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妖物
卯时刚过,迎来白昼。
朝阳将苍穹大地染红,露珠顺着叶片滑落于青石板上,留下几滴印记。枫棠带着恒姝与众师弟们御剑赶到山下的良旋城。
依稀记得百花节那天的良旋城,鼓乐喧天,人来人往,如今褪去了节日的洗礼,城中倒有些安静。
众人在主城街道徘徊观望,想寻些蛛丝马迹。
时鸣看到周围路过的百姓,以及摆摊的小商小贩,想与他们打听些消息,但他们纷纷低着头,一副不敢见人的模样,生怕谁将他们吃了一样。
时鸣便也打消了那个念头,他疑惑地看着枫棠问道:“百姓们怎么看起来都人心惶惶的,连摊位都比先前少了很多。”
“大概因为城主府那件事。”枫棠淡淡道。
众人都惜命,遇到危及生命之事都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们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城主府的正门。
怎么说也算是一城之主,权利与地位都是最大的,门口却没有看门小厮,哪怕一个。
他们带着满心疑问走进府邸。
府中幽静,中间盘桓着几颗古老的大树,树根长相粗壮,约摸着三个人张开双臂环抱在一起,才能将它勉强抱住。
一旁的假山周围栽了一圈花圃,各色花朵争奇斗艳。
府邸寂静四下无人,只有几声鸟鸣。虽是没有了下人,但地面还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不沾一片落叶。
只听见几声扫帚扫地的声音,恒姝正疑惑着是何人如此勤快,那声音戛然而止,她再抬头便看到一五官端正的男子站不远处。
一袭墨绿色缎袍如绿叶般,将他衬得肤白若雪,白玉腰带系在腰间,手持一把竹枝扎成的扫帚,朝他们缓缓走来。
只听枫棠唤道:“城主大人。”
恒姝这才知道,那男人便是良旋城城主。他貌似与恒姝见过的其他大人不太一样,其他人若是下人病了残了,必定会重招人马侍奉自己。
但这位城主却不一般。他非但没有招人侍奉,竟有闲心自己动手打扫院子,可见他平日里对自己居住的环境要求极高,是个克勤克俭之人。
恒姝在心里默默地感叹,难怪这人年纪轻轻便登上城主之位,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对方看起来年纪与枫棠相差不大,大声开口,声音爽朗:“小枫棠,你们来了。”
恒姝被‘小枫棠’三个字惊得眼皮跳了跳。她抬眸想看看枫棠本人天界这个称呼是何反应。
他只是轻轻皱了下眉,并没说什么。看来是习惯了。
城主大人故作惊讶,拍了下枫棠的肩,道:“不好意思,不小心叫出口了。”
枫棠对楼无言这么多年的‘不小心’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念在他们父母是故交,他又比自己大几个月的份上,,枫棠也不与他计较。
老城主与他夫人去世的早,楼无言先前也在凌曜山庄待过几年,那时他才是大师兄,枫棠曾为谁是大师兄这件事争过,还暗自生过气,后来二人都长大了,便也渐渐淡忘了此事。
‘小枫棠’这个名字也是那时候起的。
直到十五岁时,代管诸事的管家因病去世,城中大大小小的事无人管辖,楼无言便拜别了枫辰,回来当他的城主大人。
楼无言目光掠过枫棠,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恒姝。
恒姝此时正好奇地打量着楼无言,对方也打量着她。
楼无言见她天姿国色,口若含朱丹,眉目如画,眸光便被吸引了过去。
他拍了拍枫棠的肩,语气中带了一丝轻佻的笑意,调侃道:“师弟,我们山庄何时收得这样美的女弟子?比时谭都美了几分。”
时鸣闻言,心道幸好时谭今日没来,不然听了这话,回去又会哭鼻子。
枫棠一把将他的手拨开,推他到远处,语气冷了几分,“啰嗦。”
不想看楼无言像观花一样看着恒姝,枫棠板起了脸,正色问道:“那些下人你安排到何处了?”
