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仙山多美人
繁华闹市，人流如织。
奇怪的是路上行人不论男女，十张面孔中总有两三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同的眉眼，同样薄厚的唇瓣，弧度一样的下颚。
虚空隐隐荡起涟漪，两个白袍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集市一角，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道：“叶师兄，这就是那求道者创造的幻境，不仅将附近几名求道者都引入境中，还困住了萧师弟。”
被唤作叶师兄的男子面容极俊美，恍然若仙，眉目清冷间带着几分阴郁，“你说她可以利用幻境的力量？”
小弟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虽然还没修炼，可神魂强悍，于阵道天赋极强。萧师弟受她迷惑竟误以为自己是境中人。”
叶子桑微微颔首，伸手言简意赅道：“身份玉简。”
小弟子如梦初醒，连忙从储物袋里掏出玉简递给叶子桑：“我已经查过了，四千零六十三号，虞兰，女，骨龄十八，籍贯佘音镇。”
“佘音镇？十六年前从凡域并入修域的佘音镇？那此境……”叶子桑微睁大眼，这才认真打量起四周来。
街边蒸笼里热气四溢，形似扫帚的物件上插着成串亮晶晶的红果子，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开满了绯红的花朵，落花沉甸甸地铺满一地，几个幼童扬着花瓣追逐嬉闹。
这确实不是修域该有的景象，更不像几乎终年风雪的修行圣地长青宗。
小弟子浑然不觉，不知想到何处，飞速抬头看了叶子桑一眼，又低头忿忿不平道：“等师兄见到那个虞兰，就知道萧师弟被困的缘由了。”
他这位师兄说来也怪，听说天资出众，自幼就被宗主收入门下，成为首徒。本该风光无限，偏偏不受宗主器重，兼之平日深居简出，要不是突然接管新弟子入宗试炼，他都要忘了这号人物了。
分明样貌出挑，偏生这几日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凭空损了几分好颜色。
他们正说话间，长街那头出现了一匹高头骏马，马背上坐着个一身明黄劲装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乌发如瀑，全用绸带低低挽在身后，肤色雪白，眉眼英气，紧身的衣物勾勒出略显夸张的窈窕曲线。
似乎察觉到不速之客，她远远抬头望向这边，紧接着高扬马鞭，声势浩荡地策马而来，眨眼间就停在他们身前，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几步之遥的地方，她歪着脑袋痴望叶子桑良久，半晌才扬起一个明艳的笑。
“郎君如此貌美，不成为我的夫君太可惜了！”
叶子桑：“……”
两辈子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你就是虞兰？”
虞兰撑住马鞍，利落地翻身下马朝叶子桑走来，“郎君怎么知道我名字？”
“萧师弟就是这样喜当夫君的。”小弟子颇幽怨的传音入密，“唯有我……逃过一劫，才出来找了师兄。”
“跟她走就能找到师弟他们，师兄不如委屈委屈，先答应她吧。”那声音越发幽怨了，宛如新婚三月就被负心汉抛弃的妇人。
叶子桑的眼神陡然古怪起来，恍若不经意般扫过一旁的师弟，身形挺拔，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他这师弟模样挺周正的啊。
再看这女子，怪哉，这女子眼神清亮，也不像色迷心窍之徒。
察觉到师兄的暗中打量，那小弟子顿时更加委屈，显得可可怜巴巴的。
叶子桑轻咳一声，不自然道：“听人谈起过姑娘。姑娘既然要和我成亲，还需带我见过家中亲友才是。”
虞兰似乎对这提议很是满意，朝叶子桑抛了个媚眼，轻快道：“郎君真爽快，不像别人磨磨唧唧的，跟着我来便是。”
转过身的瞬间，虞兰眼里的戏谑之色一晃而过，嘴角勾起弯曲的弧度，像是捕到了猎物高兴得摇头晃脑的小狐狸。
大抵因为虞兰是幻境主人，心随意动，他们在长街上没走几步，身周的景物逐渐变换，人群消失，一方精巧幽雅的庭院取而代之。
而幻境主人似乎什么都没觉察到，兴致盎然地推开房门，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叶子桑和小弟子紧随其后。
曲折的游廊，长长的木栈道，碧水满池，莲叶青翠，硕大的红莲亭亭玉立。湖中心的八角亭外，一只指如削葱根的手掀开了竹帘。
帘子一拉开，四颗毛茸茸的脑袋齐刷刷地看过来。
“诸位夫君们好呀！我回来了，这是你们的新兄弟，以后可要好好相处。”
中气十足地打了招呼，虞兰勾着唇转身拉起叶子桑的手朝他们晃了晃。
叶子桑一进来就被亭内几人身上鲜艳的喜服刺了眼。
和长街上的幻境造物共用几张脸不同，亭里的三个男子温润如玉者有之，满脸桀骜者有之，懵懂憨厚者有之，他们五官俊美得各有特色，最左边一个略憨厚的佩剑男子无疑是长青宗弟子萧楼。
而萧楼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子桑被虞兰紧紧抓住的手，喃喃道：“叶师兄也是来加入我们的？”
叶子桑一惊，猛然抽出手，撇过头去，神色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
