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少年空余恨
十年前，在赤云军与天婴族的一次交战中，军中校尉谷空鸣带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外出巡逻时，不幸在山中遭遇了敌军的伏击。
等珣国的援军抵达事发地时，校尉谷空鸣连带着他手下的那几十个士兵已经无一幸免。
谷空鸣早年丧妻，家中就只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谷烽和一个长年患病的老母。
凤鸣公主可怜谷家的那对孤儿寡母，于是在赤云军班师回朝后，第一时间派人去照料谷烽的母亲，并将谷烽带回了侯府抚养。
谷烽不愿平白消受公主的好意，比起在侯府养尊处优，他更想继承父亲的遗志加入赤云军。
当时比谷烽大不了几岁的的沈彻已经开始跟着杜其行南征北战，凤阳公主见谷烽年纪轻轻便性子沉稳，于是就叫他跟在沈彻身边历练。
谷烽一心想要和父亲当年一样带兵打仗，在军营中日夜专心苦练，后来终于如愿和沈彻一起上阵杀敌。
谷烽那些年跟在沈彻和杜其行身边没少学本领，渐渐地，谷烽开始在军中有了名气，很快连敌军都知道赤云军多出了一个枪法超神的年轻小将。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两年前的一场并不大型的战役中，谷烽惨遭围攻，身负重伤，自此之后再没有踏入过战场。
那日在场的赤云军仍记得，当时的天婴族士兵已经杀疯到了不求获胜的地步，一切所作所为只为报谷烽早年的杀将之仇，顺便挫挫这位年轻将士的锐气。
在那场战役中，沈彻没有亲自上场，只派了吴震和谷烽两个将领前去指挥。
正如他所预料的，战术失败的天婴最终还是被珣国士兵给打败了，可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谷烽的一只手臂。
当时谷烽右手腕处伤的极深，在好几名军医的合力医治下这才保住了右手，但最终还是伤了筋骨，此生再无法握起长枪。
本该是一出“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的传奇，最终却演变成了一场少年空有抱负却壮志难酬的遗憾。
事后沈彻虽于心不忍，却也只得将谷烽送回侯府养伤。
这两年来，谷烽一直练习着用左手持枪剑，功底虽比一开始长进了些，但总归难以达到受伤之前的水平。
在这期间，谷烽也曾向沈彻表示过想要回军中的想法，但沈彻却一直没有答应，只说等哪日他本领够了，自然会同意他再上战场。
于是这两年来谷烽一直待在侯府生活，顺便帮沈彻留心着京城里的动向。
可少年的心志又怎会是这区区一城能装得下的，他平生所向往的无非是那一片广袤的疆场罢了。
在府中养伤的那些日子，谷烽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再随着赤云军一同作战，至于旁人的嘲弄和羞辱，他从未放在心上过。
当他听到许如玉的一番冷嘲热讽时，谷烽也只当是无所谓的闲话，压根没有在意。
谷烽本不打算说什么，可看到许如玉离开后钟雪凝在那独自纠结的样子，让他觉得，如果不稍作解释的话，恐怕她到比赛时都不得安心了。
于是谷烽轻描淡写的说道：“钟小姐不必多心，谷烽只是右手废了，但也还不是个废人。”
钟雪凝一脸迷茫：“右手废了……是什么意思？”
谷烽淡然一笑：“战场受伤，家常便饭。”
“原来是打仗……”
钟雪凝的视线不觉停留在谷烽的右手上，只见他的手腕被袖口严实的包裹着，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怪不得之前他帮自己牵马时都是用左手，当初还以为他是个左撇子……
钟雪凝心里五味杂陈，却听到谷烽小声提醒道：“陛下来了，小姐赶紧回去吧。”
只见周宴正被一群宫人们前呼后拥的送到了主位上。同他一起出席的还有从宫里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
钟雪凝大致扫视了一遍，能认出的也就只有盛王殿下周恕，而她唯一见过的女眷皇后娘娘今日却没有出席。
钟雪凝象征性的同众人一道行了礼，又听皇帝讲了几句排场话，比赛这才正式开始。
