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套话
见到恒姝平安无恙地出来，清怜面上原有的忧愁才渐渐散去，他道：“方才那魔军出来，属下见队伍里没有您的身影被吓了一跳，还好您平安出来了。”
“属下在暗处跟踪那支队伍，见那个魔军将她们带去了一个大殿。不过，那地方戾气极重，您的仙体若是贸然闯入，会被灼伤。”
闻言，恒姝皱了皱眉，没说一句话。
清怜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停顿了片刻，又道：“而且，殿外有重兵把守，属下进不去。”
他突然表情严肃半跪在地上，俯首请罪道：“神女，对不起，清怜没能完成任务，请您责罚！”
清怜眼神暗了几分。本来恒姝不同意让自己与她一起进灵域，是他恳求她，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她才让自己化为原形躲在她衣袖中混进来。
如今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恒姝不在意地摇了下头，“无事，你已经做的够好了。”说罢她弯下身子伸手将他扶起。
清冷站起身后主动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依你所说，那地方有重兵把守，便不能硬闯。”
硬闯会暴露身份，不闯便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恒姝纤细冰凉的指骨，摩挲着略带温度的下颚。她看着身后笼罩着黑气的大殿若有所思，不自觉地轻喃：“不知这魔尊到底将这些精灵带去大殿中做什么。”
魔尊只说除夕会有贵客来，现如今才刚到腊月十五，距离除夕还有小半个月。
她忽然想到什么，淡淡道：“魔尊与我说除夕将我赠予他的贵客，眼下还有半个月时间，我们总不能干等。过几日我会找机会进大殿探探。”
“可是那里戾气伤人，若您进去后被灼伤，岂不是暴露了身份？”清怜接话道。
“但是没有别的办法。”
清怜看着恒姝，语气忽然低了几分：“或许，属下可以一试。”
恒姝用不理解的眼神看他，“你怎么试？你不怕被戾气灼伤？”
清怜思考了片刻，缓缓解释道：“实不相瞒，属下先前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日，那时山神大人见我在修习法术上有些资质，便将我带回去做了他的暗侍。”
恒姝第一反应是夸他：“看来山神大人眼光不错，如今你已经混到首阳山第一暗侍了，前路一片光明！”
“谢神女夸奖！”
夸过清怜以后，恒姝又追问：“不过，他为何会来灵域？”
见恒姝如此过问，清怜开始回忆，“以前山神大人贪玩，经常四处闲逛。除了灵域，人间也去过无数次。那时的灵域还没被封印，可随意出入，后来魔族在此地安居，这儿才逐渐成为魔族管辖之地，魔尊喜静，不愿被旁人打扰，这才将入口封印。”
“这么说，魔尊与山神二人相识？”
清怜语气没那么坚定，“貌似有些交情。”
“其实一开始龙族在仙魔两族持中立态度。后来魔神现世祸害苍生，先龙神为保护众生才决定与天界联手。谁知先龙神在大战中身陨，山神大人便承担了照看龙族重任。为避免再生祸端，才将龙族隐于世间。”
当初的岚拾将他带进首阳山便传授给他一套功法，让他独自闭关修习，没再管他。先龙神与魔神一战之事，他也是后来才知晓的。
听完清怜一席话，恒姝心中有些惘然，大悟道：“父神是为了苍生才与天界联手的，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父神一开始便与天界交好。
每每一说到父神她心口便有些闷闷的，龙族血脉的封印已经解开，但她脑中缺失的那块记忆还是没恢复。
恒姝始终不明白，父神为何会将她托付给碧霞元君，亦不知为何要隐瞒她的身份，还给她附上龙族封印。
他究竟是多么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是龙族一脉？
恒姝脑中有诸多疑惑，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垂下眼睫看着被擦得锃亮的地面，忽然回过神，对清怜道：“过几日，我会找个时机将看守殿门的魔军引开，到时候你混进去，我在门口帮你把风。”
“是。”
清怜不知魔尊为何将恒姝一人留下，怕他对恒姝不利。
他关心问道：“那您？”
恒姝看出他对自己的担心，摆手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魔尊留着我还有些用处，暂时不会伤我。”
“您一定要保护自身安全，若您出了任何事，属下也无法向山神大人交代。”说罢，清怜向她俯首行了个礼。
恒姝朝他点了下头，语气轻快道：“放心吧！你都说了我是神女，我会保护好自己。”
