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姬念话已至此，虽未明说，但先都已经知道她今天这一出目的为何了。
老实说，先都见到前头五个的下场，再是好点的也不过是如韩传等人流放偏远，而差的也就只有人头落地家破人亡这一个下场了，他就知道自己若是再不肯放下手中的这点微薄的权力，只怕他的下场也不会好过他们的。
瞧瞧，这会儿姬念便要他一个说法了。
这个封赏可不是随便就能接下来的，这都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先都承受得起，但他并不愿意。
先都沉吟不语，姬念倒是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公叔，可是我给的封赏不够，才让你这般犹豫不决？”
这话能这么说吗？先都苦笑不已，“长公主，我已是上卿之位，先君上给的封赏可是不少，叫我如何能再收下？”
“既然如此，公叔该知道，有舍才有得，不是吗？”姬念似是顺口接道，接着话锋一转，锋芒毕露，“若是紧抓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怕有这个心，却没这个命。”
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倒是叫先都登时后背发冷，有这个心没这个命，她这是在逼他！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何况，先都虽然不似赵吴那等狼子野心，但是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而且他手里还握着一个重要的东西，未尝不能叫姬念投鼠忌器。
“长公主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不明白，所谓紧抓着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你又想要些什么呢？”先都就差没有明说姬念有心谋夺晋国君位了，毕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怕再说开一些。
姬念知道自己的野心也许瞒得过一些蠢人，却瞒不过这些混迹朝堂老奸巨猾的人。可是，一开始她或许还要藏着掖着，但是如今她已经掌握了晋国几乎所有的权力，可以说是晋国有实无名的君主，她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我想要的，公叔如今还不曾看明白吗？如真是如此，倒是公父和我看错了公叔的聪明才智了。”
姬念的毫不掩饰，让先都的面色也跟着一沉，他可以退让，但是姬氏的君位绝不能旁落。
“长公主，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的了。姬氏的君位绝不能旁落，这是先君上曾与我说过的，长公主你也是亲口答应的。难道这话，如今便不作数了吗？”先都的目光紧盯着姬念，希望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一二，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姬念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如何不作数？难道我不是姬氏女？”
话都到这份上了，姬念也将自己的野心袒露分明。
“那你之后呢？君位又该何去何从？”
“自然还是在我姬氏血脉的手中，这样，公叔也该放心了吧？”姬念说得轻松轻巧，但这并不是先都想要得到的答案。
见他神色有异，姬念自然是猜到了当初公父定是留了什么后手在，可如今并不是一道命令就有用的。
她若是不听，他又能如何？
很显然，先都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他还想起了先晋君相中的君位继承人如今还还在姬念的手里，他是不敢说的，也怕她动了杀心。
就姬念如今行事的样子，在先都心中，那已经拥有了一个合格的君主该有的铁石心肠了，他不敢赌！
而事实上，姬念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公叔，如今你也没得选了。当初公父留下的东西，你交给我，那孩子只要他乖乖的，我也想做一个好姑母的。
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虽说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但我还是希望尽量不要留下什么疏漏。六卿之事，虽是当初公父所愿，也是我不得不为之事。公叔一心为了晋国，我也想让公叔能颐养天年过过好日子的。
公叔，我的耐心不多，你且想想，今日我便等你这个答案。”
姬念给了最后的期限，就是今日，她一定要先都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她看着他，也知道他一定会做出妥协。
“长公主，我愿放弃上卿的位置，也愿意贡献大部分的家产充盈国库，交还先君上给的封地，去你给的封地好好待着。但是，先君上给的东西，我不能给你。”
那是他手里唯一可以用来制衡姬念的东西了，怎么可能轻易的交出去，说不准以姬念的为人，他一交出去就该命归黄泉了。
