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去路心惶惶
梅巷小院里,苏娴躺在床上,面容憔悴,眼眶深陷,双目早已没有了当初神采,眼睛直直的望着房门,她是多么希望下一刻自己的女儿就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面前,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噩梦一场。
泪,无声而下,眼,愈发红肿。
“夫人,您别这样,大人如果看见您这样,可怎么受得了?”一旁伺候的婆子拿了帕子,轻柔的为苏娴擦了擦泪迹,内心也是伤痛不已,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苏娴静默不语,心仿佛就像被人深深剜掉一般疼痛,大半日已经过去,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传来,她的小安宁,如今才将将十岁,长成至今,从未独自离开过家中,也从未经历过任何风雨,如今离开家,不知所踪,也不知后路如何,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怀抱。想着想着,整个身体难受得侧躺蜷缩起来,一手揪着身前的被子泪如雨下,再也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
谢君刚外出打探消息回来,就听见房内的痛哭声,内心是一样的煎熬,也是一样的害怕,可他是一家之主,是父亲,是夫君,他不能让由着自己就此倒下,他还得找回女儿,照顾好妻子。谢君强打起精神,收起面上的哀色,快步走向了房里。
当谢君刚踏进房门,苏娴就立即扭头看过来,面上满是泪痕,双眼红肿不堪,“夫君,可找到安宁了?”问完就紧盯着谢君,生怕错过一个字。
谢君看着自己夫人如此,内心心如刀绞般,轻轻摇了摇头,“还没,不过现在到处都是巡逻搜索的衙役,一定会有消息传来的。”
这安慰的话毫无重量,苏娴仿佛泄气一般僵硬的躺在床上眼泪直流,对于这话,谢君心里也毫无把握,毕竟如今已经过去大半日,当时情况混乱,人潮拥挤,歹人若是安排得当,当时立即出城也不是不可,倘若那样,那真是大海捞针,方向全无了。但是这话谢君不敢说,好像不说出来,就不会发生一样,就还有希望,此时的谢君只剩懊悔,倘若当时自己加快点速度去寻女儿,又或者当时拼了命去抓住女儿,又或者不让她去买灯就好了,那样就不会寻不见她,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那该多好。
时间总是这样冷酷无情,当人觉得幸福高兴时,它不会为此停留或者脚步放缓;当人觉得度日如年,难以熬过时,它更不会因此加快步伐,它就那样不急不缓,保持着自己独有的步调前行,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干扰。
安宁已经在这个狭小的马车里待了五天,这五天时间里,每到特定时间,马车便停下来,那凶狠的黄牙男人会扔进两个馒头,待到日头渐落时,会端进两碗水放在车厢地板上。这两个脏兮兮的馒头并那两碗加了迷药的水,就是安宁和小和苟延残喘的唯二东西,如果说开始两天两人还能哭泣,还心存希望被人解救,那么到现在,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一路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的赶路,早已不知来到了何处。
无助与绝望笼罩在心头,发髻早已散乱,衣物早已在地上擦蹭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两人脸上更是灰迹斑斑,此时的她们,就像被剥夺了自由的乞儿一般,等着每日的施舍才能活下来。
安宁双眼无神的看着车顶,身子就这样瘫倒在车厢内,每天就只有这一会儿时间能够清醒过来,要不了多久,又会送进两碗加药的水,如果不喝,会被人强行的灌进去,反抗一次无果后,安宁与小和再也不会拒绝,反正无法逃脱,何必遭受更多的罪呢。就这样,这一路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短暂清醒的时候,安宁就聚起全部心神去听外面的动静,就这样倒也摸清了一些情况,通过外面偶尔的哭闹声,能够分辨出是后方马车里传来的,想来不止自己和小和被绑,应该还有其他人,应该是被绑之人接受不了这一变故,在清醒时大哭大闹,而惹来这群凶恶之人的毒打引起的。也知道了这群人绑人只因为接到了一笔生意,只要将她们送到指定地点就算完成交易,就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安宁不动神色的躺在车厢内,思索着一切逃脱的可能,但就这小身板,想来想去终是不可能,回头看了看还昏睡着的小和,心中绝望蔓延。
马车逐渐驶过一条又一条小路,车厢不停的发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声音寂寥而又单调,拉车的马匹偶尔一声嘶鸣,或者鼻中打出一个响啼,马蹄急踏,奔向一个未知的方向。前路遥遥,离家也越来越远,于是,夜来了,天色暗了,安宁孤独绝望的投身在这一片茫茫黑夜中,斑驳凌乱的树影仿佛昭示了此刻的心境,萧萧孤月悬空而挂,单薄而无所退路。
