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何妈醒来之后,就一直守在巧儿身边,帮她擦身,给她喂药,陪她说话。
何青让她去休息,她听不到一样,仍自顾自地和巧儿说着话:“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人家都说啊,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可是你这丫头比你两个哥哥还不叫我省心,多大一点儿,就跑去跟人家说喜欢人家,要嫁给人家,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啊,什么样的小伙子也都被你吓跑了,”何妈一边说一边笑,“外头的人都来跟我说,说你不羞不臊的,把咱家人的脸都丢尽了,我还跟她们争论说,关你们什么事,这是我闺女,不是你家的,自己家的都管不好,还管起我闺女了,想管我闺女,你们死了再投胎吧,我就跟她们吵啊,吵了好几次,我闺女这么好,哪轮到她们说三道四的,一群长舌头的女人。”
何妈握着巧儿的手,笑着笑着,眼泪就唰唰地往下淌,因为巧儿一直不说话,从回来以后就是这样,给她吃她就吃,喂她喝她也喝,叫她睡觉她也听话,但就是跟人偶一样,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何妈想起来每次她闯祸,自己要去打她,她总是左躲右闪,躲在两个哥哥的身后,躲在何妈找不到的地方,她笑着跑着,然后就长大了,就一动不动了。
何妈的眼泪像山里的天然泉水一样,淙淙地往外流,怎么流都流不完。
何青在一旁看着,两个都劝不动,心里难受的,眼泪也止不住了。
他去找东方靖,想让何川回来,何川的主意比他多,嘴巴也比他会说,兴许他能把两人劝好了。
想到要让何川回来的时候,何青还犹豫了一会儿,他走时家里还都好好的,何川还特意嘱咐他照顾好母亲和妹妹,如今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不动了,他觉得愧对何川,愧对母亲,也愧对巧儿。
不过他还是决定赶快把何川叫回来,他总觉得要出事,比眼下的事更大,因为巧儿的样子看着不好,他一直守着巧儿,怕她想不开寻短见,可巧儿一直安稳地躺在那里,都没有动过,这样何青心里的感觉更不好。
想死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哭闹着要寻死觅活,能闹得人筋疲力尽,人仰马翻,这一种还能找找方法劝上一劝,另一种就是安静地什么也不做,让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所以根本无从下口,就算去劝,她不给你一丁点儿的反应,就足以让人无计可施无可奈何了。
东方靖都没有考虑,当即就答应了,然后亲自给何川去了一封信,让他赶快回来顺平,因为他和何青的感觉一样,他去看过巧儿,那是要下世的光景。
大夫诊过脉,也开了药,行了针,能做的都做了,说只需静养就会好了。
东方靖知道,人一旦动了要死的念头,哪怕身上没病,到时间他也会走,他那天与阿骏说的话,恐怕要成真。
巧儿这边他已经无能为力了,有何青看着,一时倒用不着自己什么,他现在在忙褚南风的事,他要尽快把褚南风从牢里弄出来,褚南风不在他身边,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临出门时,他问河子阿骏的情况,阿骏说:“还是老样子,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睡,少爷,骏哥不会有事吧。”
“你去告诉他,尽早去见巧儿最后一面,晚了就来不及了。”
河子瞠目结舌道:“巧儿,巧儿姐姐她,不行了?”
东方靖瞪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干嘛。”
河子去了,阿骏果然很快从屋子里跑出来,去了巧儿那,何青照旧把他拦在门外,不让他进去,甚至动上了手。
阿骏鼻青脸肿地坐在巧儿门口的地上,“你不让我见她,我就不走,我一定要见到她。”
“你坐就坐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进去见她的,”何青双手环胸站在门口,一点儿也没有相让的意思。
河子把这事告诉给东方靖知道,东方靖只淡淡地说:“随他们去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办,顾不得他们了。”
“少爷刚才让我备车,这是要出去?”