“公叔，你该交出来的。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承认我不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但你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如今公叔在宫里，我便是将你扣下，再慢慢去找那件东西，也总归是会找到的。再者说，你以为那件东西是给他保命用的，却没有想过就是因为那件东西，我才会觉得他非死不可？
若我杀了他，公叔留下那件东西又有何用？或者，我杀了公叔，那件东西在别人的手里，谁又能承认它的真伪？
公叔当明白，那件东西并不是在什么人的手里都有用的。我言尽于此，公叔你怎么选？”
姬念头一次将话说得这般明白，但她还是希望给先都一个好结果的。
当然了，她目前不能动他，这也是原因之一也就是了。
先都能如何呢？
除了妥协，他并无别的选择，姬念说的都很对，而最关键的还是他身处晋宫，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
或许，是他冥冥之中早有预料，是以他今日进宫之前便将那件东西放在了身上。
当姬念看着先都从怀中拿出那张帛书递给她，待她真正看清了内容，将帛书握在手里的时候，她才算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略显真心的笑容。
“长公主，东西你也拿到了，我也会安稳的留在封地，终生不会在踏进曲沃一步，你可以放心。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公孙生，他也是你在世上血脉相连的亲人啊！”
将帛书交给姬念之后，先都了了一头心事，可人也显得憔悴了些。如今大局已定，他再无力与姬念抗衡，而公孙生也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也只能认命了。所以，他只想最后再恳求姬念，希望她能念及血脉亲缘。
姬念一开始能留下公孙生，就没有杀他的打算，可若是世事变化，她也没有办法做出保证。
“公叔，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公孙生来日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都可以让他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你也尽可以在封地，听听曲沃来的消息，看看我是不是做到了。”
能得到这样一句话，先都也算是安心了。
当先都离开晋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回望着渐渐远去的晋宫，心中陡然落下了一块大石，也许他是该放下了。
其实先都可以看得出来姬念的野心并不止于晋国，他是认可她的，甚至觉得她或许能够带领晋国创造更多的辉煌，所以他也想看看她以一个女子之身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公子慕的身体好多了，可以稍微走动一二了。姬念回去后便搀扶着他，在殿内缓缓走上几步，这也是良医交代了的。
夫妻俩相依相偎的走在殿内，只他们二人，倒也可以说些悄悄话。但是，他们都知道彼此最关心的是什么。
姬念将从先都那里得到的帛书放进了公子慕的手里，他展开一看，便知晓她明明看着畅快的神情中那一丝不愉之色是从何而来的。
先晋君从一开始就不过是想拿姬念暂时做个挡箭牌罢了，只是他低估了她，也低估了他们夫妻俩。
“此物留着无益，倒不如烧了去，一了百了。”
姬念没有反驳，任由公子慕从蜡烛上引了火将帛书烧个一干二净，似乎如此倒是令她少了一口闷气。
他向来知道如何劝慰她，便是没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却也一样叫她心里熨贴。
“公叔愿意主动放弃，我也该给他一些体面。”姬念将宴会上她与先都的对话都告诉了公子慕之后，如此道。
公子慕点点头，确实该这般行事才对，不能一味的狠辣，宽严相济才是良策。
“如此，晋国的六卿之患便算是彻底解决了，之后能让夫人施为的地方便更多了。不过，上卿能愿意捐献一部分家产充盈国库，也算是他的一份心意了。”公子慕感慨道，姬念亦是颔首。
其实，先都完全可以不做那么多的事，姬念今日也不过是希望他放下手中的权力，交出先晋君给他的帛书罢了。可先都是个明白人，他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了，那又何妨再多做一些呢？如此也能叫姬念记着他的好。
毕竟，能成为晋国六卿的人，又有哪个不是聪明人呢？
“没了六卿帮忙，夫人眼下还没有什么贤才相助。为夫这般身体，能帮你的也就那一点小事了，剩下的还要靠夫人自己了。”公子慕叹道，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郗安过不了多久也该来了，卫闻去巡查也有一段时日了，等他们两人回到曲沃，夫人便可以轻松些了。”
姬念闻言，知他关怀之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不妨事，那么多日子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