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龙舟花灯变故生

    谢君带着妻女好不容易到达杨河边上的客栈里，推开窗户，就可以看见龙舟盛景，虽然距离有点远，角度也不算最佳，但好歹看得还算清晰，比河边那些人叠人，人挤人，拼命伸长脖子踮高脚尖要好得多了。此时这一片早已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比赛早已开始，岸上一直没有停止过欢呼声、叫好声和锣鼓声。

    安宁端起一碟子小食，就拉着小和趴在了窗前，两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可见内心果然高兴激动。

    安宁最喜欢每年的端午节了，不止可以吃甜粽，还可以看龙舟，尽管每年都差不多，但还是那么喜欢雀跃不已。此时河面上早已挂起了参赛者的各色旗帜，两岸也被人们撑着的各式各样花伞所连接起来，就好像一幅画般映入眼帘，又连着河中那一条条五彩缤纷的龙舟，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安宁带着小和趴在窗口，遥遥看去，能看见一艘艘颜色各异的龙舟，其中有一只红黑相间的龙舟一直遥遥领先，只见浆手们口里大声喊着号子，整齐得一块抬浆，又一起落下浆，连浆每次抬起的高度都一样，安宁与小和看得津津有味，同河边大家伙一样，看得激动处，捏紧小拳头，高声的喊着“加油，加油。”那红黑相间的小舟仿佛听见了大家的呐喊，速度愈发快了起来，溅起许多小浪花。经过小半个钟后，浆手们仍然齐心协力得向前奋进，哪怕满头大汗，筋疲力尽，也仍不松懈。随后紧跟着的各色龙舟们也使出了浑身力气，拼命向前，想要超越红黑小舟，但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眼看那领先的小舟即将到达终点，第一名到达的龙舟即可获得本次彩头，白银一百两，足够大家分一分，过上一年丰衣足食的日子了。

    终点越来越近，龙舟赛也逐渐到了尾声，大家紧绷心神，目不转睛的看着冲向终点处的红黑小舟，屏住呼吸，双手合住，紧张的情绪不言而喻，突然一阵欢呼声爆发出来，安宁拍手叫好，拉着小和蹦蹦跳跳，“太好了，果然是它第一名，太厉害了，前年去年也是这艘红黑小舟，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浆手们，实在是太棒了。”

    小和回应着，不断点头，声音里也同样透出高兴激动的情绪，“是啊，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连续三年都夺冠，太精彩了。”

    两人离开窗口，安宁回到桌边坐下，冲在那里喝茶的双亲兴奋道，“爹爹娘亲，你们不看比赛实在是太可惜了。”

    苏娴为女儿擦了擦额前的细汗，这才温柔开口道，“这龙舟对于爹爹娘亲来说，左右都是一样的，不过我们的小安宁喜欢看就好。”

    “你娘亲说的对，只要我们家小安宁欢喜就好，喜欢的话明年爹爹还订这个地方，咱们一家人再来看。”谢君眼眸带笑的说着。

    安宁看着自己爹爹娘亲，两人浅笑连连，只觉心间处被填的满满的，此时的她还不理解所谓亲情真正的含义，只知道喜欢这样的感觉，满满的，也暖暖的。

    比赛结束，人群渐散，安宁拉着爹爹娘亲，随着人流向家走去，“娘亲，今年还可以去买一盏龙舟灯吗？”

    “可以啊，一会儿路过时买一盏喜欢的就可。”苏娴对于女儿这些小要求一向都是满足的。

    安宁听了，松开爹爹娘亲的手，唤了小和来到身边，“小和，一会儿注意一下，咱们俩一人买盏龙舟灯。”

    小和欢喜的点点头，眼睛也跟着安宁一样围着四周转悠了起来，“小姐，小姐快看，前面那里有灯盏卖。”

    安宁顺着小和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一处卖龙舟灯盏的摊子，上面仅剩下两盏，安宁见了，拉着小和就往摊子处跑去，一边还不忘跟身后的双亲说道，“爹爹娘亲，我先去前面买灯盏啦，你们快点来找我哦。”

    苏娴还来不及回应，就见那两个小人儿已经跑远，连忙让身后的奶娘和仆妇赶紧追上去，自己也加快了脚步。谢君安抚的捏了捏夫人的手，“夫人别急，那卖灯盏的就在前面，我们也很快就能到，无事的。”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放下心来，脚步却没有放缓，果然很快就到了，就差几步就可以触到女儿的后背。苏娴伸出手去，准备问问是否买好时，突然惊险顿生，周边人群慌乱声，马匹嘶叫声，惊得苏娴二人停驻原地，扭头一看，这人潮拥挤的地方，居然有人纵马，座下马匹似乎受惊一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周边人躲闪不及，有的被重重的马蹄一脚踢飞，撞翻了货摊，有的因为人群骚乱，拥挤无序而被推倒后踩踏致死，而相距不远的安宁与小和正手牵手看灯时，突然感觉一股力冲过来，将奶娘与仆妇们推挤开来，奶娘奋力的想要过来，可却被越推越远。

    回过神来的谢君，急急护着夫人，赶紧就要伸手去拉女儿安宁，又一股冲力猛地一撞，将谢君连同苏娴二人一起撞倒在地，耳边隔着人群传来女儿的急切呼唤，“爹爹娘亲，爹爹，娘亲，你们在哪儿？”摔倒的两人急欲起身，可周边都是你推我挤的人群，每每刚刚半站起，就被人流冲的东倒西歪。恐慌在这一瞬间席卷而来，谢君和苏娴二人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着，呼喊着，可是再也没有得到半声的回应。

