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朋友

    他的嘴角拉开了一个温润的弧度，嗓音越发磁性：

    “谢谢。”

    程思念也淡笑：

    “师兄都跟我说了三个谢谢了。”

    她也不喜欢这种客气的感觉，虽说他没表现的太陌生疏离。

    他抬眸对上她的笑颜，唇角的弧度上扬：

    “应该的。”

    打扫完尘土落叶，齐珩顺其自然的拿过她手中的簸箕，把工具放回原位。

    “走吧。”

    他向她走来。

    她微怔，转头看了看墓碑：

    “师兄不多待会儿么？”

    他来到这的时间总共也不够十五分钟，非常形式化的放了花果，打扫了卫生，就像任务完成似的即将要离开。

    “不待了，先送你回去。”

    程思念哑然，也没权利说什么。

    她走到他身侧，脑袋才到他肩头，显得她个子矮小。

    慢步在墓园，她问道：

    “师兄实习的流程和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他忽然间反应过来似的：

    “这些天许多事要忙，忘了跟你说了。”

    她感觉一阵恍惚，心想着，这些事，他也不用特地跟自己说，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他正式回答她：

    “办的差不多了，过两天给学校那边盖章就好了。”

    程思念默默的点了点头，高兴不起来。

    距离他实习的日子，已经不到半个月，她不得不感叹一句时间飞逝，光阴如箭，与他相处的日子，掐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也曾彻夜未眠，紧张到手心冒汗，手指发凉的想要给他发个微信，到最后胆怯与退缩轻而易举的击退她……

    她也不能想象长久见不到他的日子，十一天未见的日子里，她可太能体会是什么感觉了。

    他没察觉到她的失落，接着道：

    “对了，没来得及问。”

    她被牵引着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上几眼。

    他失笑：

    “有感冒么？”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眨巴着疑惑的眼睛，继而是他轻笑出声：

    “上上个星期六晚，不是被冷水溅一身么？后面没感冒？”

    一提到这茬，程思念就心虚，立马回避了目光：

    “那个，我们前一个星期就约好去那玩了……没想到，这么巧，能在那碰到师兄和薛澜师姐……”

    她极力的想掩饰着事实，可露出的破绽也显而易见。

    齐珩看她的面色，看破不点破，也不在意这个事了，坚持了刚刚的问题：

    “没感冒？”

    程思念的心脏猛然一颤……

    他这是……在关心自己么？

    还没回答出口呢，就被一道熟悉的女声打断。

    她与齐珩同时抬头，看向声源的前方，只见周雅琴一身朴素大方的衣裙，一手抱着鲜花，另一只手挽着一身西装革履，严肃古板的中年男人向他们走来。

    齐珩迎了上去，程思念紧跟其后。

    “叔叔，阿姨，你们怎么来了？”

    齐珩在他们身前停下。

    周雅琴和蔼的微笑：

    “今天清明节，跟你叔叔一起来看看。”

    周雅琴旁边的男人露出浅淡的微笑，点点头：

    “是啊，本来早就到的，路上堵车就耽误了。”

    周雅琴不满道：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催着你，你还不得在公司待到天荒地老？”

    郑舒文注意到齐珩身后的程思念，看了眼齐珩问：

    “这位是？”

    齐珩的视线移过来，淡淡一笑，脱口而出：

    “朋友。”

    程思念顾不上震惊，礼貌的跟两位长辈问好。

    周雅琴满眼欢喜，抽开手走过来拉程思念的手：

    “思念，又见面啦。”

    她热情亲昵，程思念倒显得拘谨呆板，忙着陪笑，一口一个是。

    周雅琴后知后觉的问了句：

    “你也有亲友葬在这里么？”

    这下子把程思念问懵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嗯嗯呀呀的转过头求助的看了眼齐珩。

    齐珩会意，眉眼处透着浅浅的笑意：

    “路上刚好碰到了，她跟我一起来的。”

    周雅琴哦了一声，探出头招呼一本正经的郑舒文：

    “愣着干嘛？走啊。”

    郑舒文走上前，顺手拍了拍齐珩的肩，与齐珩一同走向刚刚离开的位置。

    周雅琴还挽着程思念，眉眼弯弯：

    “跟我们一起，等一下跟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

    程思念受宠若惊，匆匆摆了摆手：

    “不……不打扰了。”

    周雅琴很不拘小节，依然微笑着：

    “不打扰，我邀请你，刚好叙秋和薇夏也在家，你们同龄人，好聊天。”

