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其实，郗安这人的脑子一向转得快，他总是能想到一些别人不容易想到的点。
说起要给周天子的贡礼，郗安本人是没觉得有什么的，只是此次朝贺不同寻常，他是怕自家长公主太过实在，吃亏罢了。
要说，贡礼有旧例可循，也是应当应份的。
可问题是晋国在一众国家之中算是排在前列的了，晋国的贡礼若是同一般小国一样，不说拿不拿得出手，却也是丢了晋国的颜面了。
从晋国往年的贡礼来看，晋国是真的实在，贡礼那是相当拿得出手的，只是晋国的国库也得消下去不少。
而贡礼真正的名目，只是为了表明列国对周天子的尊重罢了。倘若有哪家不给，或者数量上给得少了，周天子则会派兵讨伐这个国家，以示惩戒，用以维护天子的威严。
姬念问郗安有何想法，谁知他却似是而非的说了这些，完全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姬念不是傻的，她自然能听出郗安话里话外的意思。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郗安一眼，揶揄道：“郗相，我看把你放在礼曹可是浪费了人才了，该让你去度支和桑行一道，定能将我这国库赚满！”
郗安一时哑然失语，连卫闻都觉得有点好笑。
姬念正了正神色，“郗相，你是想说晋国若按旧例来，太实诚，算算竟是亏了。那你觉得该怎么给这贡礼？”
“长公主，这贡礼给得多少，虽然关乎国家的颜面，更多的还是周天子的脸面罢了。以往，齐楚等国，可没见与晋国给得一般多，不过表面意思罢了，可你看周天子说什么了？
讨伐诸侯国，如今的周天子可没有这样的实力。咱们的贡礼只需要同齐楚等国一般做做样子便是了，左右又不是晋国独一份的不尊重天子，谁能找晋国的茬？”
郗安这话是没有半分私心的，他都是在为了晋国考虑。毕竟晋国刚刚借粮给陈国和秦国，再加上旱灾对晋国也不是没有影响的，若是掏了大半的国库去哄周天子那本就没有多少的面子，只怕是会雪上加霜啊！
不过，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算是将周天子的颜面踩在脚底下了，还不止踩了一次。
周天子式微，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只是经过吴越之战以后，连越国那等小国亦对周天子心生不满了。由此可见，天子虽然名义上还是天子，但却早就名存实亡了。
郗安说的齐楚等国做的事，那也是有旧例可循的，四大强国就连秦国在内，也没有多给周天子几分面子，倒是晋国傻得可怜。
说句不好听的，晋国做这个傻子，没有得到半分好处，反而暴露了自己，没见之前齐楚联军攻打晋国吗？
可那时候，晋国遵奉了许久的周天子可做了什么？
连个声儿都没有出一声！
如今，晋国却不能再做那个冤大头了。周天子若是讨伐，他有兵力吗？他敢吗？
齐楚秦三国都不会拿钱财买自家的面子，更不会给天子卖好，晋国也该聪明些了。
姬念也是无奈，郗安这话不仅扯上了周天子，连她公父先前的做法也是被批得一文不值。他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就这么个意思，得亏是她，否则定是要治郗安的罪的。
“郗相你啊，如此口无遮拦，出门在外，还是收敛些好。”姬念不过提一嘴，郗安这人比谁都知道做人，可不用她操心。
郗安果然知晓，一笑了之，没有再做声。
“如此看来，往年的做法必然不可取，只消同齐楚这几年的贡礼一般就是了。不过，依我看，今年周天子只怕会比以往更难过了。”姬念意味深长道。
卫闻同郗安对视了一眼，心中亦是同样的看法。
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前往周王畿的时间也快到了。
不过，同齐国那等路途遥远的不一样，晋国正是毗邻周王畿的。从曲沃出发，除了最靠近周王畿的郑国以外，只要她想，就没有哪个国家能快得过姬念的。
只是，这可不是什么赶着谁去得最快的，因着晋国离得近，她完全可以迟些再出发。毕竟，除了那等碍于周天子颜面的小国，没有哪个大国会早早赶过去的，只有齐国离得远，得早些出发罢了。
等姬念收到消息，说是秦君和楚君已经从咸阳和郢都出发了，她才准备离开曲沃，这样她就能跟他们差不多时间到了，只要不是最后到的，都好说。
公子慕本来要亲自送姬念离开曲沃，却被她拒绝了。
“舟车劳顿，夫君还是在宫里歇息的好。若我想你送我，便该让你同去。”
一句话，姬念就将公子慕给堵了回来，好在公子慕脾气好。
