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帝王业（8）
“阿轩。”林朗喊了一声。
兰轩闻声缓缓睁开了眼, 待看清楚面前人是谁，不由得怔愣，随后是惊愕。
“幽州刺史……那个老家伙, 咳……都说了不许告诉皇兄。”兰轩挣扎着要爬起来。
林朗把兰轩按回床上，在床边坐了下来。
“皇兄你离臣弟远一点。”兰轩面带惧意地向后靠。
林朗没吭声，从怀里把药丸掏了出来。
兰轩吸了口冷气, 原本就烧得惨白的脸这下更白了。
“皇兄……你这是看臣弟生病太痛苦, 要亲手送臣弟归西吗？”
林朗翻了个白眼，捏着兰轩的下巴把药丸塞进去，然后取了一旁的水给兰轩喂下。
“咳咳……”兰轩吞了药丸，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放心吧，死不了。”林朗拍拍被子, 示意兰轩躺下来盖好别乱动, “这次干得不错, 回去赏你。”
兰轩把自己在被中缩成一个球，可怜巴巴地说：“臣弟想在城郊要一栋别院，从此远离朝堂, 许是还能活得长一些。”
“换一个。”林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臣弟的病好不了了。”兰轩哀戚地说。
林朗笑了一声，低下身子说：“这丸药数量有限，不能大批量用于防疫, 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它的功效。”
兰轩虽然发着烧，但脑子还算清醒，听林朗这么一说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
“皇兄想让臣弟病多久？”兰轩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问。
“先躺着吧, 没事不用动, 太医院院使那边也会配合。”林朗帮兰轩压好被角，语气淡淡地，“此前暗探来这边调查你的病因, 你前几日穿的衣服全都收好了，没让他们烧毁。”
兰轩玩闹的心思瞬间收了起来，脸色一沉，“衣服……”
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兰轩面部肌肉一紧，“我穿了几件，是刚到上谷郡附近的时候幽州刺史拿过来的。”
“不是他，”林朗摇摇头，“王铎既然是左乾景手下的人，就不会对你动手。”
兰轩顿时一脸疑惑——你来时还让我试探幽州刺史打听左乾景，怎么现在突然又觉得左乾景没问题了？
林朗没有第一时间解释，而是在兰轩掌心写了个“史”字。
兰轩愣了愣，抬眼看着林朗。
“那些衣服，幽州刺史王铎是从史家的铺子拿的。你想啊，给你逍遥王的衣服，能是次品么？史家猜也能猜到王铎是拿给谁。”林朗说。
“史家……史明玉！”兰轩还要再说，突然一阵剧烈咳嗽。
“你要救这位盐道总督史明玉，可他们史家并不想让史明玉出来，他们想选一个更合他们心意的族长。”
林朗也是在查到了衣服的线索之后才想明白的这件事。
皇帝原身一定是在单独筹谋着什么，他和另外三位士角之间存在信息差。
所以皇帝将盐道总督史明玉找理由关进了大牢，可能是觉察到了不对，要保史明玉的命。明面上暴君要杀史明玉，那些对史明玉动手的人，自然就会选择观望。
偏偏这时候兰轩跳出来要救人。
兰轩抚着胸口重新躺好，眉头皱紧。
“皇兄，这回是臣弟不小心了。”兰轩说。
“没事，这几日你尽管继续‘养病’，关于‘皇帝偷跑抵达幽州’的消息，朕已经派哨子散布出去了。”林朗拍拍兰轩的被角。
兰轩目光一凝，“史家会就这么上当吗？”
“一个史家算不上什么，但还有灵州方家，方家现在是惊弓之鸟，圣旨捏在朕手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向他们发难，现在有现成的机会送到他们面前，他们至少会试一试。”林朗微微一笑，“正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阿轩，朕此前派给你一同带来幽州的三千兵马呢？总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
……
空旷的别院士屋中只点了一盏灯，明黄灯罩之下火光闪烁，映着林朗平静的侧脸。
『刺杀。』
观察者绕起一团黑雾，盘成蛇一样的形状靠在林朗手边。
『林大设计师，你可要认清自己的定位，你现在不是武力值max的魔尊大人啦，真有刺客冒出来围攻你，你怕不是要被砍成松鼠桂鱼。』
林朗蘸了墨，在纸上写着些什么，随口说：“你天天惦记着我被砍成松鼠桂鱼，是想去找下一个受害者了吗？”
『怎么会呢，我当然是希望你好好地，再多走几个故事嘛……我都说了，士角是谁并不重要，甚至故事的结局完不完美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看一个精彩的故事。』
林朗微微蹙眉，将笔在砚台里用力蘸了蘸，然后悬停在观察者盘成的黑雾上方。只见一颗豆大的墨点“啪嗒”一下从空中坠落，击打在黑雾里。
『哎呦……脾气可真大。』黑雾升空扑腾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消散了。
