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姬念与公子慕一起生活久了，别的不说，调节情绪这一点已是学到了精髓。
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不欲与魏绛多言。
但是，魏绛能跑一次，她就绝不会让他有第二次机会。
“既然人已经抓回来了，那便即刻押赴刑场。”
姬念的话音刚落，魏绛便明白自己此去已经没有活路了。可是，他到底曾是纵横沙场的将军，又岂能死得那般憋屈，倒不如自己来个痛快。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魏绛反手握住插在自己背上的那支箭，用力一捅，便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便是郗安一时也有些震惊，毕竟这时候的场景着实有点惨烈了。
然而，姬念与公子慕夫妻二人就像是没有看见一般，连眼神都没有变，够镇静也够冷漠！
接下来，他们便启程回宫了，郗安也是一道跟着的，至于旁的自有禁卫军去处理，并不需要姬念费神。
回宫之后，姬念就打算听听郗安这个大才到底有些什么与旁人不同的看法，而公子慕则是主动提出要离开。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总是在做一些避嫌的事，亦是不希望夫妻俩最后有分歧。公子慕如此知情识趣，而姬念虽不能对任何人永远坚定不移的信任，但是公子慕已经拥有了别人都没有的她的信任。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她能相信的人，那便只有公子慕了。
不过，到底已经这么久了，她也不能叫人寒心，郗安亦是公子慕的熟人，所以姬念并没有答应让公子慕暂时离开。
“夫君与郗先生也是旧识，不妨也留下听听看，看他这么长时间可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姬念说话时笑意不减，公子慕朝她看了一眼，也便留下了。
只是，这个人最后还是要给姬念自己用的，是以就算是公子慕留下了，他也并未出声，只当自己是过来做摆设的。
郗安一直默不作声，这似乎与初见他时在东来粮栈时的样子并不相符，有些太过沉静了。
其实，他只是在默默的打量公子慕与姬念两人之间的相处，这夫妻二人看似亲密无间，却又似乎并不是那般。
姬念确实有作为一个君主的能力，可是在郗安看来，公子慕的能力丝毫不比他的妻子差，可为什么他能够如此的甘之如饴，甘愿在她的身后，将一切的可能都拱手交到她的手上呢？
郗安擅察人心，可这一点是他始终不曾想明白的，但他也知道自己自来了晋国，便没有离去的机会了。
此时，不是他多想的时候！
“长公主，可有问鼎之心？”
郗安此人看着清秀文弱，可这心却不是一般的大，上来就语出惊人。好在此时，只有公子慕与姬念两人留在此处，旁的人便是近侍也都在外间守着。
鼎是何物？
国之重器，天子的象征便是九鼎，而诸侯只能用七鼎，大夫用五鼎，而士则只能用鼎或三鼎。
如何用鼎，那是有明确严格的规定的，任何人都不能逾越，否则便是大罪，因为鼎象征着权力。
晋国乃是诸侯国，晋君可用七鼎，而姬念虽无晋君之名，但也有晋君之实。
可是，姬念绝不会认为郗安所说的鼎是诸侯的七鼎，而是天子的九鼎！
姬念还未回答郗安的话，而公子慕却是颇有些意外的看了郗安一眼，果然是有长进了。
想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郗安所言也不过是秦国的君位，如何都已经敢一张口就是天子的九鼎了！
“我有问鼎之心，那先生可有王佐之才？”
姬念毫无掩饰的意思，那双美眸中的野心昭然若揭，虽然此刻她甚至都还没有正式登上晋国的君位，但她的心可以装得下的并不只是晋国的江山，还有列国的天下。
郗安敢问，姬念就敢答，在整座晋宫中，她如今也没有什么不敢示人的。若有人心存不轨，想要将消息透露出去，那也有看他有没有这个命。
“愿为长公主效力，只是天下之大，亦不是安一言所能详尽之。既然投石问路，我便说一说今日所见所闻所得，不知长公主可有心一听？”
其实，姬念与郗安此刻的问答，不过是在判断对方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明主和贤才。至于真正的家国大策，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出来的，但是郗安总是要证明自己的，不管是他是想从哪个方面入手。
姬念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今日所见所闻，不过是方才在东来粮栈所发生的那一幕。
姬念展现出来的是一个君主该有的能力，比如说提前安排好的禁卫军，对于魏绛的毫不手软，以及对消息的掌握程度等等，这一切都说明姬念的能力。
然而，姬念也并非毫无漏洞。