“夫人，如此我便不送你了。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要记住。此行虽无甚凶险，却也不是寻常，你要多留心才是。”
公子慕耐心的再三叮嘱，姬念也不嫌烦，只是听着，最后还是宫人催促，他们才作别。
坐在离开曲沃的车里，姬念想起了公子慕之前与她说的话。
晋国虽然因与林胡一战，重振威名，震慑列国，但是若真的开战，晋国的实力仍是不够的。此番，因为借粮一事，已经让晋国显露于人前了，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晋国没有真正掌握抗衡列国的实力之前，还是得夹着尾巴低调做人才行。
姬念头一次去朝贺周天子，面对列国国君，更是要注意才行。虽然带着郗安同去，但是公子慕仍旧不放心，他给她出了一个主意。
让她同秦君卖个好，有目前实力最强的楚国打头阵，晋国藏在秦国的身后即可，凡事不要出头，只要随大流便是了。
当时姬念还与公子慕说笑，说他是为了自家婆姨，卖了自家的公父。
他却道，“若你此刻不以执掌晋国的身份来论，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公父自然是你的公父，不是吗？”
公子慕这话说的原就是如此，昔日姬念在秦国之时，亦是要称呼秦君为公父的。只是，如今姬念执掌晋国，身份算得上是一国之主了，晋国与秦国都是诸侯国，不好再按之前的说法，才称呼一声秦君的。
他本就是想让姬念私下用新妇的身份去面对秦君，这样一来，秦君得了面子，秦晋交好，他自然要多照顾姬念才是。
公子慕不能随行，但也给姬念谋划好了。所以，临行前，他才会那样叮嘱姬念，让她见机行事。
随着姬念胡思乱想的，晋国的车队很快就到了晋国与周王畿的边境。
说来也是好笑，周天子是天下的主人，名义上列国的土地都是由周天子分封而来。但是，目前周天子真正控制的土地，周王畿也不过是晋国旁边一小国郑国那么大罢了。
数百年的变迁，周天子早已不是当年了。
说来也是巧，晋国刚刚进入周王畿的范围内，正要往天子所在继续前进时，遇到了秦君的车队。这样一来，姬念少不得停下来打个招呼，请人喝杯茶。
两国的车队暂时停歇的时候，秦君与姬念坐在一起喝茶，看着姬念如今的样子，他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秦君让公子慕前去求娶姬念的时候，本也没想过能成，因为那时候公子慕就是去凑数的，秦国真正想与晋国联姻的对象是秦国的太子出。因为公子慕情况摆在那里，注定英年早逝的命，秦君怎会想到晋君愿意将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他呢？
可偏偏公子慕击败了列国前来求娶姬念的对手，这其中不乏公子，更不缺国君，顺利抱得美人归。
姬念嫁于公子慕为妻后，秦君见她，只觉得她是一个过分美貌的公主罢了，代表着秦晋盟好。然而谁知数年后再见，姬念已然从刚刚才嫁到秦国的新妇，变成了执掌晋国大权的执政公主。
饶是秦君早已知道这些事，但等他见到姬念的时候，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更是感慨世事经年易变。
不过，未等秦君感慨完，姬念便亲自为秦君奉了一盏茶，口中道：“公父请用。”
姬念如今执掌一国，虽没有国君之名，但也与秦君身份相当了，可她如此作为，却是给足了秦君的面子。
秦君接过茶，“长公主如今执掌一国，这一声公父倒是我愧受了。”
姬念也不管秦君是否是试探，他有示好的意思就够了，她此去需要一个帮手，自然要让秦君站在她那边。
“公父说的哪里话，什么秦君长公主的，此非有外人在的场合，不过私下里罢了。你是夫君的公父，一声公父算得什么？难不成，公父如今不肯承认我了吗？”
姬念这话连消带打，既给足了秦君的面子，但也不堕自己的颜面，她也说的清楚总归是私下里。再者，她话里话外说秦君是自己人，姬念如今执掌晋国，她既然这般说了，秦君为了秦晋盟好，也得加深他们的联系。
“好孩子，这是什么话，你与慕儿好好的，为父便安心了。”秦君笑呵呵的，顺势想给姬念卖个好，“秦国前去借粮，你二话不说便借了，为父感念在心。既对列国说了多还两成的粮食，为父又怎好欺负你们小儿女呢？待秦国收获了粮食，便多还你两成！”
姬念一愣，不过唤了几声公父，还有这等好处！
她随即笑开了，一连声的多谢公父，那声音甜得便是叫她亲公父也就这样了。
片刻后，秦君那仿佛被冲昏了的头脑才反应过来，他不是准备只多给一成的吗？
他怎么一顺嘴就说成两成了？
此刻若是反悔……应该来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