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玄霜秘境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散尽，天色将晚。
虞兰听见窗外传来三声沉闷悠长的钟音，今夜恐怕很多人彻夜难眠了。
那钟是长青宗的丧钟，三响意味着一位元婴长老离世。便是在人才济济，众多高手坐镇的圣地长青，迈入元婴期的长老也不超过百位。
死的是那位重伤不治的守塔长老。
前日的浮屠塔试炼，数十求道者命丧魔爪，宗主大弟子叶子桑击退魔物后，才发现本该第一时间出手对付魔物的守塔长老倒在塔内静室，身上伤口缠绕着魔气。
因为这场变故，最后一场试炼推迟了三日。
虞兰自离开浮屠塔后，不眠不休两日两夜，眼里满是血丝。
心脏处肌肤上蔓延的黑色魔纹逼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有魔族血脉。
而魔族……无疑是三域中最让人弃如敝履的存在，尤其是魔性觉醒之后，嗜血，残暴，无情，似乎专为破坏和毁灭而生。
她仍然胆寒那日血溅三尺的景象。畏惧那喜怒无常的魔族青年，畏惧传闻中弱肉强食的魔域。
长青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对她而言同样危险。可若不进长青，回佘音镇后魔性觉醒，夫子邻里皆是普通人……
虞兰轻叹口气，反正身份已经瞒下去了，长青或许才是她现在最好的去处。仙宗多妙法，万一她能碰上阻止魔性觉醒的机缘呢？
她拿来一盏油灯，摸索着把桌案上的纸张投进去，她幼时一旦心绪不宁，夫子就会让她写字静心，多年下来已成了习惯。
皎洁月光透进来的时候，伏在桌案上的女子睡得正沉，星星点点的灰烬落在她半侧莹白如玉的脸颊上。
最后的试炼在玄霜秘境举行。
玄霜秘境是隶属长青的低级秘境之一，里头灵药充足，妖兽也大多是食草妖兽，攻击力不强。
三日内带出三株灵药或者一只妖兽就算通过考核。
这任务听着不难，可对一群未曾修炼过的少男少女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不仅会面临妖兽袭击，更可能会面对同为求道者的劫掠。毕竟灵药再多，也不够几千人过关。
虞兰始终带点儿警惕，害怕魔族再次来袭，也怕长青弟子发现她的秘密。
她冷静地看着叶子桑用灵匙缓缓打开秘境缝隙。
霎时土地轰隆作响，裂开一条条缝隙，碎石翻滚。待抬头看天时，乌云蔽日，竟隐隐蕴有雷电之形。
纵然虞兰早就听说过秘境打开会有天地异象，还是对这浩大声势感到惊讶。
等脚再次踩到了实处，虞兰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胳臂以下都浸在冰凉的湖水里，水里不知什么东西正试图缠住她的小腿往下拽。
虞兰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岸，才发现那是一截墨绿的海草。
她仍然穿着长青发放的低级法衣，这种法衣可随意变换大小贴合主人身形，也有简单的防尘之效，却不能如中级法衣般水火不侵，甚至抵御普通攻击。
衣衫湿透，偏她并未携带其它衣物。反正考核时间充足，虞兰索性寻了一块硕大的青石，慢悠悠爬上一边，拧掉衣衫上多余的水后晒起了太阳。
“要不是林道友送我这中级法衣，怕是入秘境不久我就成了落汤鸡，劳烦林道友费心了。”
正眯起眼睛昏昏欲睡时，虞兰猛地听到一道娇憨的女音。
“没什么，方道友喜欢就好。”略冷淡的男声有几分掩不住的高傲。
“方道友，法衣算什么，我家公子厉害着呢。就比方这玄霜秘境，长青弟子进来都得废一番力气，公子都进来不知道多少回了。”
“过了这湖，向北走七里路，有灵药碧血兰；再向南三里，最大的白芽松上有妖禽逐雷鹰的巢穴，里头有一窝幼崽，光是这些就可以让我们通过考核了。预备弟子寻到的天材地宝都不必上交，归自己所有，我们——”
“这里怎么躲了个人？你都偷听到了？”说话人大惊失色。
虞兰：“……”
大哥你嘴这么快，声这么大我很难假装没听到啊。
虞兰满脸纯良地看着对面三人，“我就晒晒太阳，你们继续。”
对面女子掩唇轻笑，“姐姐不记得我了吗？那日幻境里姐姐好生威风呢。”
虞兰定睛一看，这美人她还真认识，不就是幻境里被她掳来当“娘子”的小鹿眼么，没成想又碰上了。
“这消息都是林道友他们好不容易打探来的，姐姐无意听到了这么多，只怕轻易走不了。”
那两人确实面色不善。
虞兰正准备插科打诨看能不能糊弄过去，就被小鹿眼亲密地挽住手臂。
小鹿眼俏皮地朝她眨眼睛，“所以姐姐加入我们小队好了，要是出力多，林道友他们想必也不会亏待姐姐。”
“对吧？林道友。”
为首的瘦高男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会，点点下巴勉强算是同意，一旁的侍从当然别无二话。
“姐姐考虑得怎么样？组队考核有利无弊，再说姐姐你听到了这么多……”小鹿眼笑眯眯的，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虞兰：“……”
