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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朝堂争锋退哥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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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力士急匆匆的从龙堂赶往宫门,三步并两步的,就怕迟了。也不是说卢楞伽有多急,而是陛下着急。陛下听到通传说是吴道子的徒弟已经画好,立马从御座上起身,赶紧让高力士传人进来。这时高力士才看见陛下的鞋子已经掉了一只,所以不敢停留,赶紧去宫外去带人进来。

    “谁人是吴道玄高徒?”高力士一出门口就喊道,在门外还不停的扫视着。“学生师从吴道子。”卢楞伽赶紧上前行礼,高力士拿过鱼袋后,确认过后,便走上前来。“卢大师不必多礼,快随我进宫,不然陛下该等急了。”

    说完转身就往里走,卢楞伽只得正了正衣襟,扶住背后的竹筒就跟了进去。进得宫门后,也没有像其他人第一次入宫那般,左顾右盼,只是跟着高力士不停的往前走。说起来这是第二次见皇帝,第一次是某年中秋节,皇帝从大明宫去往兴庆宫的路上,人太多没有挤进去,还是在另一个坊区的老槐上远远看了一眼。那时皇帝还没有乘坐銮驾,骑着一匹河西骏马被一众侍卫围在中间,不停的向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那天,长安城的喧嚣从大明宫直到兴庆宫,声浪潮起潮落,那夜,整个长安城都没有停歇。这次,第一次面见陛下,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甚至是畏惧。

    “卢大师,快点,你再慢点就跟不上了。”高力士在一处宫墙转角处停下,看见卢楞伽落后了自己一大截,赶紧让跟上。卢楞伽赶紧跑步跟上,心里嘀咕着,这老头年龄这么大了,怎么会走的这么快。

    到了龙堂,高力士带人进去,卢楞伽过门槛时没有注意,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进宫前吴道子专门给他讲过宫中的一些礼仪,高力士上前后,走到大殿两列大臣中间,躬身行了一礼。“草民卢楞伽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不用多礼,起身吧!”玄宗说完,就走下玉阶,来到卢楞伽的身旁。“果然年少有为,吴道子真是教了一个好徒弟,不错。”卢楞伽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陛下…谬…赞。”

    “听闻吴道玄曾经见一老妪织布不易,就在她织布的房间画上漫天星辰,到了夜间,那房间的星辰就熠熠发光,亮如白昼,不知此事是否当真?”玄宗笑着说道,卢楞伽感觉陛下跟邻家老翁差不多,说话来满面春风,顿时让人觉得舒服。

    “是有亮光,可是顶多如萤火一般,说亮如白昼,那应该是以讹传讹。应该是家师在作画时,调制的颜料有萤石,所以才会在夜间发出萤火般的光芒。”卢楞伽小声作答,这个老师没有说起过,不过有时在寺庙作壁画时,会在佛像的眼睛处用到。“哈哈哈!谣言止于智者,看来这个谜团今天解开了。”

    “卢小子,现在你可以把你的画拿出来了,让朕和百官都看看。”两个内侍上前接过卢楞伽手中的竹筒,缓缓展开,玄宗见到后,震惊不已,吓得近前的官员纷纷上前观看。

    这幅画两尺宽,三尺长,周围的官员都围在玄宗两侧,也是激动不已。玄宗看过,良久未动,不时老泪纵横,身体往后仰去。吓得高力士赶紧上前扶住,两旁的官员和卢楞伽更是跪倒在地。卢楞伽感觉后背已经有冷汗渗出,若是因为这幅画陛下有个三长两短,那自己还不得悬尸三月。

    玄宗顿了顿身子,松开了高力士,抬手落在一人的肩上。“亨儿,你起来扶住我,看看父皇给你打下的江山。”太子起身后,扶着玄宗,再走近了些,就为看清楚画里标注的一切。“你看,这里是长安,那儿是龟兹,对了,这是洛阳。你看长城外还有广阔无际的大草原,霍去病就是在那儿封狼居胥,给汉家儿郎留下武功的最高境界。咦?看来吴道子还是听懂了我的那句话,哈哈哈!”说完就让高力士扶他上去,剩下一众大臣还在那儿不停的观摩,相互讨论着。

