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莫署长刚走进审讯室，叶云龙就先开了口，他含了些许笑意，眼睛在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有神。
他说：“莫署长，莫署长是怪我鲜少来警署拜访吗，这阵仗有点儿大啊。”
叶云龙的这句调侃，给这次枯燥无味的审讯添了不少的鲜活的气息，也开了个好头。
“叶少爷这话，实在是让我汗颜哪，”莫署长虚与委蛇地说，“今日请叶少爷来原是有一桩案子要查，说来也是年初的事了，无奈贼人心思深沉，以致迟迟没有找见有用的证据将人犯拿住，也是日前，相关人犯酒后吐真言，反而让我们寻着了踪迹，不曾想竟牵扯到叶少爷身上，唉，叶少爷刚接手叶家的事，怎么和这些个污糟事扯在一起了，流年不利啊。”
听见“年初”这两个字的时候，叶云龙就心中一凛，知道东方靖是从哪里出的手了，至于莫署长后面说的一大堆废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很明显，东方靖此举是记恨自己对褚南风出手的事，早知今日，他应该□□，要了褚南风的命，或许今时今日也不会这般被动。
他嘿嘿一笑，又恢复了旧日里的憨厚与单纯，“莫署长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不知是什么样的案子，又怎么会牵扯到我呢，我不曾与谁交恶，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吧？”
“我们请叶少爷来此，就是为了彻查这件事，以还叶少爷的清白，”莫署长为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哪怕已经把叶云龙五花大绑绑在了刑架上，他也能把这句话说的极为动听，一副誓要为其沉冤昭雪的神情，让看见的人，都不免为之动容。
两人都是手段老辣的人物，不分伯仲，即便是在人生阅历上有着天壤之别，叶云龙也能在在智计上碾压莫署长。
他神色逐渐变得坦然起来，附和道：“莫署长护顺平一方平安，是为大义，办案能力也是卓绝，顺平人都有目共睹，我也希望能够略尽绵薄之力，帮助莫署长早些查清那个什么案子，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损坏莫署长的一世英名。”
莫署长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差人把李武带了上来。
李武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临时搬进来的桌子后边坐下了，就凭刚才和叶云龙你来我往的那几句，他知道，要想撬开他的嘴着实要费上许多功夫，或许今日更会无功而返，想到这里，他心里头有些烦躁了，又怕被叶云龙看出来，故而在走到桌子后边的那片刻间里，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擅长察言观色的叶云龙又怎么会看不出莫署长心中的焦躁呢，他心里不觉更有信心能在莫署长手底下轻松躲过这一关了，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很快李武被带进来了，第二次进到这个地方，他双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把他带来的人一走开，他就跪伏在地上了，屁股撅的老高，丑态毕现，让一旁的狱警都忍俊不禁起来，不过莫署长就在跟儿前，他们也只能使劲儿地憋着。
莫署长一脸的嫌恶，不愿与其搭话，就递了眼色给林城。
林城说：“抬起头，看看，你可认得他吗？”
李武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顺着林城指的方向，他看见了叶云龙，瞬间他眼睛瞪的浑圆，身子一软，差点整个摔在地上。
他慌张地把视线移开，看着地面，颤声道：“是，是他，是他找上我，让我杀了我老婆，许我大笔的银钱，那时候我正好在赌场里输了钱，又被债主上门催债，他们说我要是不赶紧还钱，他们就会要我的命，我不想死，所以，所以才一时鬼迷了心窍，听了他的话，在我老婆回家的路上，勒死了她，还装进麻袋，绑上石头，丢进了河里，后来他又让我把尸体捞上来，埋在山坡上，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可又不敢不照做，官爷，都是他指使的，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吧。”
李武把口供上的证词又重复说了一遍。
从看见李武进来，叶云龙就已经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了，只是他不知道东方靖竟为自己编下了这样的一个故事，李武这个混蛋还装的有模有样。
这件案子若按李武说的被查实，自己或许会有罪，可亲自动手的李武更是逃不了杀人偿命的死罪，他不知道东方靖是怎么应承他的，才会让他这么大胆子来污蔑自己。
他也不着急，这样漏洞百出的证词，根本经不起推敲，只要自己几句话，就能让李武的那些话土崩瓦解，起不了任何作用。
林城见他泰然自若的样子，置若罔闻，他看看莫署长，正要依例询问叶云龙的时候，外面进来个狱警，躬着腰走到莫署长的身边，和他耳语了几句。
莫署长眼珠子一转，说：“叫他们进来。”
狱警出去了，莫署长则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就在林城和叶云龙纳闷的时候，狱警恭敬地把东方靖和褚南风请了进来。
叶云龙的脸色变得煞白，他的意外来了。
林城看见他们俩就条件反射地想把头扭过去一边，他是最不想见他们俩的，不仅是因为先前结下的梁子，还有他心里的一点儿小别扭，自己辛辛苦苦爬到现在的位子，却还要对他们俩毕恭毕敬的，尤其是东方靖还小他近十岁，这多少让林城心里头有点儿羡慕嫉妒恨。
只是看莫署长都能拉下身段来，满脸堆笑，他哪还敢耍性子，不得不把头略略一低，双臂紧紧贴在身上两侧。
“这个时候，靖少爷怎么有空过来了？”莫署长谄媚的样子溢于言表。
东方靖看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望了望被绑在刑架上的叶云龙，浅笑道：“听闻莫署长把吴氏被杀案的真凶拿住了，我特意来瞧瞧，说起来我和吴氏还有着极大的渊源呢，她是何妈介绍，照顾褚母的，上次又因吴氏，你们把褚褚关了两天，”东方靖说着又转脸看莫署长，“所以，我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栽赃陷害我的人，莫署长不会介意吧？”
一听东方靖说起褚南风被关的事，他脸上就像一个大染缸，五颜六色的，心里还忍不住暗道：他果然记仇，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今日怎么样也得把这位爷伺候好了，不然以后吃苦受累的就是自己个儿了。
他尴尬地笑笑：“靖少爷哪里的话，审讯此案，靖少爷理应在的，若不是今日把人抓来的时候太晚了，我一定派人去请靖少爷来。”
