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李植当晚就邀了朱继和关子明去他的记风堂喝酒。
他不惜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也是事出突然，他没有别的准备，当然这是褚南风的主意，而目的也是为了帮助褚南风潜入落云堂，去见褚英。
一切顺利的让褚南风怀疑李植是在给自己下套，可他信任自己的眼神，又让褚南风觉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倘若李植是在敷衍他，为了找出他来驻云岭的真实目的，那他的戏演的就太好了，连褚南风都给瞒过了，要真是这样，褚南风栽他手上，觉得自己也不亏。
然而这种假设根本经不住推敲，首先，如果李植真有这份心计，那他也不会甘于当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被朱继当刀子使，被关子明压的在驻云岭上几无立足之地，再者，自己撑破了天，不过就是个管家，既没钱财，又无人脉，根本没有可利用之处。
所以褚南风把这次驻云岭之行，当作是老天对他唯一的一次善良，按照原计划，他跟着李植的人，趁着天色渐暗，悄悄地进去落云堂。
落云堂内的人本来不少，不过让李植设法支开了去，当然，他没有这样的脑子，全是褚南风在背后出谋划策，所以潜进落云堂，并没有遇到太多阻碍。
快到褚英的那间屋子时，给褚南风带路的人再也不敢近前了，关子明是什么人，他很清楚，走到这里，自己已然是豁出命去的，再往前，那就是真的不要命了，就算李植这会儿用刀子抵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敢上前一步了，因为同样是死，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区别罢了，而且，李植向来都是吓唬人，真的动刀子的时候少之又少，而关子明，是要见血才算完的主儿，所以该怎么选择，他还能分的清轻重的，不到关子明跟前把李植供出来，已经是他念及跟着李植多年的情义了。
褚南风瞧他那两条竹竿一样的小细腿都在打颤了，知道勉强不得，不然没被关子明的人发现，也会因为他的失误而导致此行的目的功亏一篑。
问清楚褚英在的屋子后，褚南风让他回去，自己一人过去。
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然后猫着腰踮着脚慢慢向那间屋子靠近，一直来到窗下，褚南风才轻轻地喘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自己闭了好久的气，而且背后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
他轻轻推开那扇窗，露出一条细缝，他凑上一只眼睛，查看里面的情况，这间屋子本就不大，从门到桌子，再到床，他没有瞧见一个人影，就在他怀疑，是那人指错了屋子，还是自己曲解了他的意思，要转移目标的时候，忽然一张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同一时间，他捂住嘴愣是没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一吓不要紧，褚南风以为自己半条命都没了，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又回忆了一番，屋子里的那人好像就是褚英。
就在他惊魂未定，抚着自己的心口时，那门发出一声痛苦的□□，有人出来了，褚南风急忙把后背贴在墙上，屏住呼吸，然后慢慢移动，用眼尾的余光去看那人。
尽管换了装扮，光线也暗，不过褚南风还是一眼就瞧出了那人是谁，正是他的亲妹子，褚英。
他四下张望了一眼，慢慢探出身子，低声唤了声“英子”。
褚英原本在屋里正在缝衣裳，天气慢慢热起来了，她在给关子明缝制新衣，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所以放下手上的活，慢慢来到窗边，看到窗户慢慢被推开，她知道外面有人，这才故意吓唬那人一回。
那只眼睛一闪而过，褚英却觉得有些熟悉，所以忙出来看看，到底是谁，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哥哥，褚南风。
“哥？”她往周围看了看，然后赶忙拉着褚南风进了屋，比起褚南风相逢的喜悦之情，褚英倒更显冷静，“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你这死丫头，留了几句话就没了人影儿，我若不来找你，你当真要在这土匪窝里当压寨夫人不成？”褚南风说着，又到门边，把耳朵附在上头，听着外面有没有动静，确定没人，他才又说：“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是不是关子明把你绑上来的？”
褚英用椅子上搭着的一块黑色的布料，遮住桌上的衣裳，她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虽然褚英是趁褚南风去门边上听动静的时候，动的手，可褚南风一进门就发现了桌子上的衣裳，刚才在窗外他就好奇，这桌上摆放的像是女工所用的东西。
他佯作不知，简略道：“你先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向你求证，这关系到你我的生死，你必须要如实地告诉我。”
接着褚南风把在记风堂内发生的事快速地说了一遍，包括他和李植的计划。
“你不能动关子明，”褚英正色道，“我现在已经是他的人了。”
“你之前从未见过关子明，这一点我非常确信，所以别用他是你老相好的那套说辞来糊弄我，只有李植那个不知内情的傻蛋才会相信，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借关子明的手杀殷富。”
“是，这是我和关子明的交易，他帮我杀殷富，作为交换，我安心在这儿做他的女人，帮他入主御天堂。”
“你疯啦？”褚南风低吼道，“殷富那个混蛋的死期已经不远了，你何苦这样糟践自己，这儿绝不是什么良善之地，哪里是你能安身立命之所，再说干刀头舔血的营生，他关子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褚南风瞥了眼桌子上那块黑色的布料，想到底下盖着的衣裳，他着急的语气放和缓了些，“英子，你是不是”
“不是，”褚英转过身去，不让褚南风看她此刻有些心虚的模样，“我只是为了杀死殷富，才选择和他合作，我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他是土匪，他想杀谁，那是轻而易举的，而且警署的那帮无胆鼠辈，也不敢来招惹他们。”
