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不在焉

    郑叙秋眼里浮现出一丝荒唐，笑得不可一世：

    “你当这是什么买卖呢？用钱就能打发？况且，这钱本来就是我的。”

    程思念无奈，虽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小心翼翼，留个心眼的问：

    “那……我要怎么感谢你？”

    他笑的狡黠张扬：

    “这该你想啊。”

    这样一来一回，她巴不得他赶快拿起手机，像刚刚那样子玩，把她当做透明人一般，不要再跟她讲话。

    他这么能说会道，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她这种口才和思维，不敢恭维。

    随着一声欢迎光临，一道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看到齐珩的那一刻，她反射性的放下水杯站起来，犹如上课时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那种紧张感遍布全身。

    许澳妍先走过来，关切的问她有没有事，她笑着摇头，又看到齐珩旁边的薛澜，她心一惊，规规矩矩的点头问好。

    她意味深长一笑：

    “好巧啊，你们都来这边玩？”

    程思念看她的神色不同往常，心里有些担忧，前天她当着自己的面约齐珩，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怕她听到，没想到今天今时，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相遇，怕就怕薛澜觉得她别有用心。

    许澳妍挡在前面回答：

    “对啊，这么大的地方谁都能来吧？”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看得出来，她对薛澜有敌意。

    薛澜大方的微笑，微不可查的扫了程思念一眼，冲许澳妍点头：

    “当然啦。”

    俩人态度截然不同，这么一对比，更是把许澳妍的斤斤计较，薛澜的端庄知性区分的一清二楚。

    程思念拉住了还要继续反驳的许澳妍，顾亦安也在这时闪出来打圆场：

    “我还以为你们走丢了。”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了冷眼旁观的郑叙秋旁边，抬起手拍拍他的肩：

    “我就说，两个成年男女，走丢的概率不大。”

    郑叙秋嫌弃的甩开他的手，不满道：

    “你以为我是你？”

    程思念借着身前许澳妍的身影，偷偷瞄了眼齐珩。

    他沉默着看着眼前局势，从面无波澜的神态中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有在看过来她的方向时，眼底才闪过淡淡的笑意。

    像一句打招呼的含义。

    她想回以一个微笑，薛澜却走前一步，站到了齐珩身旁，挂着和和气气的微笑：

    “听说你身上都湿了，没什么事？”

    虽然她笑着，可一字一句里都太过客气，客气的太有距离感，远到程思念也只敢把她当做师姐，部长。

    程思念礼貌点点头：

    “我换了衣服了，谢谢关心。”

    “小心感冒。”

    齐珩一直一言不发，她就好像是齐珩的嘴，替代他说话。

    程思念小心的将目光移到齐珩身上，他还是能感受到她的视线，眼皮一眨，眼眸转动了过来，停留在她身上。

    郑叙秋从沙发上站起来，脱掉了身上的外套，脚步声在她身侧停下，接着肩膀上被重重的扔下来一个东西。

    她看了看，是他身上的外套，心房一震，视线上移，重重的落在他身上。

    他垂着眼眸，不留一点情绪，强装淡定道：

    “看什么看，别到时候感冒了怪上我。”

    程思念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怪他了？

    这边小小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只齐珩将这一幕无限放大，又深藏在波澜不惊的眼底。

    一伙人一起回了学校，顾亦安车上加上郑叙秋，再挤进来一个人就勉强，齐珩跟薛澜另外打了车。

    顾亦安将车停在了校门口，他还要回家里去。

    程思念与许澳妍在同一边下车，郑叙秋从那边下车，随意将程思念还给他的外套扛在肩上，风把他的发吹的很乱，有种迷离随意的感觉，加上他冷峻的模样，更显漫不经心的肆意妄然，意气风发，像极了漫画中的美少年。