    她这么热情邀请，程思念再拒绝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阿姨，我帮您拿。”

    她接过周雅琴手中的花束，周雅琴笑的满眼怜爱：

    “谢谢～”

    墓碑前，郑舒文与周雅琴站在前面，认真专注的上香，周雅琴蹲下身，看着碑上夫妻俩的照片，触景生情，暗暗抹泪。

    程思念与齐珩站在后面，她悄悄侧过头观察齐珩，他面无表情，仔细看，冷漠刻在了眼底。

    周雅琴擦干了眼角的泪水，带着哭腔说道：

    “你们还这么年轻，却走的这么早……”

    郑舒文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与周雅琴对比起来，更显得冷静自持。

    周雅琴回过头来看了眼齐珩，齐珩垂下眼眸，对上她的脸，莞尔一笑。

    她仿佛得到了安慰，回正了身子继续对着墓碑道：

    “你们啊，放心好了，阿珩现在长大了，是个大人了，人体贴，很会照顾人，多亏了你们，生了这么好的儿子。”

    说着说着，她又抹起了泪，郑舒文不懂她的感性，严肃制止：

    “好了，年年都这么说，你没说够，阿贤他们听都听够了。”

    周雅琴有了脾气，低声骂道：

    “没心没肺。”

    又简单说了几句话，结束了探望，周雅琴整理好褶皱的衣裙，微笑着走到程思念身旁挽她的手臂：

    “久等了哦，走吧，跟我们一起回去吃个晚饭。”

    原想着她只是随口一说，过去了就忘记了，谁知她记得深刻。

    程思念下意识看向齐珩，像是征求他的意见。

    他白净的脸庞上并未闪出异色，看着程思念露出儒雅俊朗的笑颜：

    “是要到饭点了，一起吧。”

    齐珩说完，她便展开一个甜美的微笑，答应下来。

    齐珩与郑舒文周雅琴夫妻俩各开了车，周雅琴拉着她上齐珩的车，嘴里抱怨：

    “我老公开车，太沉闷，气压太低，我怕你憋着拘束。”

    程思念客气含笑：

    “怎么会？”

    郑舒文给她的感觉，有气场，够严肃，不苟言笑，的确像个冷面的精英老板。

    印象中他与郑叙秋关系不和，只知道他们观念不同罢了，现在才明白，这俩父子，气场个性就水火难容。

    行驶途中，周雅琴絮絮叨叨的说着郑舒文的不解风情，偶尔还拉上齐珩一起，齐珩像是习惯了，标准的附和几句。

    等红灯途中，他看着周雅琴说这么多话，贴心的从前面递来两瓶水，一瓶给了程思念。

    周雅琴喝了一口水，顺藤摸瓜的把话题引到程思念身上：

    “对了，思念啊，你现在有没有交男朋友啊？”

    程思念心中一怔，情不自禁的就往前方可以映出齐珩脸庞的后视镜看去。

    红灯跳转成了绿灯，他的视线没有停留，也没有被周雅琴的这句话所影响，直直的盯着前方道路与信号灯。

    程思念在心底自嘲的笑了一下。

    看他做什么？跟他有关系么？

    “还……还没有。”

    她有些害羞，有些别扭。

    周雅琴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不遮掩的说道：

    “你这么懂事，要是当我女儿就好了，不行的话儿媳妇也不错。”

    程思念大惊失色，慌乱的又去看后视镜。

    结果让她失落，齐珩丝毫没在意这些，平淡如水的眼眸翻不出一丝波澜。

    程思念回过神，憨憨的笑着：

    “阿姨太客气了。”

    说完，她又紧张的咽口水，脑子里闪过郑叙秋的脸，不禁咬紧牙关。

    这人，她想也不敢想，只希望周雅琴不要在他面前复刻原话，不然，那家伙估计又要找她麻烦了。

    两辆车依次驶进郑家别墅，周雅琴又挽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屋里走。

    程思念回头张望，周雅琴在耳边轻笑道：

    “不用等他们，他们停好车就回来了。”

    程思念眯着眼睛笑。

    步入玄关，保姆张阿姨就摆上拖鞋供她们换。

    诺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显得有些空荡。

    周雅琴问张阿姨：

    “臭小子和臭丫头呢？”

    “在各自房间呢。”

    周雅琴这才放开程思念，推她去沙发处坐着休息，自己上楼换衣服。

    张阿姨迅速端上水果和茶，服务周到。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她的身子立马僵直，慌忙整理仪态。