褚南风冷笑一声，“若是真的轻而易举，你上驻云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还不见他动手？警署那帮人是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他们也不敢随意进城杀人，有些事不用摊开了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莫署长要不是和关子明他们私底下有什么勾结，顺平城和驻云岭也不会和平共处了这么些年。”
“那也比你苦心经营这几年的计划要好，”褚英也吼了起来，可她同样压低了声音，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人，“你和叶云龙合作，以帮他打垮东方家作为条件，让他帮你对付杨县长和殷富，这都过去多久了，除了杀死卢远，这个不相干的人，你们还做了什么，杨县长安稳地坐在县长的位置上，殷富还是一如既往地横行霸道，恃强凌弱，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我刚说殷富已经离死期不远了，不是在哄你，我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东方靖不同，他在顺平可以只手遮天，他想弄死一个人很简单，虽然他未曾和我说过他的计划，可我知道，他早已为殷富布下了死局，他有谋略，有手段，但凡他设局，那便是必胜的局，现在的叶家已是外强中干，你想啊，叶家都快完了，殷富的末日还远吗，你相信我。”
“东方靖，你真的要利用他？”褚英心里泛起一股苦涩，她轻轻摇了摇头，说：“为了我，你现在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你知道吗？从我知道你杀死卢远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哥，东方靖不是你的敌人，尽管我和他只见过一面，我也知道，他是真心对你好的人，你要是因为我而去伤害他，那我一辈子也不会安心，所以，让他停下吧，我的仇，我要自己报。”
褚南风的心此刻就像一只鼓，褚英的话就是鼓槌，她敲击的这一下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褚南风的整个身体都在回响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神，他理了理思绪，现在不是谈论殷富的时候，如果不能在驻云岭上全身而退，那么其他的话就都是废话。
“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你说你要帮关子明入主御天堂，是不是，你们可有了成熟的计划？”
褚英说：“没有，要对付李植很容易，可要对付老奸巨猾的朱继就难了，何况是要一举将他们二人同时歼灭。”
“的确如此，要是不能一击中的，那就会打草惊蛇，不管是朱继还是李植，一旦有所警觉，再想动手就会难如登天了，”褚南风在心里盘算着，“你们走到哪一步了，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还是已经有了雏形？”
“关子明手上唯一的牌就是朱继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只是他押着他已经有了好些日子，恐怕这张牌已经没有用了。”
“还以为关子明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样子也是个莽夫，既然发现了眼线，不动声色，利用起来，那眼线还能起很大的作用，把他押着，就算是给朱继提了个醒儿，这不是蠢是什么。”
“那是因为，那个混蛋把我的事告诉了朱继，关子明一时乱了心神，才有此昏招，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褚英为关子明辩解道，“倘若他真是莽夫，这寨子里的人岂会对他言听计从，那朱继也就是个空壳子，向着他的只有跟了他很多年的老伙计了，李植手底下更是无人可用，如此，你还说关子明不过就是一介莽夫吗？”
“照你这么说，那关子明的可取之处还真不少啊，”褚南风意有所指地看着褚英，然后又正色道：“如今有我从中帮衬，就算朱继和李植是铁桶一个，我也会从中给他钻出一个孔来。”
褚英听见褚南风的那句话，瞬间羞红了脸颊，她凑过耳朵去，听褚南风与她耳语，褚英一边感叹褚南风此计很妙，一边又觉得此举过于疯狂。
“今晚？时间会不会太紧促了些，关子明还没回来，要实施这一计划，得让他配合。”
“不急，我也得和李植见上一面，才能把这个局做好。”
计划已经定下，两人又据此，反复推敲，把细微之处的漏洞也给补了个瓷实，褚南风估摸着记风堂内的酒局差不多该散了，他要在关子明回来之前回去，不然李植就会起疑。
临走时，他又抱住褚英，“看到你现在这样，哥真的很开心。”
“哥，”褚英喉头哽咽了，她想说她很想他和母亲，只是哽住的喉头让她挤出这个字后，再也说不出别的来了。
褚南风拍拍她的背，“好了，等这事一结束，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说话了，我先回去。”
褚英把褚南风送出去，揭开那块儿黑色的棉布，露出那件藏青色的还没缝制成的衣服，她轻轻抚着，嘴角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刚开始，她一直提醒着自己是为了报仇才和关子明在一起的，那时她还一个劲儿的催促关子明下山去杀殷富，可是时间久了，她总是会忘了这一茬，甚至，她不愿意他去冒险了。
她开始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关心起他的过往，就连衣食住行，她也开始留意起来。
褚南风的到来似乎让她如梦初醒一般，她开始记得起初和关子明定下的交换条件，记得殷富带给她的伤害，她坐在桌边，把那件衣服搂在怀里，小声地哭了起来。
她知道关子明很快就会回来，她忙止住哭，为了不让关子明看出来她哭过。
她放下那件衣服，她决定不再缝制那件衣服了。
她等了一会儿，关子明果然回来了，她把褚南风来过的事和关子明说了一遍，又把褚南风的计划仔细和他说了。
关子明也很满意这个计划，他又问了一些关于这个计划的细节部分，等他自己捋了一遍，就更喜欢这个计划了，没想到褚南风只一天的功夫就把自己烦恼了许久的事情给解决了，他兴奋地几乎想要立刻就见到褚南风。
见褚南风的事，显然是急不来的，等这个计划开始实施，那么他们见面的时间很快就会到了，比起这个他更关注的是褚英。
他能感觉的到，褚英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不同了，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过褚南风肯定知道。
他没有直接问她，他了解她，要是她不想说，那自己就不会知道，所以从褚南风那里下手，应该会更快得到答案。
不管是褚南风的计划实施，还是想要知道褚英变化的原因，他能做的实在有限，等待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他知道，这个晚上，很多人都没办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