楼无言见枫棠如此护着恒那女人,便脑补出他二人之间的关系。随之收起不正经模样,指了指后方,“就在我府中后院。”
“快带我们去看看。”
他们赶到后院进了里屋,便看到前厅躺着几排人,男女老少都有几个,约莫二十个。
恒姝上前走了几步,蹲在一个女人身前,近距离观察他们,她伸手探了探的鼻息,翻了她的眼皮,确实与管家口中所说的特征一致。
浑身冰凉发紫,嘴唇白得吓人。
恒姝纤指移到大家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施了法术查探。果然,他们全身上下皮肤完整,没有一丝伤痕。
没有伤痕,还有残息,浑身冰冷,嘴唇发白,双目无神。这症状倒是有些熟悉,只是不知是否真的如她所想。
恒姝眼中闪过一丝寒气,他又出现了?
见恒姝想得出神,枫棠从身后将她扶起,语气轻柔道:“怎么样?可有看出什么?”
恒姝摇头,暗地却朝他使了个眼色,枫棠便明了。
他对着身后的弟子们吩咐道:“让城主大人再带你们去府中他们遇害的地方探探,看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我与清淼姑娘在此查一查他们的躯体。”
“是,大师兄。”
楼无言早就将二人暗地眉目传情的举动窥探了个明白,对着他们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二人……”
枫棠瞥了他一眼,语气硬了几分,有些咬牙切齿的成分,“快些去吧,师、兄。”
听到枫棠叫自己师兄,楼无言立马变得得意洋洋,看在枫棠喊他一声师兄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地为他们腾个地方。
其他弟子与楼无言前后脚离开后,枫棠出去探了一番,确认四周无人后,他将门紧闭,屋内只剩下他二人。
没了其他人,恒姝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被吸干精气,倒像是……”
她看着枫棠的眼睛顿了下,又说:“倒是与几个月前耳鼠入梦残害村民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若说耳鼠是利用大家害怕愧疚的心理,让他们自残而死。
那这次的妖物也是利用大家惧怕,不能反抗的心理,在梦中将他们的生命吸收了多半,只留下一口气吊着他们不让他们死。
恒姝又仔细想了想,莫不是又如耳鼠一样。是某个小妖在十八年前吸收了魇灵的气血,可以入梦作祟?
枫棠站在一旁看着地上躺着的众人若有所思,便听到恒姝又说:“我觉得此事可能与十八年前魔神逃下凡界一事有关。”
先前魔神逃下凡界一事,在枫棠这里是不敢相信的,但是见过恒姝的仙界法术与龙族秘境,魔神这事便也显得不是那样神奇。
一想到恒姝先前被魔神打伤,枫棠忽然有些后怕。以恒姝之力都无法对抗魔神,更别说他这个凡人了,怕是与他过不了三招。
但是不寻他的话,日后他出现为祸苍生,那天下岂不是更乱了?
思索了这么多,枫棠想通了,才迟迟接话道:“与魔神有关也好,到时候抓住小妖,问一问魔神的下落,也省得我们费力气再寻他了。”
“好是好,但是要怎么寻那只妖怪?”