又是几个日夜过去,马车终于停下,此刻的安宁正如之前一般,昏睡在车厢内,脏乱的衣裳,未曾清洗打理的面庞发髻,一切都是那么的落魄和颓然。那个打了许多次照面的凶狠男人,张嘴骂骂咧咧了几句,一把掀开了车帘,见里面的人还昏迷着,直接伸手一拖一扛,就将最靠近的小和给扛走了,不一会儿,又有另一个人来将安宁也扛了去。
此时这群人所处一个偏僻废弃的院子,周边零零散散的散落着几个一样破败无人居住的院落,只见这群人将那些女孩扛着往一个院后走去,杂草丛生,风啸戚戚,无一不告诉着人们这是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早已不知距离京都远。其中一个领头似的人,看了看就近的环境,又指了指面前的一处地窖,说道,“找个人将这地窖清理一下,别把人给熏死了。”
“得嘞,狗哥您等着。”一个跑腿小弟模样的人立即上前来,掀开地窖,等了一小会儿,呲溜一下就顺着台阶下去了。
被唤作狗哥的人伸出手向下压了压手掌,示意手下将扛着的人放下暂坐休息,于是一群人就这样将人放在了地上,各自找了一地暂缓休息,等着地窖清理出来。
“狗哥,咱们这一票是不是就算顺利完成了?”有人问道。
“等过几日来人,咱们一手收钱,一手交货,就算成了。”狗哥搓了搓双手,又呸了一声,“老子千辛万苦的将人送过来,明天一定要加价。”
众人听了嘿嘿大笑,“就是,狗哥说得对,这几个小娘们可是一等一的好货色,其中还有个小姐呢,必须得加价。”
一群人越说越兴奋,眼神毫无顾忌的在地上那些女孩们身上扫来扫去,笑声也愈发猥琐,安宁就在这一片令人作呕的笑声中幽幽醒来,紧闭着双眸,不敢动弹分毫的听着这些人讲话,言语粗俗不堪入耳。
“狗哥,地窖清理好了,保证人下去,不会出事。”只见之前下去地窖的人已经站到入口处,正矮身的向狗哥回道。
狗哥站起身,一声令下,“兄弟们,将人扛下去,记得将手脚给绑紧了,再看看地窖有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可别好不容易将人弄来了,结果又死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保证,“狗哥放心,一定绑好了,绝不出意外。”
“就是就是,一定看好了,绑好了,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安宁突然感觉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腰际,浑身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猛地一颠,人已经被扛到了肩上,安宁蓦然有点庆幸,还好自己的异常没有被人发现。
嘈杂声,脚步声,骂咧声混在一起,闭着的眼睛感受到光线越来越暗,安宁悄悄的将双眼睁开了一丝丝缝隙,这才发现原来已经下了地窖,宽大干燥的地窖早已被清理一番,看不见任何东西,空荡荡的,想来应该是防止她们想不开。
一群人将扛着的人随意放在了地上,又分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麻绳,将每个人的手脚绑紧,“狗哥,人都绑好了,您看还有什么吩咐?”
狗哥看了看,点了点头,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们俩,每天多来看看,别让人给死了。”
被指到的两人连声说是,“狗哥您放心,一定看好。”
见一切都准备好,狗哥招呼众人一起离开,边上台阶边说,“人一定看好了,等过两天其他地方的人到了,一起交货。”
不怀好意的笑声充斥着安宁的耳朵,听这意思,看来不止她们这几个从京都被绑来的人,安宁睁开双眼打量着周围,一共有六个年龄相仿的女孩,除了自己,其他人都还昏睡着。安宁使出力气,用脚踢了踢旁边小和的后背,小和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离开了马车,正在一个不知什么的地方躺着,身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女孩,小和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想要坐起,却由于身体无力,直直的又倒了下去。
安宁见状,又用脚轻轻踢了踢,低声道,“小和莫怕,我在这儿。”
小和挣扎着扭过身,看见小姐还好好的在身边,这才放下心来,“小姐,这是哪里?我们怎么到这儿了?”
安宁嘘了嘘,抬头示意小和看向上面,“这是一个废弃的地窖,这些人现在应该是等着买主前来,暂时我们大家都还是安全的。”
小和看了看被石板盖得严严实实的地窖口,又看了看其他昏睡的其他人,“小姐,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安宁红了眼眶,茫然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小和,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听了这话,小和沉默了,但没一会儿又抬起头,坚定的看着安宁,保证道,“小姐放心,不管怎样,小和一定护着小姐,绝不离开半步。”
安宁看着小和,内心久违的涌过一阵温暖,“小和,谢谢你,还好有你陪着我,我们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回家。”
两人的目光无声交汇,哪怕身处险境,却仍然不忘希望,回家,多么美好的词,哪怕再苦再难,也一定要扛过去,熬过去,等到那一天,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