    只见李林甫从众臣中走出,身后的人纷纷让路,唯恐避之不及。“陛下,这就是太子所言准备送往大食的震慑之物吗?如果是,请陛下杖杀卢楞伽,并立即将此图销毁。”那些大臣听完,赶紧分列两班,就连拿画的两个内侍也被吓得退到一旁。殿中,这时只有剩下了说话的李林甫,不知所措的卢楞伽,还有就是胸有成竹的太子李亨。

    “右相此言是不是过于唐突?朕觉得这幅图不错啊!”玄宗笑着说道。

    “陛下,此图万不可送往大食。原因有二:一、此图虽说囊括四海,尽收宇内,却无北疆突厥、渤海等国疆土。若此图流入民间,有助于异族重燃立国之心。二、此图标记我大唐所有的边塞重地、腹心重镇、钱粮之地,又用官道漕运使之连为一片,是我大唐对外再无秘密可言。确实外邦按此图来犯,那我大唐还有退守之地吗?”说完,言辞激励不能自己,朝堂内还能听到李林甫的喘息声,就近的官员一看,右相满脸通红,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很像跟人生闷气的样子。

    “果真如右相所言,这个卢楞伽确实该杀。”一旁的太子说话了,卢楞伽更是不可思议,按老师讲的应该是有难求助于太子,太子怎么会落井下石。前面的右相也转身看向太子,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请问右相,突厥契丹等族可有按时给大唐上交赋税?服从官府徭役?”

    “不曾!只是每年进贡牛羊无数,马匹数千,大唐远征作为仆从军兵源。”

    “那不就行了,说到底这顶多算藩属国,自治权限还是有的。你再看卢楞伽这张图,哪块地方不是大唐派遣官员管理,是他们构筑的大唐。若是有人抢走图上所记一寸疆土,那就等同于对大唐宣战。此图在手,天下之势朝廷一目了然,对外作战更是得心应手,大唐可无后顾之忧。”当玄宗拉着太子看这张图时,太子就已经知道,这是要他记住里面记录的每一寸国土。老子打下的,到了儿子手里,一寸也不容有失。

    “不可理喻!”说完,李林甫就一甩袖子,回到自己座位上。

    “众位臣工,你们也看过了,说说你们的想法!”玄宗也不能放任在殿堂上太子与右相吵嚷不休,当看到太子气的脸色通红,赶紧问策于殿内大臣。

    吏部侍郎裴新智与一等尚书省官员出列,拱手道:“我等附议右相,请杀卢楞伽,销毁此图。”

    礼部侍郎李揆见状不对,也赶紧起身,“臣以为应当留下此图,传之于后,则我大唐江山永固。”

    “卢楞伽当杀,此图当毁!”一旁言辞尽是斧钺之声。

    “此图当留!”这旁的李揆人微言轻,丝毫不言卢楞伽生死,直说留下该图。言下之意明显,卢楞伽的生死无关急要,太子要的是这幅画。这时的卢楞伽仿佛沉溺水中,脚下无着物,每一次起浮都关乎生死,痛苦不已。

    两列大臣还在争论不休,也就是在朝堂上不敢造次,这要是在大街上,估计早就手执笏板动手了。杨国忠看差不多了,缓缓起身,对着御座拱手道:“陛下,现在好像都只有我们在争论,丝毫没有问过卢楞伽的初衷。不然,问过卢楞伽,看他作此图的初心何在?问过初心,再来决定他的生死也不迟。”说完,扶起卢楞伽,又让那两个展画的内侍来到殿中,自己则退到一旁。

    卢楞伽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国忠,丝毫没有那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欣喜之情,只是觉得他被人从水中捞起,不等水干,就把他放在万仞之上临渊处。站起身,因为跪的久了,膝盖酸麻,那柔软的地毯,踩上去像是步步进入泥沼深处。

