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九死一生
窗外树影婆娑，偶有一两缕昏黄的光透过纸糊的窗棂，照在床脚平铺的灰色妖兽皮毛上。
八仙桌上一壶热茶散着白烟，白瓷蟠龙瓶中几枝芍药馥郁芬芳。陈设简单，大床却极尽豪奢，容得下七八人舒适平躺，鲛纱为帐，四角垂着香囊，软枕嵌着红色灵玉。
入眼就是这幅场景，虞兰翻身下床发现房门也没锁。究竟是谁把她绑来这的，绑来就为了让她睡觉？门也没锁，绑她来的人呢，她的护卫呢？
“客人醒了？”
虞兰扭头瞧是个相貌清秀的小童，小童手端一副茶具，见她不答也不恼，兀自道：“主子正在修炼，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客人若是心急可去后面石室找她。”
“你主子是谁？”
“别院有迷阵，我来为客人引路，见面就知道了。”
储物袋、佩剑、传音玉简都不见了，虞兰按捺下不安跟小童走出了屋子。
半开的石门前，小童恭恭敬敬地停下来，“主子，我带客人过来了。”
柔腻得过分的嗓音响起来，透着股子难言的慵懒魅惑，“虞小姐啊，快进来。”
玉夫人？
虞兰叹了口气，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吧。
室内暗香涌动，却混杂一股奇异的腥味，虞兰难受地抽了抽鼻子。
飘飞的红纱帐里，两副不着寸缕的躯体亲密地纠缠在一起，时不时发出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虞兰便是再迟钝也明白这是在干嘛了。夫子讲学时曾有几个少年郎鬼鬼祟祟地传东西，那东西被她截住，翻开书页一看，可不就是眼前这场景。
事后她还被那群脸涨得通红的同窗说不知羞，笑话！他们看是天经地义，她看就是伤风败俗？
她一边念叨着非礼勿视，一边抬脚走出石室。
“我让你走了？”
“出去！”
第二句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虞兰听见男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经过她身边时，男人斜着眼轻佻地打量了虞兰一番，视线最终停在了俏丽的脸蛋上。
虞兰清晰地听见他吸溜了下口水，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暴戾，真想把那副眼珠子给抠出来，扔地上踩得稀碎！
这念头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左手赶忙紧按住蠢蠢欲动的右手，她何时这么暴躁易怒了？
玉夫人轻哼了一声，男人赶紧大步走出了石室，偌大的石室一瞬间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芊芊素手揭开红纱帐，玉夫人摇曳生姿地漫步到虞兰面前。
她衣着不整，脖颈处尚有几枚鲜红惹眼的印子，黑眸中灵光闪现，似是还在运转功法。瞧见虞兰时，眼中讶色一闪而逝。
玉夫人黑眸流转道：“小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同于先前妩媚的腔调，这一声柔和亲切，虞兰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不由得神思恍惚起来，“我……我叫虞兰。”
“真是个好名字。”
玉夫人吐气如兰，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这张脸是你的吗？冒充虞家大小姐想干什么呢？”
“不是，我不想……”虞兰狠狠咬了下舌尖，头脑霎时恢复清明，想到玉夫人的问题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竟敢对我施展媚术！”
“那你不还是着了我的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挣脱出来。说吧，小丫头，你到底是谁？”
虞兰冷脸道：“我就是济河虞家虞兰，千真万确。”
玉夫人笑眯眯道：“别逞强了，我合欢宗功法特殊，看得出来你还是完璧之身，真正的虞家丫头可不是。上次反将我一军的也是你吧，装的挺像回事，把虞家那些人都糊弄过去了。”
“可今日故意让我撞破双修，说明夫人也不见得喜欢虞鼎。上次口出狂言是我不对，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玉夫人呸了一声：“想得挺美，还有，我怎么就不喜欢他了？”
谁能料到她瞒过了虞家所有人，最后竟败在和原主不过几面之缘的玉夫人手里呢？
反正已经被认出来了，虞兰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按原主性子行事，“夫人如此貌美，心悦夫人的青年才俊大有人在，何苦对虞鼎如此上心？”
玉夫人嗤笑道：“图他修为身家啊！否则呢？图他凶神恶煞似罗刹，还是图他拈花惹草负心汉？”