    顾亦安随意的看过这俩电灯泡一眼，最后在许澳妍身上流连忘返。

    他一只手搭在车上，既能耍帅，也能跟他们挥手告别。

    顾亦安开着奥迪车威风凛凛的扬长而去，许澳妍挽着程思念的胳膊，往学校里走。

    程思念控制不住的放慢脚步，回过头张望。

    空荡荡的干净街道，他的身影没有点缀在那里。

    心里浮现失落之感，回过头就对上许澳妍凌厉的目光：

    “看谁呢？”

    不用猜，她也能想得到。

    郑叙秋懒散的看了她们一眼，没再说话，自顾自的先走进了学校。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延伸到了她的脚下，他人不见了，影子却还在。

    “人家还不定去哪约会呢，你还看，有什么好看？”

    程思念试图狡辩：

    “没看……”

    这当然瞒不过许澳妍的火眼金睛，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程思念，道：

    “你看那薛澜，跟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着齐珩，齐珩这个狗男人，还一点分寸都没有，就不会跟她保持距离，或者踹开她？”

    程思念失笑。

    齐珩从不会给人难堪，让人尴尬，他能把持住最好的分寸感，让别人舒服，也不让自己吃亏，所以跟他相处起来，总不用顾忌太多。

    程思念想起他们一同前来的场景，问道：

    “你们怎么会一起来？碰到了？”

    “对啊，一眨眼功夫人都闪眼前来了，搞的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程思念担忧：

    “那他……”

    “放心吧，我们也是去玩的，他没这么自恋会联想到我们是盯梢他吧？”

    许澳妍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

    “他也太冷淡了吧？见到你了连句话都不说？”

    脑中闪过清晰的记忆，服装店，他的确一句话没说，全程只是一个眼神看过她，以至于她总担惊受怕他是不是察觉到了相遇不是巧合？

    许澳妍程思念的身影刚好走进校园，一辆出租车停稳在门口，隔着半开的窗户，两道身影刚好落在齐珩的眼中。

    二人下车，面对面，薛澜温婉微笑：

    “今晚谢谢齐会长赏脸咯。”

    齐珩淡淡一笑，摇头：

    “别这么说，你请我吃饭，我应该谢谢你。”

    她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说不清道不明，齐珩对她，太过于礼貌，只亚于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点的地步，明明，他们同班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却还一点情分都算不上。

    说实话，她有些不舒服。

    寒风凛冽，她打了个寒颤，抱着手臂，很明显，她是觉得冷了。

    齐珩无动于衷，进入校园轻笑与她告别。

    他离开后，她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收去，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庞在冷风里更加寒凉。

    刚刚饭局进行到一半，她就看出来齐珩开始心不在焉，与她的话题只有应付。

    她很少看到这样的他，不，是从没有。

    ——

    清明节当天，她给父母亲打了电话，拜托他们给爷爷奶奶扫墓祭拜时把自己那份算上，父母爽快答应。

    挂掉电话，随手按到了手机日历，日历上的今天，明确提醒着清明节，宜扫墓祭祖。

    她脑袋忽然恍惚了一下，一个念头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想到了齐珩，想到他已过世的父母，脑中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午觉过后， 看着窗外天气正好，她换衣服出校门，搭上前往纪念公墓的公交车，坐到了那次她与齐珩一同坐的座位，打开窗，感受着一样的阳光和微风，似乎依稀还能感知到那天的情景，那天他在身旁的气息……

    花店，她买了一束开得正好的白百合，清新的香气飘入鼻尖，她又想起了他，那天，他也在墓碑上放置一束百合。

    公墓内登记了信息，她熟练的走向那个位置，她有些小路痴，却也能记住这个仅来过一次的独特方位。

    墓碑处沾染了浮尘与落叶，旁边还放置了一束已经枯萎泛黄的干花，像是许久都没人来了。

    她有片刻怔然，难道，齐珩没来过么？

    她蹲下身，替换了新鲜花束，将落叶拂去。

    目光定格在墓碑上的那张合照，夫妻俩人幸福依偎在一起，齐钰贤温文尔雅，区婉茹大方端庄，齐珩汇集了父母身上所有的优点，气质，相貌

    “思念？”