如往年一样，今天秋风宴依旧以“乐”作为开场。
等裁判发号施令完毕，参赛的年轻公子小姐们悉数取了自己的乐器等候上场。
钟雪凝这场不用登台，此时正在观众席中与钟家人坐在一起。
她向看台上扫视了一圈，一眼就在参赛者的队伍中发现了童紫云和许如玉。
此时童紫云怀里正抱着一张古琴，许如玉则怀揣着一把琵琶。
一看到许如玉，钟雪凝便想起了她方才说得那些话，不禁好奇像她这样的人能演奏出什么样的曲子。
台上率先出场的是童紫云，只见她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素雅而不失清丽，娇柔却无半点妖媚。
钟雪凝见过不少漂亮姑娘，但像童紫云如此脱尘出俗的还是头一个。
真想象不到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童文毅竟然会是她的亲弟弟。
童紫云还未走到台中心的位置，钟雪凝便被她吸引了视线，四下望去，果然在场之人无不对其注目有加。
这也难怪，连她一个女子尚且能为之心动，更不用提现场的那些大小伙子了。
钟雪凝瞅了一眼沈彻的方向，果然他也在是一边品茶一边目视着前方。
钟雪凝不禁心想：这沈彻平时表现的清心寡欲的，一看到大美女和别人也没什么两样嘛！
呵，男人！
此时在看台的另一边，沈彻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
谷烽还以为沈彻着凉了，心想回头该提醒侯爷增添衣物了……
赛场上童紫云手中的琴声缓缓响起，沈彻的视线却不由得落在了钟雪凝身上。
比赛前谷烽向他禀告了钟雪凝碰上许如玉的事，这才知道钟雪凝方才受了委屈。这会子对她正有些放心不下。
但他看钟雪凝此时一门心思在那听曲，倒不像是抑郁烦闷的样子，便想着是自己多虑了。
事实正如沈彻所料，钟雪凝此刻的确沉浸在了童紫云的演奏中。
她没想到像童紫云这般柔弱的闺阁女子，竟能弹出如此大气磅礴的旋律。
在场之人的神经无不被她手中的琴弦牵动着。
钟雪凝的嫂子孙意茹在一旁忍不住赞道：“曲声婉转悠扬，可谓绕梁三日而不绝尔。”
钟雪凝知道孙意茹在家中偶尔也会拨动琴弦，既然她一个内行都能由衷的称赞，可见童紫云确实担得起琴艺高超了。
果然，在童紫云先声夺人下，其余几个参赛者的表演都显得苍白无趣了许多。
直到许如玉的琵琶响起，现场听众这才被从无聊的边缘拉了回来。
虽然钟雪凝觉得许如玉这个人着实讨厌，但不得不说她的琵琶确实弹得不错。心想，怪不得她和童紫云关系走得近，想必平日里没少在一起探讨乐理。
这时钟雪凝突然想起了许如玉说谷烽的话，于是向钟凌风打听道：“永安侯身边的那个谷侍卫，你可曾听说过他的事？”
钟凌风听到这话，扭头往沈彻等人的方向望了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想起问他的事了？”
钟雪凝故作轻松的说道：“闲的无聊，随便问问。刚才看他右手好像不太方便。”
只听钟凌风回道：“的确有这么回事。说来也可惜，他以前也算是我大珣的一位良将，结果一场伤病后连枪都握不住了。现在只能在永安侯身边做个侍卫。”
钟雪凝闻言微微一怔，嘴中喃喃道：“谷烽原来是将军……”
钟雪凝听到钟凌风的话一时回不过神来，她眼前又浮现了谷烽方才提及自己右手时那轻描淡写的样子。
原来当时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硬生生揭他的伤疤……
钟凌风见钟雪凝精神恍惚，伸手打断了她的思绪，说道：“你魂不守舍的到底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钟雪凝回过神来，“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钟凌风无语：“这不就是外面吗？”
钟雪凝有些不耐烦：“我不喜欢这琵琶的声音，想躲远一点行了吧！”
钟雪凝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场外走去。
钟凌风一脸迷惑：这丫头突然发什么疯啊！
还有……她为何会突然问到谷将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