此刻，外头已经落了黑，审讯室里的灯光早已亮起，不过灯光暗淡，起的作用并不大。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不请自来，会惹人厌烦呢，”东方靖皮笑肉不笑地说，然后又把视线转到叶云龙的身上。
莫署长谦卑道：“靖少爷哪里的话，靖少爷贵人临贱地，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东方靖无意与莫署长在这些虚伪之词上多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可有问出什么吗？”
“还没，李武刚说完指控，还没来得及得到叶云龙的口供。”
在莫署长的嘴里，叶少爷一下子变成了叶云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人呢，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上，林城对莫署长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他想到自己也有个可以拉近关系的人，褚南风，他腆着脸，忽略掉旧时的梁子，看向了褚南风。
褚南风觉察到林城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也去看他，他知道林城有意求和，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林城委实犯了次糊涂，从他视线瞥过去的时候，东方靖已经不耐烦地盯上了他。
听到东方靖轻咳两声，褚南风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些喜色，他不再看林城，他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可对于林城，他的感情又极为复杂。
他们一同长大，早些年他又当他是自己的妹夫，尽管现在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也没办法真的就上次的所谓“梁子”去和林城计较。
所以，看见林城有意求和的眼神，褚南风反而更寒心了。
他望望东方靖，报以微笑。
他们俩已经是一个眼神就能表达完所有的情意了，所以东方靖看到褚南风的眼神又回到自己身上了，他黑下去的脸才慢慢和缓。
莫署长眼睛贼兮兮的，又怎么会没注意到几人这一圈的眼神交换，立马机智地找了个由头把林城给差遣出去了。
然后又让人搬了两把椅子进来，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审讯室，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的。
叶云龙并不在乎莫署长对他的称呼，拜高踩低的事他已经是屡见不鲜。
看几人相互礼让地坐下来，叶云龙不禁嗤之以鼻，把脸别向一边去。
东方靖哼笑出了声，他把腿翘起，叠在另一条腿上，缓缓道：“李武既已指控，现在是不是到叶少爷反驳了，开始吧。”
东方靖把审讯说的犹如望君楼戏台上的一出戏，这让莫署长肥胖的脸上不自觉地抽动了一回。
他清清嗓子道：“叶云龙，李武刚说的那些，你有什么可辩解的吗？”
“当然，李武刚才说的”叶云龙把刚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正要一条一条地去反驳李武的指控，他忽然看见东方靖低头在转着手上的什么东西。
他的手搁在膝盖上，似乎是为了叶云龙能够看的更清楚些，他刻意调整了一下手的角度。
叶云龙定睛意看，套在东方靖手上的是一枚黄玉扳指，他心脏骤缩，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眉间抽搐着，咬紧了牙根，双手也紧紧攥在了一起，脸色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的通红。
莫署长看见叶云龙异常的神色，不明所以，正要开口问他，没想到叶云龙松开了手，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的，他说：“李武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是我指使他杀死的吴氏，也是我让他捞出吴氏的尸体，埋在了山坡上，为的是栽赃褚南风，这些事，都是我指使他做的。”
莫署长犹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样的反转让他始料不及，他以为要让叶云龙承认要费上不少的功夫，他都做好了，彻夜审讯的准备，没想到，他就这样承认了。
突如其来的口供让莫署长有些发懵，还是东方靖在一旁叫了他几声，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看着叶云龙说：“这些罪行你既然都已承认了，那就在口供上签字画押吧。”
旁边的狱警拿着口供和印泥过去，示意两边的人给他松绑。
东方靖把腿放下来，牵着褚南风的手，起身说：“还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真是无趣，咱们回吧，剩下的，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交给莫署长去处理好了。”
莫署长也跟着起身，笑说道：“还请靖少爷和褚先生放心，我一定早日结案，给二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莫署长这话错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一早就说的很明白了，并无意插手警署的事，你如何说，给我们一个答复？”东方靖冷冷地睨了莫署长一眼，“倒弄的像是为我们办的案子一样，这话要叫旁人听见，你莫署长今后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莫署长顿时哑口无言，尽管东方靖说的是事实，他却不能就这样顺着他说，东方靖又当又立，反而让夹在中间的自己坐蜡了。
他还不得不笑着称是，“是我口不择言，糊涂了，靖少爷莫怪。”
“这审讯室里的血腥气太重了，也难怪莫署长会糊涂，”东方靖居高临下道，“如此，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莫署长巴巴地跟在身后，直到把东方靖他们送上车，他才收敛了笑的酸疼的脸颊，等东方靖的车子看不见后他才朝那个方向啐了一口，还自言自语道：“这混蛋真他娘的会折腾人，但愿以后再也不会因为什么案子和他有什么牵扯了。”
说罢，他还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我干嘛多这一句嘴。”
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他此刻的糗态，他才板正了身形，把双手努力地背在身后，跨着步子，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