    郑薇夏穿着宽大睡衣，披头散发的走下来，看到程思念没意外，简单的打了个招呼。

    她脸色不大好，带着倦容，嗓音也有些沙哑。

    她拐到厨房，问张阿姨：

    “阿姨，家里感冒药在哪？”

    玄关处的门在这时响了起来，齐珩与郑舒文一同进来。

    郑舒文换了鞋，看到郑薇夏就板着一张脸，声音阴沉道：

    “也不收拾一下，不成样子，没看到有客人吗？”

    郑薇夏不耐烦的瘪瘪嘴，闪到一边。

    齐珩放好车钥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不好看的脸色，慢条斯理的走到正在倒水的她身侧：

    “不舒服？”

    郑薇夏喝了一口凉水，揉揉鼻子道：

    “感冒了。”

    齐珩夺去她手中的手，口气带着些许责怪：

    “喝冰水？不怕重上加重？”

    说着，就绕开她走到厨房，没一会儿，烧水声呼呼的响起。

    郑舒文转身上了楼，郑薇夏无奈的走到沙发处，靠着程思念坐下。

    程思念这才拉回刚刚放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掩着心里的异常情绪，看向郑薇夏：

    “头疼不疼？”

    她抬眼看了眼程思念，淡淡一笑：

    “有点。”

    张妈刚找出感冒药，就被端着热水出来的齐珩半路截胡。

    他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将水和药放到桌面：

    “水温给你调了，把药吃了。”

    郑薇夏瘫软的身体坐起来，双目无神的看着桌上的药。

    齐珩略显无奈，弯腰将两种药展开：

    “先吃这个，再喝口服液。”

    他的语气柔和，像哄小孩子一般。

    程思念看在眼里，心里发酸……

    她就像个透明人，只要郑薇夏在的地方，他就看不见她。

    周雅琴换了一身居家温婉的衣裙，款款走来，在程思念另一边坐下，将桌上的一盘水果推至她身前：

    “别客气，吃点水果。”

    程思念笑道：

    “谢谢阿姨。”

    周雅琴看到一边病怏怏的郑薇夏，反倒问齐珩：

    “她这是怎么了？”

    齐珩的视线扫过郑薇夏，面容平静：

    “感冒了。”

    周雅琴松了一口气：

    “我以为又跟他爸顶嘴了。”

    郑薇夏撅起嘴不满，将抱枕扔到一边：

    “还说呢，他一见到我就找我茬，没完了。”

    周雅琴无奈的摇摇头：

    “还没说你呢，什么时候找份正经工作，你爸也少找你茬。”

    郑薇夏直起身来：

    “我怎么就不是正经工作了？”

    “在酒吧里面卖酒，也是正经工作？”

    郑薇夏彻底无语，身子重重的倒在沙发。

    周雅琴话也收不住，不依不饶：

    “还有，能不能不要跟那些没正形的人混在一起？你那个男朋友，分了没有？”

    说到男朋友，程思念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到侧对面的齐珩。

    他优雅翘着二郎腿，靠坐在沙发，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手机，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外露，像是不在意。

    可偏偏是他这样的状态，才让程思念觉得反常，高深莫测。

    “我谈个恋爱你们也要管？”

    郑薇夏紧锁着眉头，沙哑的声线提高了一个度。

    周雅琴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温婉，说话也轻柔细语：

    “要找，也要找个正经男朋友啊，他连个工作都没有，混吃等死，你们能走的长久吗？这么大人了，还让父母操心。”

    “那我让我爸介绍个岗位给他，我爸不也无动于衷？还骂了我一通，我男朋友就算了，我，他亲生女儿，他都不在公司安排个工作给我。”

    周雅琴叹了一口气：

    “你爸你还不了解吗？你要是有能力，会做事，他还不把你供去公司上班？”

    火药气渐浓，程思念在中间尴尬到了极点，开口说话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齐珩收起手机，拿起杯子倒茶，又递给她们三位女士，不动声色的缓和了气氛。

    这时，楼上传来清脆悦耳的吉他声，程思念被吸引了目光，抬起头朝楼上的方向仰望。

    齐珩的视线正好与她交汇，几秒钟的四目相对，她耳根一热，先移开了眼。

    他眼里噙着笑意，解释道：

    “郑叙秋。”

    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是郑叙秋。

    音乐没持续多久，一道沉重响亮的声线响彻在天花板之上：

    “不务正业的东西，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天天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吉他声戛然而止，跟随接上来的是一阵重物扔在地上的沉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