是以，在郗安就今日的所见所闻将姬念好好的夸奖了一番之后，他便说起了她的错处。
“我今日一见长公主，果然非同凡响。只是，长公主今日做得再好，总也有几处不好，不知公主可愿意听？”
说罢，郗安也没有等姬念的反应，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了，而事实上姬念也确实没有反对他的意思。
这么久以来，姬念所有的谋划，不是她自己，便是公子慕，又或是两人商议出来的。她也从没有多听过别人的意见，因为那些卿大夫们虽然面上服了，可是心还是蠢蠢欲动的，这也是她时不时的弄一出杀鸡儆猴来给他们看的原因。可不管如何，还没有哪个大臣敢当面说姬念的不是，便是有，那人此刻也该在九泉之下。
所以，她此刻也很想听听郗安的看法。
“长公主，你今日的错处，第一件，便是不该以身犯险，捉拿魏绛的方法有很多。我也知道，你只是为了选择最省事和方便的法子，但是身为晋国的掌权者，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便是将晋国置于危险之中。想来公主也知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晋国并没有谁能承担得起一国重担。毕竟，六卿，你也已经将他们清理出去了！”
确实不该事事都以身犯险，但这也是姬念的问题所在，她总喜欢事事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事实上，这不只是她的疑心太重，对旁人少有信任，同时也是因为晋国之中，她的帮手着实有限。
公子慕之前也不是没有劝说过她，只是夫妻俩皆不是个安分的，因而铤而走险的招数也用了不止一次了。公子慕自己就做不到，又怎么能劝得动姬念呢？
此刻，郗安提出来了，倒是让公子慕颇为看好。
很显然，姬念并没有忘记刚刚郗安说的最后那一句语带讥讽的话，“那你是觉得我对六卿的处理不公？”
“六卿实为晋国之患，此是列国皆知的事。长公主所为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以这么短的时间，将六卿清理出了朝堂，确实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可是，不但你做到了，还做得很好！
只是，长公主掌握了晋国的权力，难道没有觉得此刻手中的权力也并非让你事事如意不是吗？”
姬念闻言皱眉，而公子慕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是知道郗安要说什么了。只是，这话可以由旁人来说，公子慕却不行。
“掣肘长公主的，不只是六卿，而是整个晋国的卿大夫，是世卿世禄这个制度。六卿虽然已经清理出了，可是他们在朝堂残存的势力呢？
尽管长公主尽可能的减少了六卿残余势力的影响，却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若是不重视，日后也必成后患。
六卿制度的弊端在于分权，长公主废除六卿，是为了集权。可是，我眼下要说，亦是分权，只有分权才能解决长公主眼下的难题。”
姬念的难题是什么呢？
她一人分身乏术，无人可用，也不好轻易放权。
实际上，六卿的弊端在于过度分权，太过分散国君的权力，使君权旁落。姬念废除六卿，将所有的权力集中，这本没有错。可是，太过的集权，则与过分的分权一样不可取。
而郗安提出的则是君主集权，臣下分权制衡的想法。
只要君主手中还紧握着权力，便可以适当的分权，这也是一国朝堂的作用，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国君一个人做了吧？
但是，权力该怎么分，又应当怎么制衡，如何保证君权的权威，这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郗安也只是提出了他的观点，并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听到此处，姬念对郗安也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他确实是她所急需的人才，也不亏是曾经与公子慕知己相交的人，他的很多想法都与她不谋而合。
姬念完全可以相信，日后他们君臣之间相处的，肯定十分愉快。
“当然，还有今日的最后一点。魏绛出逃一事，我也有耳闻。但时至今日，若非他主动出现，只怕曲沃城中的守卫差役也难以抓到他。
晋国经历齐楚一战，元气大伤，实力不如从前，需要尽快的恢复元气，人口便是关键。长公主，不如重新统计人口，制定户籍户口。如此也可方便管理，同样也便于后续的税收捉拿逃犯之类的。”
郗安说得不多，也不甚详细，但是已经说到了姬念的心坎里，让她不自觉的露出了满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