“褚褚该回家了,我去接他,”东方靖笑着说。
褚南风独享一人间的牢房,让旁边的一应众人羡慕不已,他们都眼馋心热地看着褚南风,暗自揣摩他的身份。
褚南风倚靠在墙上,盘腿而坐,正在闭目养神,然后他听见了慢慢走过来的脚步声,然后他笑了。
他抬起眼皮,东方靖已经立在了他眼前,他抬头看着他,“比我想的晚了两天。”
“你也该受一回罪了,”东方靖向他伸出手,“背着我做了那么多事,这两天的牢狱之灾,算是小惩大诫,好让你长长记性。”
褚南风攥住东方靖的手,然后一下子站起来,整个抱住东方靖,“那你会生气吗?”
这倒让东方靖有点措手不及了,他愣了两秒,就笑了,“我要是生气就不会管你死活,不过,你知道的,我根本做不到。”
两人似乎忘乎所以了,把这里当成可以谈情说爱的地方,跟着东方靖一同进来的小狱警,识趣地把脸别过一边去。
他认得东方靖,哪里敢拦他,就算莫署长在这儿,也不敢有别的说辞,既然选择不拦,那不如把人好生的请进来,于是堆起一脸的笑,一路以嘘寒问暖之姿,陪着东方靖进来。
隔壁牢房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看不过去了,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走过来,把手搭在牢房到胸前高度横着的木头上,猥琐地笑起来,“哎,你们俩腻腻歪歪的,跟个娘们儿一样,不会是他们说的什么,断袖之癖吧?”
这话一出,其他牢房的人都跟着起哄大笑,一下子,嘈杂的声音就像蒸笼上的热气,蹭蹭地往上冒。
小狱警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想要靠声音,来压下这股突起的声浪。
没想到东方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抽出他挂在腰间的警棍,砸在了壮汉的手上,他用了十足的力,壮汉的手瞬间变得稀烂,他立马躺在地上,嗷嗷直叫,还用另一只好手,把着这只手的手腕。
瞬间,喧闹声没有了,只剩下哀嚎声在牢房里,凄厉地回响着。
东方靖把警棍丢给小狱警,冷眼瞧着躺在地上打滚的壮汉,“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不介意替你管,”东方靖又斜睨着小狱警,“你们这警署是什么菜市场吗,阿猫阿狗地也敢随意叫唤。”
小狱警刚监管这座牢房不久,还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下子就被震慑住了,准确的说是被东方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他抓着警棍的手,无意识地越抓越紧。
他赔着不尴不尬地笑说:“是我们的失职,靖少爷,您多担待。”
褚南风上前说:“要是我,一棍打在他天灵盖上,保准要了他的命。”
小狱警刚看到褚南风被人押进来的时候,还打听他犯了什么罪,听说是杀人罪,他还不信,这样一个看着瘦弱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会杀人?他杀得了谁啊。
听见他这么说,小狱警有点儿信了,或许他真的能杀人,他吞了下口水,松了松让他有点喘不过气的领口。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安分点儿吧,”东方靖笑着说,他喜欢听褚南风不加掩饰的眼神和他的话。
就在这时,莫署长到了,他瞥了一眼还在地上嚎叫的壮汉,走到东方靖跟前,笑着说:“怎么靖少爷来了,也不先说一声,我好去亲自迎接啊。”
东方靖没好气道:“莫署长关了我的人,也没有提前和我打招呼不是,我不过是礼尚往来,还望莫署长不要介怀。”
“呃,呵呵,”莫署长尴尬地笑了笑,他瞪了旁边的小狱警一眼,小狱警马上机灵的会意,赶忙出去了。
莫署长看了看周边,牢里的人几乎都在看着他们,有好奇,也有鄙夷,眼神各异。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如到我的办公室去,靖少爷觉得如何?”