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倒也不是不行，有捷径走也犯不着绕远路嘛。她都有了阵峰送的令牌，继续参加试炼不就是为了秘境里的天材地宝吗？这一行人显然知道的不少。
“那就多谢各位了。”
“既然现在是同一个小队，大家都认识下吧。姐姐名唤虞兰对吧？我叫方冬儿，这位道友是林奕，这位……”
……
北行七里路处，虞兰一行人很幸运地看到了整整十株碧血兰。
碧血兰花朵大如鸡蛋，形似兰花，采摘时根茎处会流出翠绿粘稠的汁液，因而得名碧血兰，是炼制静心丹的重要材料。
这种低级灵药没有妖兽守护，只有一种胆小而生有利齿的长毛兔子以之为食，五六只肥鹅般大的兔子甚至一见他们就四散开来。
虞兰手疾眼快地用木棒敲晕一只，她都好久没吃过兔子了，还别说，这秘境的兔子生得真肥。
方冬儿也趁机用弓箭射了一只兔子。
十株碧血兰林奕主仆分了六株，剩下的虞兰自觉地只拿走了一株。
天色还早，林奕他们打的是幼崽的主意，要避开白日待在巢穴的成年逐雷鹰，因而就寻了地方休整歇息。
虞兰哼着小曲收拾干净兔子，架好柴火，串好兔子，撒上香料，焦香麻辣的味儿一下子跑出来了，勾得方冬儿眼巴巴地凑过来，让虞兰匀她些香料。
“姐姐这回怎如此冷淡，话也不同我说几句，前些日子听闻叶仙师杀了轻薄他的人，我还以为是姐姐，好生伤心了一番呢。”
虞兰扯扯嘴角，把香料包递给她，只随口答了句：“不是我，没死成，多劳冬儿挂念。”
“林道友对这秘境很熟悉，肯定能找到不少灵药，姐姐不用担心过不了考核。”
“嗯。”虞兰聚精会神地盯着已经焦黄流油的兔子，她确实用不着担心能不能通过考核。
方冬儿愣了愣，也不再吭声，一门心思放在兔子上了。
她们两人手艺都不错，烤好的兔子表皮滋滋冒着油泡，色泽金黄匀称，香味顺着蒸腾的白气飘出老远，引得带了干粮的林奕都往这边瞧好几次。
最后还是方冬儿把她那只兔子给了林奕他们，自己和虞兰分食另一只，一餐饭也算是其乐融融。
吃饱喝足，天色也暗下来。众人找到那棵十几人才能合抱的白芽松时，才发现他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我不可能爬树！”林奕拒绝得掷地有声，他向来好面子，怎么可能四肢并用地爬树呢？实在是太不雅了。
方冬儿有些为难，柔声道：“我也不会，可巢穴在上面，林道友以前是怎么上去的？”
侍从接话道：“自有长青师兄弟们载公子一程，或者用飞行灵器，可试炼禁用灵器，储物袋都被下了禁制。这可怎么是好？”
一群还没正式踏入修炼的少年少女仰望着五六丈高的巨树犯起了难。
虞兰清清嗓子：“我可以，但是——”她拉长了话音，直到所有人目光转向她才继续道，“无论迅雷鹰幼崽有多少，我至少得分一只。”
林奕追问道：“要是只有一只呢？”
虞兰斩钉截铁：“那我也要一只。”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微妙。
妖兽迅雷幼崽长大后可收作妖宠，不仅攻击力强，飞行速度也极快，是备受修士青睐的坐骑之一。价值可比碧血兰高得多。
虞兰继续道：“况且，巢穴里也不一定安全。要是只有一只，我接下来寻到的灵药可赔偿给各位一部分，如何？”
林奕冷笑道：“想空手套白狼？你凭什么和我讲条件？”
虞兰掏出阵峰给的令牌：“实不相瞒，我可以直接成为阵峰内门弟子，万一以后各位有什么事求到我头上呢？何不结我一个善缘？”
“或者叶仙师也入了秘境，林道友要是有这个本事，干脆开口让叶仙师御剑带林道友飞上去？”
林奕仔细检查那令牌，确实是阵峰的令牌不假，又听虞兰提到叶子桑，脸色不由得青了一瞬，嘟哝了几句，最终默允了此事。
虞兰于是借了方冬儿的弓箭，把藤蔓缠在箭矢上射出去，最后背根结实的木棒，在众人的注视下扯着藤蔓爬上去了。
好不容易爬上巨大的巢穴，虞兰傻眼了，面前只有两颗圆溜溜的蛋，幼崽根本就没孵化出来！
总不能白跑一趟，灵兽蛋人虽然孵化不了，但也蕴含丰富的灵力，称得上是一枚大补丹，虞兰咬咬牙，脱下外袍裹着两颗蛋又爬下去了。
翻身下去的时候，虞兰忍不住又抬头往巢穴里望了一眼，里头空空如也，除却几片黑色的鸟羽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她总感觉这里有东西盯着她。
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巢穴边缘一道黑衣人的身形缓缓显现出来。
那是个手里托着鸟蛋的俊朗青年，青年脖颈上还有一抹没愈合的伤痕，瞧着像是新近的刀伤。
青年抬手饮尽蛋壳内的蛋液，声音难辨喜怒：“她身上有魔族的气息。”
说罢猛然捏碎蛋壳，“魔族都该死！”
“放心，我会用其他方式结果她，不会暴露身上的修为和灵力，刀砍到脖子上我不也忍下来了？我还要入长青修习最好的结婴之法呢。”
“好，一言为定。”
明明只他一人，青年却仿佛和谁交谈一般，时不时蹦出一段话，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