    “陛下,列为大臣,小民所做这幅图时,心里想的不是大唐的疆域,而且一只飞燕或是雄鹰。请看,此燕足抓齐鲁,翼垂幽云岭南,胸藏蜀州。伸颈出河西,西域为首,天山葱岭为喙。长安在心,各个官道漕运水图为动脉,连接洛阳长安。若是长安有危,幽云骑兵可通官道入关中,江南钱粮可从运河只送洛阳长安,各地勤王之兵更是络绎不绝。大食若敢东征,估计未到玉门,便折戟于安西都护府。若是有攻下长安之举,不到百万大军,也长安无忧。”

    “哈哈哈!好,这是我大唐的底气,长安的底气。”太子哈哈笑道,这个卢楞伽真是说到心里去了,举国来犯,就是百万大军又有何妨?这些话卢楞伽没有明说,就是攻下长安有又如何?退守洛阳,坚壁清野,任何来犯之敌都有恃无恐。

    “《周礼天官小宰》记载‘以官府之八成经邦治……三曰听闾里以版图’。此图乃大唐赋税、徭役征收之地,陛下所言,可达民听,如指臂使。那整个大唐都在陛下心中,百万大军又有何妨?终将皆是云烟。这只是草民画的草图,时间紧迫,只能将就而作。若时间充足,此图当七尺长,六尺宽,画纸当是牛皮纸或羊皮纸。正面是我大唐疆域,背面也分画五图。居正是长安市井繁荣景象,有包容四海气魄;北则长城为底,上画塞外万骑冲阵,马踏天河;南为东南形胜,鱼米之乡农人劳作,仓癝殷实;西则大军出击沙匪,黄沙漫天,大唐军容整齐,各国商贾欢呼雀跃之像;这才是草民作此画的初心,不过好多景象草民没有亲身体会。所以迟迟不敢动笔。”卢楞伽说完,退到两个内侍一旁,然后等着。生死留在这一刻,不过一番话说完,生死也无所谓了。

    殿堂上一片宁静,杨国忠也是在一旁思考着,玄宗左手顶着腮帮,面色不悦。真按卢楞伽所说,那这幅画将大唐的几乎没有秘密的画在纸上,送往大食。那大食东征,这幅画就将是大食来大唐的路引。“陛下,请立即诛杀卢楞伽!”

    说话的是李林甫,李林甫恶狠狠的瞪着卢楞伽,丝毫不顾身后议论的群臣。“卢楞伽此番画作,若真如他所言,将大唐四处作图,那我大唐就真的有倾覆之患!我大唐已经与大食发生间隙,双方互有损伤,但是两国都未宣战。臣听闻,大食国内现在拓土囤富风气正盛,若将我大唐繁荣富强之象告知大食,那大食定会举倾国之兵东征。而且,老臣认为,这幅画若是真将送往大食,那就不是震慑,而且挑衅。我想问问诸位,哪个国家的君主和臣子能忍受如此屈辱?”

    “右相此言不妥。”杨国忠笑着出列,“古往今来,多少外族觊觎中原?可是结果呢,无一例外最后都成了华夏的国土。匈奴是,突厥也是。而那些异族呢?要不远遁漠北?要不灭族?匈奴跑了,羯族被灭,这不是古人已经用行动告诉我等了吗?哼!大食,若它敢来,那我们长城就一直修到大秦去。”杨国忠在兵部耳濡目染,说话掷地有声,有了一些王霸之气。

    “杨侍郎所言极是,我大唐多少敌人都被都被打趴了,窦建德不厉害吗?颉利可汗不是有百万控弦之士吗?现在都已是云烟。大食何惧之有?我大唐敢送疆域版图,他大食敢吗?这就是我大唐的底气,庇佑万国的底气。”太子接着说道,朝堂之上不能僭越,而且父亲的表现的很明白了。他打下的江山,就是看这个儿子以后能不能守得住?太子心里想,能守住,一定能守住,而且还要继续开疆扩土。