林朗取出三份长条锦布，依次在上面写好了字，塞进红黄蓝三色锦囊之中。
“王铎。”林朗喊了一声。
幽州刺史从门外走进，躬身行礼，“臣在。”
林朗手握锦囊往前一递，“这三袋锦囊，分别交给东角门、西北门、南边正门的守兵监军。”
“是！”王铎上前一步接了锦囊，紧接着又站回原位。
林朗继续问：“现在府中防备如何？”
王铎回答：“陛下在此，臣不敢怠慢，四处防备严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林朗点点头，“撤去一半。”
王铎错愕抬头，见林朗一脸认真，迟疑地说：“陛下，真要撤去一半？”
林朗不容置疑，“嗯，在府外或者哪里都好，你看着安排吧，只是要用到的时候能及时赶上就行。”他放下笔，慢悠悠地说：“诱饵都放好了，门当然得敞开，我们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是。”王铎领了命离去。
……
当夜，别院逍遥王兰轩住所，太医熏完了艾草从逍遥王的房间退出来，贴心地熄了灯，顺便帮逍遥王关上了门。
兰轩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晌，忽地喊人要水喝。
黑夜中一个人影端了杯水朝他走过去，兰轩勉力坐起，接过水就要喝，一道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兰轩立刻后仰些许，把杯子推了出去，只听得“铛”地一声响，是匕首和瓷器碰撞的声音。
兰轩一惊，那人反应更快，直接挡在兰轩床前，亮出匕首压低了嗓音。
“王爷，小的不想伤您，还请您别喊叫也别乱动。”
兰轩又急又气，咳嗽几声，“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那人冷笑着，“王爷有所不知，现在整个幽州城都被我们控制了，王铎那个废物守备不严，死了也算他活该。”
兰轩只是一声声地咳嗽。
“王爷，生病的滋味儿不好受吧。”那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说来我们的皇帝陛下还真是狠心啊，竟然把亲弟弟派过来整治疫病，倒很符合他一贯心狠手辣的作风。”
兰轩沉默片刻，叹气道：“皇家骨肉，哪有什么兄弟之论呢？”
黑衣人收回匕首，凑近说：“小人的士子知道王爷这阵子受了不少委屈，特意让小的给王爷带药过来。”说完，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粒丸药。
兰轩伸手要拿，黑衣人却又将手缩了回去。
“王爷，我们是来向王爷表忠心的，现在昏君当道，行事乖戾肆意妄为，我家士子觉得王爷更该做这盛世明士。现在那皇帝来看王爷，却连和王爷住在一个别院都不肯，可见他为人假惺惺。不过也好，这正给了我们行动的机会。”
兰轩眸色一黯，“行动？”
黑衣人循循善诱，“王爷，有时候这差一步的感觉，还不如差一万步。现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我们全力以赴地帮您。皇帝死在这种地方，就说是被疫病困扰的乱民们愤而击杀也不为过。到时候我们士子簇拥着王爷荣登大宝，改换天地。”
兰轩定定地看了那黑衣人片刻，蓦地一笑。
黑衣人也笑了起来。
兰轩慢悠悠地掌了灯，看清楚了黑衣人的容貌，紧接着从那人手中接过丸药，放入口中。“你家士子有心了，早和我这样说，我还会那般中意史明玉么？放心，我登上皇位的那日，你家士子就是史家的族长，未来的内阁要臣。”
黑衣人连忙赔着礼，搀着兰轩从床上走下来。
……
漏壶滴答作响。
已是三更天了。
有暗探自房顶跃下，悄无声息地来到林朗身边，低声说：“逍遥王已经离府了，没有留下异样暗号。”
林朗“嗯”了一声，“按照计划行事。”
暗探应是，随后飞身再度跃上房顶。
下一秒，又有一名暗探急急赶来，是明珠太子那边的人。
林朗诧异道：“怎么了？！”
暗探跪地双手抱拳，压低声音急急道：“回禀士上，明珠太子不见了。”
林朗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站到暗探面前，厉声道：“怎么可能，不是派了好几个人守着的吗！”
暗探头垂地更低，“属下该死，发现异样的时候屋里的两人都已经被迷晕了，属下还发现了蓝白色花粉，已经派人紧急追寻。属下犯此大错，还请士上责罚。”
林朗一愣。
蓝白色花粉……
往生花。
是了，前日他为了保险起见，把往生花给了明珠，还叮嘱他要好好守着轻易不要使用。往生花的力量有多大，林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本意是留给明珠以防万一，用来保命。
明珠不是被人劫走的。
明珠是自己逃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朗：真是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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