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 109 章
玄霜派山门内。
百里旭和百里皓刚把灵宝宗的一行人迎上去, 回头就见宋泽、宋承望一行五人到了。
看起来是他们两个带了两男一女三个跟班。其中那个女的带了个有纱帘的帽子，遮住了容貌。
女跟班身形消瘦，抬手递牌子的时候, 百里旭瞥到她袖子下的胳膊, 细得好像轻轻一掐就会断掉。
叶玄现在是剑形态，被宋承望当普通佩剑一样握在手里。
百里旭看了宋承望手里的叶玄一眼，又不明显地看了百里皓一眼，随后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了两三次,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百里旭和宋承望几人热情地寒暄几句, 然后他做出请的手势，并主动在前面带路。
他和百里皓一起把灵剑宗的五人一剑带到一个有很多客房的大院子里。
百里旭边走边指着客房门口挂着的牌子, 介绍道：“所有门外有牌子的房间都是没人住的, 宋兄选自己中意的房间即可。客房很充足, 尽可以每人一间。”
百里旭一路上偷偷瞄了苏幻好几眼。
宋承望是这样介绍苏幻的, “这位是无极宗的苏幻，是我的新队友。”
苏幻除了遮住真容之外, 没什么特别的。
百里旭偷偷观察她的原因是她身上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之气。让他感到亲切。
而且他总觉得这个苏幻在打量自己。
百里旭肯定是看不到她的脸的, 但就是觉得她在看着自己, 而且还看了好几次。
实际上苏幻确实在看百里旭。
她上一次见到百里旭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玄霜收下他做徒弟还没多久，他还是个孩子。
没想到再次见面时,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百里皓离开之前特地提到，“五日后, 宗门备好美酒佳肴, 恭候各位赴宴。在这之前各位随意，除了我宗的禁地之外，所有地方都去得。”
百里旭则补了一句：“你们赶路辛苦了, 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再来找你们玩。”
三个跟班各自挑选房间，然后进去修整，宋泽和宋承望将百里旭、百里皓等人送出去很远。
玄冰塔地下六层。
百里秋目光阴冷地盯着玄霜。
她的手扶着精铁栏杆，用棉布帕子拭去嘴角的血迹。
当初她费尽千辛万苦把玄霜从星月宗偷走的时候，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如何保证玄霜将来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因为她的资质实在太恐怖了，只需给她用来成长的时间，哪怕不给任何资源，她将来也注定会万众瞩目。
这导致百里秋像疯魔了一般，整天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掌控玄霜。
时间是永久。
百里元武一开始对玄霜是静观其变的态度。
因为百里秋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号称玄霜的资质是十九。
百里元武差点乐疯了。立即和女儿一起带着玄霜去宗门的日月柱测了资质。
可是日月柱显示，玄霜的资质是九。
九成以上的修士，资质都是八、九、十。其中以九为最多，十最少。
这样的资质只是普通人。
百里秋情绪激动，她说日月柱有问题，玄霜的资质就是十九。
百里元武愿意给女儿一次机会，同时也是给玄霜派一次机会。于是就把玄霜派老祖闭关的那部分玄冰塔划给了百里秋，用来安置玄霜。反正那里空着也是空着。
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玄霜的事只有百里元武和百里秋这对父女知道。
因为玄霜是星月宗宗主家的三姑娘。
若是被发现是玄霜派偷了他家的三姑娘，并且原因是玄霜的资质好，可以帮玄霜派重振护山大阵的话，只怕整个宗门再无宁日。
