得到她的回应,涟歧没再犹豫,大步流星走到她身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随意拂袖,二人便化为一缕薄烟离开。
地面上唯余一些松动泥土还能证明他们曾在此地出现过。
百兽台离樊心城路途较远,二人在空中飞了许久。
恒姝自知道眼前人并非自己所爱之人以后,便自觉与他保持距离,突然如此近距离接她还有些不习惯,手指只抓住他腰间几寸衣角。
岚拾对大家很是豁达,几人所穿衣物都是用上好的蚕丝制成,柔顺的绸缎面料看上去雍容华贵,价值连城。
但恒姝此刻只感受到布料的滑,抓都抓不住。
若非涟歧那边时刻揽着她的肩,怕是行不了多远的距离便会摔下万里高空,跌得粉身碎骨。
恒姝的小动作与小心思全被涟歧看在眼里。
二人先前亲密举动与甜言蜜语浮现在眼前,如今他只感觉到恒姝对自己的疏远与嫌恶,落差极大。
暗黑深瞳中的寒气与幽怨一闪而过,他心里蓦地黑暗几分。
许是想看到女人惊慌失措不得不依靠他的模样,他脑中忽然浮现了捉弄她的心思,眉眼染上淡淡笑意,还夹杂着几分恶趣。
男人微微松了手,肩上的力气倏而消失,恒姝的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晃动几下即将下坠。
涟歧那缕光滑的衣衫从指尖滑过,身子彻底失去庇护,紧接着她便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
雷光电闪之间恒姝便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凡人。
她心定地念过口诀后,原本晃动的身子便渐渐稳当,她借着脚下翔云浮在半空。
涟歧未料到此事发生,事发突然他心下慌乱,打算飞过去接住那道急坠的身影,不曾想她早已化险为夷。
他才想起,恒姝是仙子,纵使身子再弱,关键时刻也能自保。
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保险,恒姝又一次明白了这个道理。
涟歧身中剧毒法力微弱,能保护他自己便是极限,莫要说还带着她这个拖油瓶。思来想去恒姝眼神沉了几分,捏定主意便飞到他身旁,一把环住他的后腰往樊心城赶去。
恒姝愿意主动靠近自己,涟歧的目的达到了,却是以另一种他想不到的方式达成。
初次被女人保护,他多多少少有些恍惚。心中不免胡思乱想,心想此刻恒姝心中一定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个毫无用处是个废物。
美人入怀,涟歧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脸色渐渐变黑。
此刻他被困在两种情绪中忽上忽下,一边享受被人保护,一边嫌恶自己。
直到恒姝落在城主府,他还是阴沉着一张脸。
四下无人,恒姝落地便将他松开,一抬头便看到他不太愉悦的表情,刚想追问便听见一道含情脉脉的女人声音在远处飘来:
“城主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恒姝顺着嗓音传出的方向看过去,是老熟人,重霜。
一袭黑色劲装将女人的纤腰束起,脚踩一双黑色便靴,三千青丝被一发冠束在身后,浑身散发着侠气与干练。
在涟歧身边待久了,恒姝逐渐爱屋及乌。
看了一眼二人身上同样颜色的衣物,忽然觉得与她身上飘飘欲仙的淡色仙裙相比,暗色衣物还别有一番风味。
重霜一看到涟歧衣物的破损,整个人焦急起来,眉头蹙起,火急火燎地赶到涟歧身侧作势便要揽住他的手臂。
话语中带着关怀备至,柔情似水:“主上,您的噬魂又发作了?”
恒姝看到涟歧向后退了一步,淡淡摇头,将女人的关心置之度外,丝毫不理睬,挺让人忧伤的。
反观重霜,她貌似对此结果不是很意外,反而有些坦然。
重霜只表现出微微的失落,她不是第一次在涟歧这儿吃瘪了。
早在她初次见涟歧时,便知晓他对异性是发自内心的抵触,不喜与异性肢体接触,若他真让自己搀扶,那便不是他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晃了一下神,片刻后便开口向暗处等候命令的下人发令:“叫人快些备水!再准备几身干净的衣物送到浴堂!”
“是。”
涟歧对重霜这个下属还比较满意,有时自己什么都不说,她便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只是……
他回眸看了恒姝一眼,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想看的反应,眼底浮现出薄薄的悲凉。
涟歧瞳色瞬间冷了下去,低头瞥见自己此刻的狼狈模样,他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未说便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涟歧那些细碎的情绪隐藏的很好,恒姝什么都没看见,回过神只看到男人略带孤寂的背影。
先前闯入涟歧的浴堂惹他生过一回气,恒姝对他冷言冷语的印象颇深,这次也不打算去自讨苦吃。
她亦是没理会一旁站着的重霜,那抹带着敌意的眼神直接被她忽视,她转身迈着碎步朝自己小院的方向而去。
院内花草盛放,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身心舒畅,恒姝想了想,住在城主府还挺让人自在的。
一直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若不是心中那段被封存的过往时时刻刻牵绊着她的身与心,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忽然想到自己下凡是带着任务的,魔神还未寻到。大脑闪过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她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也与魔神有关。
到底,是什么呢?