    而此时的安宁与小和，早已被扛着离开灯摊，急急一瞥中只见那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双看不清神色的双眼被掩在其中，令人不敢窥看，安宁还来不及惊叫呼救，就已被捂住口鼻，瞬间无所反应，便浑身无力，晕了过去。

    待安宁醒来，发现自己喊不出声，手脚也动弹不了后，就示意同样惊惧但无计可施的小和一起安静的靠在这个小马车里，脑子里想着爹爹娘亲一定四处在寻找自己，他们该是多么伤心，又该是多么害怕。

    一直顺风顺水从未遇到过半丝变故或者意外的安宁，此时内心慌乱不已，未知的恐惧萦绕在内心久久不去，此时的安宁只是这京都城中最普通的女孩，享受着父母双亲的疼爱，过着衣食无忧的小日子，每天想想吃什么，缠着母亲要去哪儿玩，就是顶天的大事了，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里，发生这样的变故。安宁看着蜷缩在马车一角的小和面上满是恐惧与害怕，两人都是全身乏力，手脚皆无法用力，只能歪歪斜斜的靠在车内一角。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有时候会颠簸一下，两人原本就无力的身子随着马车的波动而倾倒，软软的躺在车厢地面上。安宁抬起眼，顺着眼前的方向往车窗看去，那帘子随着马车的晃晃悠悠时而掀开一角，时而合上。但也足够安宁看清外面的景色，看样子早已出了城，就是不知这些人是何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安宁听着外面几人的交谈声，夹杂着马蹄声响，内容模模糊糊根本听不清楚，正当安宁屏住呼吸想要听得更清楚些时，却听闻一道低泣而无助的声音传来，眼睛转动过去一看，原来是小和满脸泪痕，面上布满了惊惧和不安，“小姐，我们是在哪里啊？”

    安宁见小和低声询问，并也同样悄声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看来已经出了城，不知要去哪里。”

    “小姐，我们不会是遇到拍花子了吧？”说完，小和更害怕了，随着一声声抽泣，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安宁想过这种情况，但还是不可置信，当时灯摊前，不止自己和小和，更有随后紧赶来的仆妇，难道当时混乱，所以这些人就趁乱扛住自己逃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看看自己这小身板，又看了看小和，两个人同是小小年纪，又如何敌得住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拍花子。安宁用眼神示意小和不要慌乱，才低声说道，“此时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爹爹说过，越是危及时刻，就越要临危不乱，否则乱了心神，就容易出错。”

    小和停止哭泣，却还是一抽一抽的，“小姐说得对，奴不慌，奴也不害怕，奴一定会护着小姐。”

    安宁欣慰的笑了笑，看着比自己大一岁的小和，脸上的苍白显示着明明是那么的害怕，却还说要护着自己，安宁希望两个人都能平安回家，希望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样子，但内心深处那影藏的担忧却越来越盛，那担忧恐惧的阴影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在无形中显得越来越大，仿佛露出了它那狰狞的面孔，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想要将整个自己拆骨入腹才罢休。

    马车渐渐速度减缓，车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待马车停住，那脏破的门帘被人粗鲁的一把掀开，一个满脸胡须，长相凶狠的男人看了看车内的两人，见两人倒在车厢内，还算老实，就张口说道，“啧啧，真是千金小姐果然不同啊，瞧这穿戴，瞧这气度，不像其他丫头一醒来就哭唧唧的，给老子省事不少。”说完顺手扔了两个馒头在车厢内，也不管两人是否能有力气捡起来吃，很快就落下车帘没了人影。

    安宁双眼戒备的看着那满口黄牙的男人退出去后，这才稍稍松懈了一点，对小和说，“先吃东西再说。”

    小和看了看滚落在地上的两个馒头，早已裹上一层灰尘，又看了看小姐，越发觉得无助委屈，“小姐，这馒头都这么脏了，吃了得生病啊。”

    安宁又何尝不知道，只是除了这车厢地上的两个馒头外，她们没有任何食物，而这在以前府中最低等的奴仆都是不吃的，如今却成了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吃食。“吃吧，只有先活下去，才能回家。”

    小和听罢，努力伸出手捡起了其中一个馒头，想要拍拍上面的灰尘后再给自己的小姐吃，可奈何实在乏力的很，馒头咕噜一下再次掉落在地上，小和面上瞬间再也止不住的泪如雨下。

    安宁红了眼眶，却忍着眼泪不落下，伸手够到了自己面前的一个脏馒头，直接吃了起来，安宁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忘记这一刻，细小的、干燥的灰尘伴随着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充斥在嘴里，让人难以下咽。安宁强忍着嚼了两下，就急急的咽了下去，嗓子处那种不适感让人愈发委屈。看了看倒在角落里的小和，一面抽泣，一面又强迫自己吃下这脏馒头，安宁压在内心深处的恐慌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她想爹爹娘亲，想回家，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嚣张流淌，肆意的在那张圆脸上奔腾而下。

    小和原来就自我压制住的情绪也被勾出，两个小女孩在这一刻无声哭泣，眼泪和着手中的馒头，毫无知觉的被咽下。

    而此时京都城中早已乱了套，城门紧闭，各个大街小巷人心惶惶，只因这一场端午骚乱中，六个孩童失踪，其中便有谢编撰独女，此事引起圣上极度不满，下令严查此案，相关人等一律严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