而且那时的玄霜派本就已经不行了，护山大阵形同虚设，别人要是杀上门来，很有可能直接被灭宗。
直到玄霜的辅助术以极快的速度一次次突破，进了玄冰塔的第八层，百里元武才开始在她身上花心思。
他觉得对玄霜不能一味地压迫，可能拉拢的效果更好。可百里秋表面答应他不再对玄霜动用武力，背地里却一次都没少动手。
特别是一开始玄霜修为低，只能待在玄冰塔的前面几层时，百里秋像个随时会出现的魔鬼一般，总是突然冒出来，然后对她一顿暴揍，再扬长而去。
等到玄霜可以去九层以下的时候，事情才好转起来。
百里秋的极限是地下八层，于是想见玄霜就得把她喊出来。
所以搬到第九层之后，玄霜生活中最大的变化是她每次被打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会有“喊她出去”的这个过程铺垫一下。
玄霜发现自己再也不用过那种完全没有隐私，随时随地都会有人突然闯入，把她毒打一顿或者用毒蛇咬几口的日子了。
这些都是修为突破给她带来的好处。
她以前修炼都是为了应付百里秋，为了完成她交代的修炼任务。但是自从到了第九层后，玄霜对修炼这件事就变得主动起来。
她不但在修为和辅助术上认真起来，还开始研究那些被她放进储物袋里就很少拿出来的禁制书。
并且从这时候起，百里元武对玄霜变得很是关注了，从这姑娘的修炼速度看，她的资质至少是十二。
他认为玄霜最重要的任务是修炼。所以让百里秋不要总是打扰她，也别打得太狠，因为疗伤会影响修炼进度。更不允许她身上出现会影响到身体根本的伤势。
这些观点百里秋都赞同，她之所以费那么大劲把玄霜偷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升级，然后帮助玄霜派再现往日的辉煌。
也是因为这个，百里秋从不敢对她放松警惕，想尽一切方法掌控她。
失去她，相当于失去了整个门派从新崛起的机会。
所以虽然百里秋总是在打她，但绝对都是看着恐怖的皮外伤。
在百里元武的“关爱”下，玄霜的生活变为每个月见百里秋两三次，主要是汇报修炼情况。每次见面时都会确认下次见面的日期。
说起来是汇报修炼情况，可是不管她有没有完成百里秋布置的任务，也不论她的修为增长有多迅速，见面的结局总是被百里秋鸡蛋里挑骨头，随意找个理由毒打一顿。
比如有一次，百里秋懒得寻找打玄霜的理由，于是说道：“今天下雪了，所以你必须要被惩罚。”
然后真的抽出一条星链鞭，把玄霜打得浑身是伤，才放回玄冰塔。
那一次玄霜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但全都是皮外伤，她自己上了药，被疼痛折磨了几天，皮肤上的鞭痕和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就又到了见面的日子。
玄霜从记事起就被关在玄冰塔里，百里秋一遍遍地给她讲，自己是如何冒死从凶兽锋利的爪子下把她救出来的。
有时百里秋还会向她展示，自己后背上为了救她而留下的三道疤痕。那是被凶兽的爪子爪伤的。
修士的自愈能力很好，能留下这么明显的伤疤，可见当初伤得有多严重，至少也是深可见骨了。
当然这些都是百里秋骗她的瞎话，实际上这个伤痕是她抓小凶兽时遇到了厉害的大兽，被不小心抓伤的。
百里秋的脑子飞速运转。
玄霜最惧怕的大黑因为快要突破了，被她放在后山的一座洞府里闭关。
没了大黑，她要如何威慑玄霜，让对方把小黑还回来呢。
百里元武毕竟是一宗之主，他在短暂的焦急过后，已经冷静下来，用温和的语气问道：“霜儿，我听下面的人说，今天是你喊两个守卫开门，然后守卫向你母亲汇报此事，才有了后面的事，对吗？”
玄霜轻轻嗯了一声。
百里宗主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对方肯交流，就还有回缓的余地。
他站得离玄霜更近了些，“你想出门就出，又不是什么大事，别走远就是了，我让皓儿陪着你。”
百里皓是百里秋的儿子，被她指定为玄霜的未婚夫。
是玄霜派除了百里秋和百里元武之外，唯一知道她真实相貌和背景的人。