这一歪头刚好对上了角落里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修眉挺鼻，鲜艳欲滴的红唇里隐约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再往下一看，鲜艳的喜服裹着主人稚嫩的身躯，叶子桑眼皮抖了抖，不信邪地往上看，梳成仙子髻的乌黑头发上赫然别着一只精巧的蝴蝶发簪。
这是女子啊！！！连女子都不肯放过，这求道者当真、当真荒唐！
向来从容不迫的大师兄还在风中凌乱，另一边虞兰已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掏出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
“萧郎，你剑术实乃精妙，一柄银剑被你使得出神入化，让人仰慕至极，以后能教教娘子我吗？”
萧楼红了脸，结结巴巴道：“真的？我的剑使得很好？师父一直说我木头脑袋……不配成为他的弟子。”
虞兰一脸坚定地望着他道：“萧郎，你要相信自己，用剑者怎能怀疑自己的剑呢？来，这个剑穗是我好不容易才挑出来的，送给你，以后你的剑术一定会更厉害的。”
“多谢……多谢娘子。”
手里的剑穗被接过，虞兰摸摸袋子又寻出一把乌木折扇，重新换上一副真挚的笑容朝另一男子走去。
“徐郎，路过集市的时候，我一眼就相中了这把扇子，和你真的是绝配……”
叶子桑深吸几口气，刚恢复成平日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见虞兰应付完一众“夫君”，把角落里的小鹿眼也哄得喜笑颜开后，又款款向他走来。
那殷红的唇张张合合，“郎君，你也见过我家中几人了，接下来我们就该拜堂成亲了。不知道郎君喜欢什么样的喜服？只要郎君喜欢，我愿亲手为郎君裁剪出来。”
“虽然我与郎君是最后相识的，可我实在喜欢郎君得紧，我已经等不及了，不如现在就唤郎君一声夫君吧！”
“夫君！”
叶子桑他——他不由自主地颤着腿后退一步，拉长了与虞兰的距离。
“这位新夫君，虽然还不知你名姓，但我也为你精心准备了礼物。”
叶子桑额角青筋跳了跳，拒绝的话刚要出口，手里就多了几块被黄油纸裹着的白皮点心。
“虽然夫君现在也很好看，但终究还是太过清瘦，以后多吃点儿补补身子，不然娘子我会心疼的。”
叶子桑：“……”
“叶师兄，我在正堂里找到剩下几人了，现在人都齐了，可以破境出去了。”进庭院后就和叶子桑兵分两路的小弟子兴冲冲跑向这边，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
叶子桑松了口气，急急开口道：“我乃长青叶子桑，各位此次前来是为通过我长青宗的入宗试炼，进长青修行，各位可还记得？”
他的声音蕴含着奇妙的韵律，仿佛当头棒喝，让人心头一惊，脑海里有什么被忽略的东西呼之欲出。
眼见众人脸上多了几抹茫然，叶子桑冷冷道：“各位已经通过第一轮的笔试，进入第二轮的幻境试炼，未曾想各位没有构筑自己的境，反而迷失在他人境中。现在已经卯时三刻，再过一个时辰幻境试炼就结束了，各位还不醒来吗？”
“我记起来了！我是来参与试炼的，可恶！”
“我也是为进入长青而来的！”
随着第一个人的惊呼，越来越多的人想起来自己的目的，转瞬就消失在幻境里。
最后退出幻境的小鹿眼满脸复杂地望向这边，临了居然朝虞兰抛了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那个喊着虞兰“娘子”，又从她手里接过剑穗的长青小弟子也回过神，脸色通红地给叶子桑行了个礼，也不敢抬头看他，径直躲到他身后去了。
“诶，怎么都走了？我不管，既然你把我的夫君们都吓跑了，就用自己来赔我！”虞兰瞪着叶子桑，不依不饶到。
“虞姑娘还没记起来？”
虞兰眨巴着眼睛，神情无辜道：“记起来什么？记起来你说要来拜访我亲友，然后就和我成亲这件事？”
叶子桑冷笑一声，“虞兰，这种幻境拉人进来无须境主同意，放人出去可必须有境主许可。别装糊涂，你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在试炼之中吧。”
虞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正色道：“多亏仙师适才让我想起身处幻境，刚刚多有冒犯，还请仙师见谅。”
“现在就不叫冒犯了？”叶子桑的声音嘲讽至极。
虞兰挑起一边眉毛，“小女子现在诚心诚意向仙师道歉，怎么就冒犯了——仙师？”低头看到不知何时缠住叶子桑小腿的荷叶茎时，虞兰响亮的语调忽然打了个转。
感觉到叶茎丝毫不知收敛，还隐隐有攀向大腿的趋势，叶子桑脸上阴沉得出水。很好！从未见过这么上赶着送死的人，不砍一刀也真的太可惜了！
虞兰眼神飘忽，“仙师，我可以解释！实在是仙师俊美过人，才令这叶茎生出歹念，绝非我对仙师心怀不轨！”
她真的只想调戏美人，绝没有真正动手的打算。
叶子桑不怒反笑，不欲与她多言，反手抽出身后的长刀，向着虚空轻轻一划。
早在叶子桑动手之前，虞兰就察觉自己玩脱了。她可以掌控幻境不假，可绝对抵挡不住眼前这人的暴力破境，心内一慌，幻境以她为中心就开始溃散。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眼尖地看到那柄刀划过的地方虚空出现裂缝，与此同时脑海中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那道白色身影消失的前一瞬，虞兰还在想，夫子果然没有说错，仙山多美人，可惜美人脾气不太好。
回想起美人最后望向她怒气腾腾的眼神，虞兰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摊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