……
接下来三日，恒姝一直在找机会去大殿行动。
若是一两个守卫便罢了，这几天有十多个在门口看守，数量太多，恒姝应付不来。
还没等来行动机会，反倒等来了魔尊的召见。
幽暮殿。
纯金宝座上，寂梧慵懒地半躺在上面，手中把玩着一株纯白色的莲花，花蕊娇嫩无比，花瓣洁白无瑕，宛如冬日刚降临的圣雪。
他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气袭人。
清爽的芳香让他忽然想到什么，开口便吩咐：“来人，将那日留下的昙华带上来！”
魔尊派人来时，恒姝正躺在软塌上想如何支走魔军的计策。
不得不说，这魔尊也是个奢靡之人，自己坐着纯金的宝座，用着水晶帘，连她一个小小的囚徒所住之地都这样华贵。
软塌上放着上好的天蚕丝被褥，每只天蚕吐丝都是有数量限制的，这一床被褥怕是用了成千上万只天蚕吐的丝制成。
这次来的魔军说话还算客气：“昙华姑娘在么？魔尊有请。”
被人打断了思路，恒姝还有些生气，不过一听来人是魔尊吩咐的，她立马坐了起来。
又进了上次的幽暮殿，恒姝刚抬眼便看见魔尊又坐在他那张奢华的宝座上，他手中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时而闻一下，时而拿着它转圈。
恒姝十分顺从地行了个礼，“魔尊大人有何吩咐？”
座上的人没说话。
下一秒，一团黑气裹挟着凉风吹到她面前，带着刺骨的寒气直逼她身侧。
恒姝被这道风迷了眼，再次睁开眼便看到魔尊寂梧站在她面前，距离不到一尺。
恒姝没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寂梧手上的白花。
眼中飘着一些惊喜与诧异，白玉莲竟然在魔尊手上？
不过一想到对面人的可怖，她连忙将眼睛半阖上，掩饰自己差点暴露的情绪。
寂梧低沉又略带磁性的嗓音在恒姝耳边响起：“可有学过伺候人的本事？”
伺候人？
恒姝明显愣了一下，瞬间抬起眼皮。
她看过凡间话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被一个男人问这种事，真的难以启齿。
耳尖红了几分，语气也变得结巴起来：“回尊上，没、没有。”
寂梧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玉莲，余光瞥着恒姝，又将花放在鼻处嗅了一下，淡淡道：“既没有，那便找人教教你。”
“免得将你送到贵客那里，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
说完他还冷笑了一声，仿佛是嘲笑恒姝见识浅短，什么都不会。
“来人！”
门口站着的魔军应声赶来。
寂梧早已转身坐回了座上，对着魔军沉声下令：“将昙华带去凝香阁，让派一个功夫高的好好教教。”
“是。”
直到恒姝跟在一个女人身后，看着前面女人婀娜的身姿，她游离的元神仿佛才渐渐归位。
她向前跑了几步问那女人：“大人，凝香阁是什么地方？”
“供人玩乐的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恒姝与女人商量道：“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谁知那女人忽然变了脸色，一副看不惯恒姝的模样，有些盛气凌人，冷声道：“别以为尊上将你留下来，你就觉得自己飞黄腾达了。”
说罢她又白了恒姝一眼，“若那位贵客不要你，你就会跟你那群姐妹一样的下场，还敢跟我在这谈条件？”
“一样的下场？”恒姝没理会她的讥讽，反而抓住机会套话：“大人，我那些姐妹到底去做什么了？”
“死了呗，还能做什么？你还在做梦当尊上夫人么？”
她就不明白了，昙华长相这么普通的女子，也配拿出去送给那位谪仙般英俊潇洒的贵客？
听到女人的话，恒姝眉头皱成了川字，嘴角轻念着这两个字：“死……了？”
女人又暗暗咒骂了几句：“废话真多，真不知道你这幅模样尊上将你留下做什么。”
恒姝自从听到那些花草的结局后，便魂不守舍地跟在女人后面，也没再说话。
二人赶路的速度加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凝香阁。
果真是烟花之地，阁楼的装饰都是极其暧昧的颜色。门口站着许多妖娆的女子在招揽客人。
恒姝跟着女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极具女儿家风格的屋子，不过浓浓的胭脂粉味让恒姝有些不舒服，她伸手抚了抚鼻子。
“霓香，今日这女子便交给你了，尊上想要一个什么都懂的玩物，你明白的。”
女人对这屋子的主人说话带着讨好，完全不见方才的骄纵跋扈。
女人隔几日便会送来新人，霓香也习以为常，只是轻嗯了一声。
将恒姝送到，女人便离开了，屋内只有恒姝与霓香二人。