玄霜沉默了很久，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要把我关在玄冰塔里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我也想看看太阳，看看花朵。想和其他人一起过正常的生活。
后面这句她没说出来。
百里元武认真地看了玄霜一会儿。
玄霜在进玄冰塔之前的记忆，是百里元武亲自喂了一颗鬼丹，给洗掉的。
所以在百里元武的眼中，她是一个只出过几次玄冰塔，而且还全程有人看管，平时根本就接触不到人，也接触不到除了禁制术之外的任何书籍的人。
这样的玄霜，在百里父女的眼中，自然是极好骗的。
百里元武解释道：“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如果不是宗门里刚好有玄冰塔，你根本就活不到现在。不是不让你离开玄冰塔，而是不忍看你殒命。”
这话母亲也说过很多次，她曾经真的相信过，并且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母亲都是为了她好。
直到洪白年告诉她，这是有人对她施展了噬心咒。
她的分|身偷溜出去后，也打听到了很多消息。
其中包括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玄霜派是靠着长期闭关的玄霜长老，才能再创辉煌的。
她闭了一下眼睛，冷冷地问道：“用各种东西毒打我，逼我拼命修炼，离开玄冰塔的时候要扮成老头，也都是因为这个吗？”
这个问题让百里元武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这些当然是因为宗门需要她不断突破，并且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脸，以免万一被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毕竟这么多年来，星月宗一直都没放弃寻找家里的三姑娘。
扶着精铁栏杆的百里秋用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骂道：“我救了你一命，还要跟你交代？你忘了我是你的母亲？”
玄霜神色复杂地看着母亲。
百里秋偶尔也会温柔地跟她说话，用关怀的语气询问她修炼进度以及身体状况。
只是次数实在是太少了，而且百里秋经常会上一秒还柔声关怀，下一秒就突然变脸，对玄霜动手从不给她心理准备的时间。
百里元武见玄霜的脸色难看，他的语调变得更加温柔，“出去的事，祖父不是答应你了吗？以后你想出去就直接说，正好皓儿最近也不忙。这些都是小事情。”
她真的可以出去了。
玄霜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简单。
唯一不好的是，出去还有尾巴跟着。
她冷冰冰地说道：“我自己去，不用人陪。”
“祖父也是怕你会迷路，很多地方你不认识，自己独自找，只怕要花费很多时间。”
“你们不是知道我不能离开玄冰塔太远吗？那还怕什么？”
玄霜这话一出，百里元武和面色灰白的百里秋立即对视一眼。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了什么？
玄霜其实知道自己是被下了咒吗？
百里元武摇了摇头，她都接触不到人，怎么可能知道。
“霜儿，你想出去的时候随时可以出去，但祖父有两个要求，一是让皓儿陪着你，二是不要露出你的真容。至于原因，祖父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玄霜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她要保住这个可以外出的成果，其他的事等把苏幻换成新的分|身再说。
她向百里元武抬起手，轻轻说出两个字：“钥匙。”
“什么钥匙！”百里秋呼啦吐出一大口血，不知道是被黑蛇拖累的，还是被气的。
她一边用帕子擦嘴，一边抖着手就要破口大骂。
百里秋简直不敢相信，从来不敢违逆她的玄霜竟想自己拿着精铁门的钥匙，以后想出去的时候就随时出去吗？
谁给她的胆子？