    “楞伽!你说还有什么景象没有亲身体验过?说与朕听听。”玄宗说话了,按理来说,他是更倾向此图作为国书送于大食,然后国书再言两国交好。近些年来,大唐虽说一片盛世,可是盛世之下暗流汹涌。自己已经不是年轻时候了,有些事已经没有精力去做,只能交给后人。所以现在大唐不能乱,只有边境安宁,才有精力改革国内的一些弊端。

    “江南鱼米之乡的富足,塞外和西域的风情草民都未曾见过,也不嫌陛下和诸位大臣笑话,草民自从江油来到长安之后,还没有出过京畿道。至于刚才草民所言的各地风情,多半是在外听的变文和最近在藏库的书中看到的,多半有道听途说之嫌。”卢楞伽低头说道,不过对于一个没有出过长安的人来说,能想到这些都已经不错了。

    “若如卢卿所言,所需多少时日?”玄宗这时的画风已经变了,已经变了,看来默许了卢楞伽的构思。

    “一个草民还真说不准,少则两年,多则三四年吧?”卢楞伽想一会儿说到,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荒唐。”

    说话的是李林甫,说完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刚才口口声声说长安危难之时,种种措辞说的是何等便捷迅猛,怎么到了你这就得三四年。看来这也不过是夸夸而谈,哄弄陛下和百官,真是其心可诛。”

    “草民不过只是小百姓而已,无武侯矫健体魄,缺士卒行军之脚力,出行怎能有大唐铁骑之雄姿?且出门在外游历,心中所想的风景,不一定就在,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当真存在于世,当我所面,一年之内就好,何必还得两三年出门在外呢?”卢楞伽只能继续说,画画就跟写诗一样,有时三年求不得一句,有时文思泉涌,一夜就是数首誉满长安之作。要是果真如此,那估计长安城内,人人皆是李太白。

    “卢兄弟所言非虚,自古以来,哪一件惊世骇俗之作不是费心劳力而成?两三日而就的作品现在谁会记得?就如我手里这件横刀一样,千锤百炼的反复敲打锻造,那会出一块上好钢坯。然后重熔塑形,再淬火打磨,没有一年时间是打不出这把上好的横刀。更别说军中将领用的马槊之类的兵刃,那耗时更久。”杨国忠将手里的兵刃抽出,并起两指弹了一声,整个大殿都能依稀听见那阵阵龙吟之声。然后横刀入鞘,递还给了一旁的禁卫军。

    “卢卿现在可有牵挂,家中可有难言之事?”玄宗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只有太子和杨侍郎心中暗喜,看来卢楞伽说的,陛下准了。

    “草民幼年随家父由蜀入长安,至今已有二十余年。旧历年间家父病死,家中尚有家母健在,其余再无挂念。”

    “卢卿尚未娶妻?”

    “未曾,由于家中陡生变鼓,在家父求医问药时已经家无余财,安葬时更是债台高筑。所以时至今日,尚未娶妻生子。”卢楞伽现在说起这些话来已经淡漠如常,守孝时,每每想起,无不涕泪横流。

    “力士,收走卢卿的金鱼袋。”此话刚落,太子与杨国忠对视一眼,满脸愕然,不知道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李林甫更是眼神重现光芒,时不时的还转头瞪着太子,两眼更是如饿狼一般。“封卢楞伽监察御史,正八品下。掌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授银鱼袋,巡游三年,至长安鱼袋收回。

    卢楞伽还没有反应过来,太子和杨国忠已是谢恩声起,然后看卢楞伽没有反应,杨国忠更是挪到他的跟前,压着他的后背就拜了下去。“噗哧”一声响起,大臣一阵骚动,只见李林甫跪趴在一边,嘴角一片黑红。被人扶起后,狠狠地看向这边,不知道那恨意是对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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