恒姝这才抬头看着眼前名为霓香的女子，说来也奇怪，她下凡后居然遇见过两位姓霓的女子。
不过抬眼的片刻，恒姝便觉得这事儿不奇怪了。
此霓香与她见过的霓染模样十分相像，面容娇嫩，气质亦是在可爱与清冷中，与霓染像是出自一母同胞。
听到清怜说他是出自灵域，恒姝不免得怀疑霓染是否也是岚拾在灵域中带出去的。
思及此，恒姝按奈不住了，最先开口：“姑娘名叫霓香？”
对方不理睬她，她便直接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名叫霓染？”
对方像被恒姝说中了心事一般，双眸紧锁住恒姝，急切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我是……”恒姝说到一半忽然不想说了，“罢了，与你说你可能不会相信。”
她实在是不想被教成一个什么都懂的玩物，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恒姝试着与霓香商量道：“今日之事，姑娘可以帮我混过去么？”
“你先说你是何人？”
“还有，我姐姐她现在如何了？”
“她很好。”恒姝接话道。
女孩单纯，话好套，从她的口中知晓霓染是她姐姐，恒姝便不打算隐瞒了。
恒姝将自己心中所猜问出：“你知道你姐姐是跟谁一起离开的么？”
“那人只说是什么山神，见我家姐姐样貌不凡，说她在修习一事上颇有资质便将人带走了。”
她似是有些恨带走姐姐的人，语气恶狠狠道：“我那天出去办事了，若是我在，我定不会让那个什么山神将我姐姐带走的。”
“不过，既然你能看出我与姐姐有几分相像，那你定是见过她！快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霓香语气太焦急，恒姝怕她气急攻心，连忙安慰道：“我确实见过你姐姐，她现在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活得很轻松，整日也有闲暇时间浇花养树。”
谁知霓香听完恒姝说的话，想都不想便反驳：“胡说，我姐姐那样热爱自由的人，怎么甘愿被困在一所小院子中栽树浇花呢？
“热爱自由？”恒姝下意识追问。她忽然忆起霓染让她和枫棠帮她做什么，轻念道：“莫非，她想让我和枫棠帮她离开秘境？”
“你偷偷嘀咕什么呢？”
恒姝正视着霓香，悠悠地说：“我在想一件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你告诉我你是谁？”
见霓香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表情，恒姝便决定将自己在龙族见到霓染一事告知她，除去隐瞒了自己是神女与寻魔神一事。
霓香听得云里雾里，“居然是这样的，那你这次来灵域是做什么的？”
说起目的，恒姝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涟歧的面孔，说话的语气都带了丝甜腻：“替我喜爱之人寻一个东西。”
“寻东西？”霓香表情十分疑惑，“我听说灵域以外有个凡间，那里奇珍异宝极其丰富，你寻什么东西还需要来魔族？”
恒姝没回答她，反而转移了话题：“霓香，你知晓魔族一月一次的选拔么？”
看霓香这副样子，便知道她一直在灵域生活。又与魔族关系匪浅，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些内幕。
果不其然，霓香点了点头，“知晓的。”
恒姝又问道：“那你知道被选进来的人都去了哪儿么？为什么没有再出去过？”
“这个，我也是听人说的。”她压低了声音，贴在恒姝耳边道：“他们说魔尊将那些身上含有邪气的花草精灵抓去炼丹药了。”
话毕，恒姝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恍惚，“炼丹药？”
霓香接话道：“对，听说练成以后服下可以得到无穷的力量，服药之人可以一敌万，可以在须臾间将九玄天覆灭……”
在凝香阁与霓香的一席话，恒姝整个人又陷入了迷局。
魔尊看似臣服天界什么恶事都不做，没想到私底下却在计划着如此匪夷所思的阴谋。用花草精灵的邪气来炼制对付九玄天的丹药。
想要抽取邪气，必须先毁掉妖灵，那就意味着她们真的如那女人所言——死了。
既是祸害生命的事，便不能再拖了。
她暗地观察过，最近几天看守大殿的魔军每日在逐次减少，算一算，今日再少两个便只剩下四个了。
是时候动手了。
思及此，恒姝将躲在暗处的清怜唤来，“今夜我会把大殿看守的魔军引开，你进去看看那大殿究竟在搞什么鬼。”
恒姝眼中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看得清怜一愣，随后他握着剑体的手一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