百里元武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百里秋一眼，让她安静。然后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倒不是他真的就放玄霜自由出入了。
而是事情有轻重缓急。先把百里秋的修为等级保住再说。
只是一把钥匙而已，想收回就随时可以收回。
甚至可以直接换个新锁。
和百里秋现在要面临的难关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玄霜接过钥匙，心念一动，默默召唤慕风。
很快就有一柄纯黑色的灵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下一层的通道口处。
灵剑静静浮在空中，漆黑的剑体闪烁着冷冽的气息。
慕风就在通道口待着，并不靠近玄霜。因为那里退起来方便，若是有谁想突然袭击抓住他。
他直接往下一层冲即可。
而且他还和玄霜一起在路上设置了很多障碍。
不熟悉地形的人进去了速度就会变慢，还有很多地方是他这柄剑可以直接穿过去，但人会被挡住，需要从旁边绕路才能通过的。
刚才他拖着黑蛇往下跑的时候，虽然因为黑蛇体型大，导致有些地方他也得绕，但是靠着对地形熟悉，百里元武即便再提速五成，也不可能追得上他。
也就是说以慕风现在站的位置，这里没人能抓到他。
在通道里设置了障碍这件事，除了慕风之外，玄霜和刚才追下去的百里元武都知道。
只有毫不知情的百里秋还在偷偷给自己父亲使眼色。暗示他去抓住这柄剑。
百里元武在身后对着百里秋摆了一下手。
此时玄霜问道：“蛇呢？”
慕风冰冷的语气和玄霜如出一辙，“在下面冻着。”
百里元武：“我已经答应让霜儿出去，连钥匙都给她了。蛇这种动物不经冻，还是赶紧弄上来，免得被冻死了。”
慕风看了玄霜一眼，答道：“死不了。”
下面有隐藏的隔温禁制，慕风一下去就把蛇藏在了隔温禁制里。
只是那个隔温禁制里面比第六层还要稍微冷一点，所以黑蛇变得更加迟钝。再加上身上的伤，现在在禁制里一动不动地趴着，看着好像死了一样。
在这样的环境下，它无法疗伤，需要很久身体才能恢复，所以扶着精铁栏杆的百里秋自然被它拖累得也不好受。
她很喜欢这条黑蛇，再加上它受伤会影响自己，所以平时对它非常宝贝。
这是她和小黑蛇结契后，它第一次受伤。
还伤得这么重。
百里元武走了两步，轻轻拍了拍玄霜，指着一直扶着精铁栏杆才能站稳的百里秋说道：“霜儿，那是你的母亲啊。她救了你的命，还把她唯一的儿子也给了你。”
说到这里，百里元武轻咳了一声。
当初他和百里秋为了玄霜的未婚夫人选争了很久。
百里秋一口咬定让百里皓上，理由就是玄霜是她偷回来的，理应由她决定。并且百里皓的各方面能力都足够胜任宗主之位。
百里秋虽然是个女儿，但她没有外嫁，而是招了个上门女婿，所以她生的孩子也是百里元武的孙子，不是外孙。
百里元武一直属意自己最小的儿子接任掌门之位，所以自然想把玄霜许配给小儿子。
有她的辅助，掌门之位必能坐稳。
并且以她的天赋，他们的后代就算被男方拖累，没有玄霜那么强，但和普通人比，也必定个个都是天才了。
百里家再也不必看人脸色，从此凌驾于其他三大宗之上。
之后再逐渐把所有顶级的资源和人才都捏在手中，今后便是一家独大了。
百里元武想让小儿子做宗主只是单纯的偏心。从小他就喜爱这个儿子，天天带在身边。
虽然他勉强答应让百里皓做玄霜的未婚夫，但终究不甘心。所以一直找各种理由拦着不让他们成婚，不然这会儿他们的孩子都该会说话了。
尽管百里秋总是想把玄霜掌握在她一个人的手中，但如果不是她当初冒险偏激的做法，如今的玄霜派也已经沦为任人欺压的小门小派了。
百里秋虽然有很多小心思，一心想着让自己儿子当宗主，但有这层关系，也导致她绝不会背叛百里元武。
而他也需要这种牢不可破的拥护者。
更别说，抛下这背后的重重利益关系，百里秋也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大女儿。
想到这里，他又拍了拍玄霜的肩膀，“孩子和自己的母亲哪能有什么仇呢？”
那柄黑色的灵剑，发出了一声嗤笑。
其中是满满的嘲笑和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