    她想事情想的入迷，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背脊一僵，神色也由红润退化成了惨白。

    随后，一阵脚步声临近，携着一袭柑橘茉莉香降临在身侧。

    她慌乱的站起身，在看到齐珩的那一刻，眼神飘移不定，心乱如麻。

    齐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熟悉的笑容挂在脸上，温润清和。

    当她再次看到这个笑容时，恍惚一阵，带给她的感觉更多的是恍若隔世，应接不暇。

    这是距离长久的十一天后，第一次，也是再一次见到他。

    那晚盯梢过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学校，学生会里见到他，一天又一天，他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他回去准备实习资料的消息，还是小心翼翼的从别人口中得知

    然后，她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记着时间的流逝，他没出现在眼前的日子，好像这世间五彩斑斓的万花都沉睡，灰色覆盖了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临近傍晚时分出现，在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时，又恰好看见她一个外人奇奇怪怪的来祭拜他父母，非亲非故的，任谁都认为此人居心不良吧？

    “师兄”

    她吞了一口口水，差点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齐珩脸上并未出现什么异色，好像她出现在此地此景，并不是什么奇观似的。

    她迅速想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抢在他前面解释道：

    “我是这样的，今天清明节，我爸妈让我让我来看看叔叔阿姨”

    他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盯着她看，看的她更心虚，继续语无伦次：

    “我爸妈跟齐叔叔有些交情就之前，齐叔叔帮过我们家的我爸妈，都很感谢齐叔叔，我我也很感谢，来看看，是应该的”

    嗯，就是这样

    齐珩安静耐心的听她毫无逻辑的说完，笑意更浓，点头，声线沉稳：

    “谢谢。”

    他半蹲下身，将准备好带来的果蔬一一摆放在盘中，他也带了一束同样的百合花，自然的放在了她带来的百合花旁边。

    程思念心有余悸的舒了一口气，蹲下身来一起帮忙。

    齐珩轻笑的气息漫入耳畔：

    “没回家吗？”

    “就放两天假，一来一回的路程，太赶了。”

    他默然，拍拍手上的灰，静静的看着墓碑的照片。

    程思念侧过头去捕捉齐珩的情绪，可在他脸上，所展现的，只是空前绝后的平静与空白，面对自己的父母，他不附着任何感情，犹如对待陌生人一般，而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响应节日的配合与礼貌。

    “我有蛮久没来了。”

    他忽然开口道，轻轻一笑。

    程思念没觉得太意外，默默点点头，道：

    “因为太忙了么？”

    齐珩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慢条斯理：

    “一部分原因吧。”

    程思念记得，那次他说过，父母工作忙，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以至于关系也没多亲近。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又莫名酸涩。

    看不透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她也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沉默。

    “师兄能来，叔叔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的安慰或许并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不咸不淡的笑了一下，将信将疑：

    “是么？”

    程思念坚定的点头：

    “当然了。”

    这世上，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况且，他这么优秀，这么好，他们在天之灵，更会感到欣慰。

    他站起身，微风撩动着他的发，他也安静的感受了下风的温度。

    “过来多久了？”

    他柔声的问。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我也刚来没多久。”

    “麻烦你了，帮我谢谢程叔叔他们，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

    程思念脑子里闪过了除夕夜时，母亲叫拉齐珩一起过家里过年的记忆片段，他的此番言论，与母亲的话重合在一起，她又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很快，这个念头就被理智冲淡，却还没有烟消云散。

    现在在这里说这个，不合时宜，又趁人之危。

    齐珩走到一边，拿来一把扫把，熟练斯文的打扫起碑前横七竖八的落叶。

    窸窸窣窣的清扫声融于风中，像首歌，飞尘舞动，在半空中旅行了一趟又将归于尘土。

    程思念也没闲着，拿来簸箕，跟随着他移动的脚步，配合着他把落叶集中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