“入梦一探不就知晓了么?”枫棠建议着。
恒姝皱眉道:“那小妖作案时间虽是在夜里,但不稳定。”
“入梦也是个办法,但城主府中的下人均已被残害,根本没有幸存者,我们也不知晓那小妖今夜会入谁的梦。”
“有些难办。”
他们不知晓那小妖会入谁的梦,便没法寻他。寻不到他,魔神一事也就随之拖延下去。
事情扑朔迷离,环环相扣,他们却解不开第一扣。自然也没办法继续搜查下去。
枫棠突然开口道:“今日查不到线索,只能待明日看那妖物会对哪一家下手才能知晓他的作案地点。”
眼睁睁地等着小妖对凡人痛下杀手,未免太过冷漠。但是不这样的话,便找不到那妖物的藏身之地。
思及此,恒姝重重叹了口气,“看来,除了这样也没其他办法了。”
“他们还有法子救回来吧。”枫棠看向恒姝的目光中带着信任,语气也是肯定句。
在他的认知里,天界神仙是无所不能的。他便以为,救人这样的事恒姝也不在话下。
“我不知道。”
“我没试过一次救这么多人。”恒姝替自己疗伤,替枫棠疗伤都不在话下,但是一下子让她救这么多人,确实是有难度的。
枫棠的内心其实是稍微偏向恒姝的,若他可以救人,定是不会让恒姝揽下这个重任。奈何他没有修疗愈之术,便只能将此事托付给恒姝。
“先抓住妖物再救他们吧。”
话毕,枫棠将门打开,众人一队接一队查完回来了。
得出的结论便是那妖物害人,没有固定的地方,随处找随处害,不像是预谋,反而像是碰见一个便会下手。
众人像是无功而返,一个个面色紧绷,如蔫了的茄子一般。
……
第二日卯时,黎明破晓,旭日初升。
“不好了掌门!”一大清早便听到山庄弟子的喊叫声。
枫辰与他夫人在屋内安静地享用早膳,他刚端起一盏茶准备送入口中,便被这道响亮的声音打断。
枫辰不得已放下手中那盏茶,目光转向弟子身上,语气微冷道:“有何不好的事需要这时禀报?”
“回掌门,今日一早,我与时鸣师兄一起去后山木屋休憩,远远地便看到有四个人躺在林间,当时被吓了一跳,过去探了他们的鼻息后,发现他们还有气息。”
弟子惊慌失措的眼神无法掩盖,他强迫自己将话说得明白一点。
“我与师兄看了,他们的症状如昨日来寻我们的那人说的一样,像被吸干精气似得。”
“什么?”枫辰拍桌而起,眼中闪起一丝怒火,沉声问道:“是谁被害了?”
弟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是……四个新入门的弟子。”
新入门的弟子还未修灵力,与凡人无差。若那妖物法力高强,那几个新弟子必是无法还手。
本想着昨日枫棠他们去调查一番便能解决,不曾想他们回来告知自己没有查到线索,再等一天。
再等一天?等来的便是山庄弟子被害的消息。这算不算是那妖物的挑衅?
枫辰越想越生气,顾不得形象,直接站起身,大声斥道:“究竟是什么妖物居然如此大胆,敢来我们山庄作乱!”
“当真是不怕我们?”
他想到什么,问道:“枫棠呢?”
那弟子被掌门这句话问懵了,思考片刻才道:“回禀掌门,大师兄近几日总是早出晚归的,今日他也不在房中。”
枫辰追问道:“不在房中?”
真是奇了怪了。昨日他还激情满满地与他说,待天一亮他便调查妖物一事,今日有妖物的消息了,他居然不在房中?
傍晚黄昏,暮色袭来,橘色晚霞映在天边,最后一抹淡淡斜阳留恋世间。
枫棠乘着晚霞徒步回到杜梨院中。他一只脚刚踏入院中,便被一道声音叫住。
“枫棠!”
他一听便知道是恒姝。
枫棠抬眸温柔地对上远处那道蓝色身影,眉眼带笑。见她慢慢朝自己走来,还问道:“枫棠,你今日去哪里了?”
枫棠也朝恒姝那个方向移步,驻足在她身前,轻抚了下她的头顶,而后柔声解释道:“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与你细说,待过几日我再告诉你。”
闻言,恒姝将头顶从他的掌下移开,一把抓住他有些凉意的大手,放在自己手心中暖了暖,咂咂嘴道:“什么事,连我都不能告诉?”
见恒姝如此吃味,枫棠轻笑了声,怕她误会什么,急急地解释:“不是不告诉,只是想过几日再告诉。”
“对了。山庄弟子被害一事你可知晓?”恒姝回忆起白日里见过的那四个被害的新弟子,心中也不是很舒服。
那妖物居然都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作乱,简直可恶。
听到此消息,枫棠收起脸上的笑容,追问道:“竟有此事?”
“我方才才回来,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