东方靖也不与他废话,拉着褚南风就往外走,莫署长并没有要带褚南风一起去的意思,只是这会儿又不好阻止,只得巴巴地跟了上去。
地上打滚哀嚎的声音已经没有最初时那般惨烈了,不过仍然没有人去管他,似乎要让他自生自灭。
几人在莫署长的办公室里坐下,秘书端进来的茶水,莫署长赶忙亲自端到东方靖的跟前,东方靖没接,他正含着笑看褚南风。
莫署长尴尬地把茶放在东方靖的面前,摆摆手,把秘书撵了出去,他这才开口:“靖少爷有所不知,褚先生是涉及到一桩人命案,是作为嫌疑人被带到警署来的,没有和你事先知会,是我的疏漏,还请靖少爷莫怪。”
“涉及到一桩人命案?”东方靖眉毛一挑,“可有原告,或是人证物证?你们怀疑他,总得有根据吧。”
这时,有人敲门了。
莫署长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忙喊了声“进来”。
进来的林城,他拿着一只资料袋,递给莫署长,“署长。”
莫署长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让他坐下,“靖少爷,实不相瞒,此案确实是有直指褚先生的物证,不然我们哪敢动你的人不是。”
东方靖接过莫署长手上的资料袋,拿出里面所谓的物证,正是那只水晶虫茧,晶莹剔透。
他看了褚南风一眼,褚南风脸色云淡风轻,没有什么变化,他看见虫茧,也不过说了一句“这确实是我的东西”。
“这件配饰,褚褚丢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们为此还特意到警署报过案,”东方靖把资料袋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叉着搁在膝盖上,“这件配饰虽不贵重,不过对他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所以我让底下的人来报的案,不知道丢失的东西,也能作为物证吗?”
关于东方靖对褚南风的称呼,莫署长和林城都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因为肉麻,看来外头断袖之癖的传闻,并非虚言,而东方靖和褚南风两人的关系也到了不刻意避讳的地步。
不过就眼下来说,这显然不是重点,重点仍然在那只虫茧上。
林城问:“你们有报过案,我怎么不记得?”
“你贵人事忙,不记得也属正常,”褚南风说,“只是,我本来还有所期待,能够找回来,没想到是我太过信任林警探了,或许林警探对这样的小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也是,破获命案,是能加官进爵的,找这样的一个小物件,算什么呢,可能到最后还一无所获,白白浪费时间罢了,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城看了莫署长一眼,急急辩解道,“倘若你们真的有报案,事无大小,我们警署都会认真对待,就算找不到也会对失主有所交代,不会不置一词,不过,我确实从不知道有这样一宗遗失案。”
褚南风说:“我刚才说了,你贵人事忙”
林城笑说:“褚先生这话就是误会我了,凡是报进来的案子,我每隔两三天都会查看一次,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在查看记录时也会知道的,”说着他还故意扬起声调,“哦,我忘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来警署报案,都是会有记录的,一查便知,怎么样,要查吗?”
莫署长端坐在那里,喝着茶,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任由他们自由交锋。
他扭头询问东方靖的意思,“靖少爷,你看”
“查吧,要不物证这事就说不清了,”东方靖说,“有这样的物证在,褚褚就没办法洗清嫌疑,也就不能从警署里出去,不过,”东方靖停顿一下,回视莫署长,“如果确认,虫茧就是遗失物品,应该是不能当作物证的吧?”
“这个,”莫署长见东方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不禁打鼓了,“话是这样说没错”
“我知道莫署长的意思,就算证明了是失物,也不能排除嫌疑,很可能是他杀了人之后,怕以后东窗事发,故意报的遗失,”东方靖盯着莫署长的眼睛,有点儿咄咄逼人的意思,“不过,据我所知,这样的推理里头应该是有时间差的,就是被害者的死亡时间和来报遗失物品的时间,中间这段期间,这个配饰有没有出现过,才是案件最关键性的一环,对不对?”
莫署长点点头,“不错。”
“所以现在,我们只要确认真的有报遗失这件事,再找到相关的证人,褚褚就没了嫌疑,是这样吧。”
“靖少爷,这话现在说,为时尚早,不如我们先查查看”林城看莫署长的脸色越来越差,忙说道。
东方靖打断他:“把记录拿来吧。”
林城被打断,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去和外头的秘书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回来。
他看着褚南风,又看看东方靖,心里有点儿发虚,他们没有报遗失案这一点,他很确定,不过他们这么从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趁这个空当,莫署长说:“前几日我去看过寅老,回忆起过往,不由得感叹时间多变,岁月不饶人啊。”
“的确,我家老头子常和我说,时光易逝胜过人心多变,”东方靖冷淡地说,“时光不过催人老,人心易变丢性命,好在莫署长心志坚定,数十年来未曾大改。”
莫署长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干咳了几下,忙端起茶喝了几口。
秘书把哪本记录册拿来,缓解了降至冰点以致凝固的空气。
林城略路往前翻了几页,就看到了“褚南风”三个字,虽签字表明不是他亲自来报的案,可这件事却真实存在,怎么会这样?