虞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也不必再说些什么，玉夫人拂手彻底关了石门，“一个假玩意儿，能听我说这么多就是你的福气了。明日带你的尸身去邀功，看看虞鼎什么脸色，一定很有趣哈哈哈。”
红绫裹挟着劲风袭来，虞兰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狼狈地躲来躲去。
筑基与金丹只差一个境界，却是天壤之别。金丹蕴含的灵力堪称源源不断，更能让玉夫人战斗时也能从空气中吸收灵气。
玉夫人惬意观望，犹如狡猫戏鼠般，用一段红绫把虞兰逼得东躲西藏，无头苍蝇似的团团转。
这样下去她只能束手就擒，虞兰计上心头，眼一闭心一横，假意为了躲避红绫在地上打了个滚摔在了玉夫人脚下。
“哎哟，还主动送上门来了。”玉夫人笑着俯身拎起虞兰的头发，使那段雪白的脖颈听话地扬起。
下一刻，虞兰骤然暴起，一拳捣向玉夫人的丹田。
“小小筑基也敢——”玉夫人正待展颜嘲笑，神情忽地凝住。
“你是魔物！”玉夫人捂着肚腹失声尖叫。
能越阶战斗的天骄堪称是万里挑一，可魔族不同，几乎每一个魔族都能越阶战斗，千年前更是搅起了仙魔大战，让三域都陷入恐慌。
尖锐的魔气在丹田处剧烈翻搅，玉夫人脸色青白，已然失了斗志，她颤抖地一掌击在壁上的合欢花印记处激活了传送阵法。
虞兰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身，玉夫人几番发动攻击，虞兰都生生受住，吐血也没松开她，两人一起消失在传送阵的金光之中。
绝不能让玉夫人活着出去，否则遭殃的就是她了！虞兰咬咬牙，孤注一掷地在阵法中自爆了丹田。
虞兰是在扎人的野草丛上醒来的，届时天色大亮，她昏迷时也紧抱不放的人脸色铁青，嘴角淌血，胸膛毫无起伏。
阵法传送过程被打断，她们随机掉进了一处林木繁茂的荒林。
入耳是嘹亮的鸟兽虫鸣之音，虞兰缓了很久四肢才恢复了些知觉，有力气支撑她坐起身来。
她抿唇看着玉夫人的尸体，总觉得下一刻那双妩媚的黑眸就会睁开。虞兰喘息着摸起块锋利的石头，闭眼忍着恶心不断砸向她后脑勺。
粘稠的血液渗入泥土，土腥味混着铁锈味一股脑窜入鼻中，虞兰喉头发酸，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吐得满脸是泪。
好半晌虞兰才重新爬回去搜查玉夫人身上的储物袋。玉夫人已死，储物袋无主，虞兰用尽丹田内残存的最后一缕灵力才打开了储物袋。
袋内灵石堆成小山，就连珍贵的上等灵石也有几千之数。玉瓶放着各色丹药，十只玉盒盛着灵气氤氲的天材地宝。
隐蔽的角落里还藏着个不知材质，铜墙铁壁般的盒子，虞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只能搁置一旁。幸运的是她原先储物袋内的灵石丹药也都被玉夫人收缴到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服用过储物袋内仅有两枚的极品回春丹，虞兰的外伤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丹田破损，功法已废，纵灵气入体也难以存留。
虞兰苦笑一声，数月苦修就这么付诸流水，真是让人很不甘心啊。
但有什么关系呢？感受着强悍有力的心跳，虞兰逐渐释怀，玉夫人死了，她还活着，这还不够吗？
她拥有了更多的修炼资源，丹田修复后还能抵达更高的境界。她还保住了身份，可以很快进入失之交臂的——圣地长青。
深林罕有人至，草叶荒芜，枯叶积得很深，人走在上头一不小心就会踩空。
虞兰拾了根枯枝当做拐杖，从红日初升走到日薄西山，最后顺着泊泊的流水声才走出密林，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
擦了擦前额细密的汗珠，虞兰一屁股坐在河边，就着清澈见底的河水，草草吃了几颗野果裹腹。
杨柳掩映的对岸隐约可见一座朱墙黛瓦的寺庙，等会儿应当能去讨一顿便饭，虞兰暗想，相比无甚滋味的辟谷丹，她还是更适合凡域五谷，人间烟火。
她将长发向后甩了甩，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流水。虞兰水性颇好，身姿灵动，像是一尾天生地养的游鱼。破烂的绯红裙摆在水流中层层叠叠地铺开，让虞兰像极了东海神秘美丽的鲛人。
靠岸后虞兰重新换了一身衣物，背倚巨石惬意地眯了眯眼。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
“长青弟子洛白川，惟愿姻缘树庇佑，让我与师兄叶子桑一生相守，死生契阔，白首不离！”
“长青弟子洛白川，惟愿姻缘树庇佑，让我与师兄叶子桑一生相守，死生契阔，白首不离！”
“长青弟子洛白川，惟愿……”
女声死心眼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虞兰听得耳朵生茧，从巨石后望去，不远处系满了红布条的古槐树下，一身豆青裙衫的女子闭着双眸，手捧红布条磕磕绊绊地绕树而行，口中仍不断念叨着祷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