涟歧噬魂发作便是受半月折磨,恒姝便想着要尽快去灵域一趟,晚一天,那白玉莲存在的可能便少一天。
初春的清晨,万物复苏,精气最为清冽。
恒姝服食了去愈果,便可以更好地吸收天地精华。她没有贪睡的习性,天还未亮便早早起身坐于榻上打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恒姝刚吸收完卯时最后一刻的灵气,便被一阵敲门声惊到。
是平日打扫院子的下人:“姑娘,主上喊您去前殿一叙。”
闻言恒姝有些疑惑,涟歧喊自己去前院作甚?不过既已经派了人来传话,她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她刚赶到前殿还未踏进去,便听到重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貌似在与人撒娇:“主上,您真的不喜欢那个女人,只是利用她对吗?”
恒姝还在疑惑涟歧叫自己来此,屋内为何会有重霜,而后便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对!”
那个女人是谁,显而易见。
城主府上上下下女的一共没几个,也就恒姝一人还能值得被城主大人“利用”。
恒姝透过窗缝看出屋内人的轮廓,一男一女,她眯了下眼,眼中泛起微弱白光,屋内两个人瞬间变成两张符纸。
她恍然大悟,哪里有什么主上找她叙事?
涟歧身中剧毒,此刻应是躲在某个山洞里承受毒物的折磨,更不会有闲心找她一叙。
而且涟歧利用她一事,她早就知道了,还是他本人亲口承认的。
令人怪异的事摆在眼前,恒姝一下便想起那个对她充满敌意的女人——重霜。
重霜这时来给她下马威,未免有些迟了。若是先前的恒姝,定会悲痛欲绝,可现在的她早就被涟歧那些话激的刀枪不入了。
也怪她,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能上这种没脑子人才会上的当。
恒姝不打算在此浪费时间,她向前一步推开那扇门,轻轻拂袖,屋内二人瞬间化为两张符纸,被火烧成了灰烬。
重霜躲在暗处默默看着这一幕,看到这女人冷静的心态面容一愣,而后听到恒姝忽然说:“你不必在我面前做戏。”
被女人看破,重霜觉得很没意思,便现了身。
恒姝转过身,静静看着离她不远的重霜,语气十分冷淡,无欲无求地道:“就算没有我,我相信你们城主大人也不会喜欢一个满心算计的女人。”
重霜被她这句话说得有些脸红,莫名羞耻。
“我不会与你抢他。”恒姝从容地说。
那日得知她被篡改了记忆,她便主动远离涟歧。
毕竟心中所爱之人还没弄清楚,她不能与涟歧走太近,这样对他,还有那个人,都很不公平。
涟歧长相俊美,重霜喜欢他也很正常,她不会干涉涟歧的私事,不过这女人将自己视为情敌,还做出今日这出戏码,属实是有些愚蠢。
但恒姝大人有大量,不打算与她计较,还安慰她,“不过,在找回我所爱的人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
“你也不必将我视为眼中钉,我对你没什么威胁。”
重霜没去细想恒姝话中所爱之人是谁,只抓住了那句没什么威胁,便急切问道:“姑娘此言当真?”
“我无需骗你。”
恒姝留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恒姝回到院中刚坐下,院里便来了一位客人。
男人刀削般的俊脸映入眼帘,双手背在身后,紫袍上用金丝线绣着几条龙,将他衬得高贵又富裕,他一动不动,神情严肃地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岚拾。”恒姝淡淡开口。
岚拾一下便看出眼前女人与先前不同了,好像沉稳冷静了许多。
他认真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沉声道:“你好像变得与先前不一样了。”
貌似想到那个让人惊讶的事实,他眼中带着几分怀疑,试探道:“莫非,你都知道了?”
恒姝语气很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况且,她一出秘境便遇到了时鸣,想来那男人在世上还有许多如时鸣一样的亲属。
除非她一辈子躲在秘境永远不出来,否则日后她在人间时不时遇到些旧人,再与她说些同样的话,她知道是迟早的事。
听见恒姝说知晓了,岚拾反倒松了一口气,“知道了也好,省得我一直心惊胆战,与涟歧一起想着如何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