莫署长见他愣住了,从他手里一把夺过来,看了看,白纸黑字,他们根本无从辩白。
“报案人是我家的下人,河子,你们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把他传唤过来问话,”东方靖端着茶,慢悠悠地呷着,他对两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因为这一局他已然赢了。
莫署长把册子合上,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谢谢靖少爷体恤,若是要他的证词,我们自当登门叨扰。”
“署长,不是这样的,这里原先没有这样的记录,这肯定是”
“闭嘴,”莫署长厉声喝道,“这是你的失职,说再多也是借口。”
“林警探也是破案心切,才着了奸人的道,不能怪他,”东方靖一副胸怀宽广,博爱天下的样子,“如今证明了虫茧为失物,只要再寻证人,能证明在被害人死亡和报物品遗失之前,有人见到过,就能证明褚褚是清白的了,这是有人恶意栽赃陷害。”
莫署长抬手道:“实在是汗颜了,闹了这么大的误会,证人的事实在不敢劳烦靖少爷了,这里,也给褚先生赔个不是。”
褚南风本想就势踩一回莫署长,被东方靖一个眼神止住了,他扣弄着指甲勉为其难道:“无妨,事情查清了就好。”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开口,”东方靖起身说,“今日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告辞。”
东方靖这一连串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不待莫署长反应,他已经拉着褚南风的手走出去了。
林城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指着门道:“署长,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莫署长指着桌子上的那本册子说:“报案记录都能作假,你还有什么脸说这个,有时间你还是查查你手底下的人吧,你刚是不是想说,那条记录是假的,这是哪,这是警署,我们自己说自己的东西被人作假,跟说我们警署里有人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丢的也是我这张老脸,动动脑子吧。”
林城悻悻地又坐下去,垂着脑袋。
“今儿一直没见着小李来警署,他以前有事都会提前跟我说,今儿这么反常,报案记录的事也一直是他在做,莫非”林城作恍然大悟状。
“站住,”莫署长喊住打算冲出去的林城,“现在去抓人,不觉得为时已晚了吗?东方靖自始至终都没问过受害人是谁,可见他对这件事清楚的很,他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还会等着让你抓他的把柄?以前觉得你挺聪明,怎么这会儿就犯傻起来了,我也是,在东方靖面前,咱俩都是傻蛋。”
“署长,”林城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东方靖就这么轻易地把褚南风带走了,那我们接下来查什么,证人他肯定也都已经安排好了。”
“废话,这一点还用你提醒我啊,”莫署长瞪了林城一眼,“东方靖说了这么多,有一点我觉得不错,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有人栽赃嫁祸,陷害褚南风的。”
“您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莫署长眯起了他那双小眼睛,“想想卢远被杀案,做的那般天衣无缝,再想想这次的吴氏被杀案,若真是褚南风所为,当不会这般潦草的进行尸体掩埋,更不用说把自己的随身配饰落在尸体旁边了,要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故意把我们的视线引到褚南风的身上”莫署长思考着这桩案子,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这团迷雾让人越来越看不清了。”
林城恨恨地捶了一下沙发,“就算褚南风没有杀吴氏,他也不会是干净的,卢远总是他杀的。”
“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说这种话,不是一个合格的警探该有的素养,”莫署长冷冷地说,“你要认定是褚南风杀了卢远,就去找证据,找到证据之前先闭上你的嘴,我可不想一直被东方靖牵着鼻子走,太他娘的窝囊了。”
林城不说话了,卢远的案子过了有大半年了,要是有证据,他早去找了,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个案子不日就要被当作无头案封卷了,此时说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有点儿忐忑不安,已经和褚南风撕破了脸皮,要是不能把他送进牢里,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他扭头看看莫署长,莫署长也看看他,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