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夜深之时，最难视物，即便有这么多的火把，可真要悄悄做些什么，还真不容易被人发现。
谋逆众人皆已束手就擒，不曾想魏首突然发难，待禁卫军发觉之时已然来不及了。眼看着姬念就要有性命之忧，便是胥臣也开始后悔刚刚多问了那一句！
姬念站在高台之上，身前是台阶，身侧只有公子慕相伴。至于随身的剑客，受重用的早就有了别的安排，而剩下的也早早被他们留下照看玉衡和晋君等人了。
毕竟都已经是最后一步了，谁都不曾以为会发生变化，可偏偏世事难料。
然而，就在那袖箭将至姬念身前之时，公子慕上前一步挡在姬念的身前，袖箭射中了他的后心，登时殷红的血便染红了他的白衣。姬念下意识的撑住了他的身子，即便雨水冰凉，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温热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
姬念的手上沾染了公子慕温热的血液，这让她的手有些颤抖，刚才再怎么冷静自得的她此刻也开始心慌了。
“夫君！”
公子慕还来不及回应她，便晕倒了，姬念连忙唤人来去寻良医，另叫人将公子慕带到身侧的宫殿里安置。
公子慕本就体弱，此番姬念本不欲他一同前来，可他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定要一同前来。公子慕自打留在晋宫之后，已经很少出现在人前了，便是有什么妙计良策也都交给姬念去做。昔日列国闻名的秦国华阳君，如今已然是有种销声匿迹之势。
其实，姬念心里清楚，她自己是个疑心深重的人，公子慕此举不过是免除夫妻俩之间的互相猜忌罢了。一直公子慕很少向姬念提出什么请求，如今他也是出于对她的担忧罢了，便是姬念心有所虑也还是答应了。
只是，姬念没有想到的是竟然真的叫他猜到了今日还当真有不测发生。想来，若不是方才公子慕上前替她挡了那一下，那袖箭此刻便要插在她的心口上了，什么晋国江山，列国霸业，只怕都没有以后了。
可公子慕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如今还替她挡了那一箭，姬念现在就怕他就这么去了。若是他不在了，姬念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是的，姬念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有公子慕的陪伴和支持。虽说至亲至疏夫妻，然而就姬念这般疑心重的人，她只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如公子慕一般得到她那么多的信任了。
公子慕被人带去医治了，姬念心中的怒火却已经烧起来了，就算此刻的雨水浇在她身上，也浇不灭她的愤怒。
魏首已经叫人制住，而姬念此刻却从高台上下来，走到了他的面前，没有一句多言，也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抽出身边禁卫军的佩剑，方才还颤抖的手此刻却稳稳的握住了那柄剑。
这一剑姬念用了最大的力气，一剑直接捅进了魏首的心窝。
她与晋君是姐弟，晋君天生神力，她虽不及，那也较旁人强些。是以，姬念这一剑让魏首当场毙命，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能说出来。
姬念猛地抽出剑，魏首的血溅到了她的衣裙上，甚至因为离得近，连脸上都不慎沾染了些血迹，这让她冷艳的容颜带上了令人心惊的几分狠戾。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到了，姬念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女子，就算以往听到她对赵氏等等的发落，那也不比此刻亲眼目睹让人来得心惊。
世人皆以为女子天性柔软善良，可姬念却总能打破旁人的观念，就如此刻她一剑杀了魏首，没有丝毫的手软。
不过，多数人都认为她是被刚刚公子慕受伤这件事刺激到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禁卫军都是姬念的拥护者，是她一手提拔上来的，见到刚才那一幕非但不觉得狠辣，倒是生出了一种仰慕，果然是杀伐果断的长公主啊！
君主并不能一味的宽仁，手段也是必须的。
姬念的手中剑仍在滴血，她面色冷凝，众人怕她会迁怒旁人。藏在禁卫军之中的胥峥更是害怕，就差忍不住上前了。而震惊于眼前发生的一切的胥臣陡然看到了胥峥的所在，不好言语，只好对胥峥微微摇头示意，此刻胥峥若是出现，姬念的怒火只怕会烧到他的身上。
然而，此刻的姬念已经冷静下来了。
“魏首叛上谋逆，方才又刺杀平阳君，其罪当诛。其余人等且先押赴大牢，容后发落！”
刚才姬念暴怒，但是她一剑杀了魏首之后，甚至还想将魏绛以及魏氏一干人等全部诛杀。只是，她想起了公子慕，总是会对她说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冷静，她此刻不能这么做，否则便是有理也难免坏了名声。
是以，姬念才暂时按捺住，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放过魏氏。
想让一个人死，很简单，但是她却不能让魏氏一干人等死得太过轻松，这笔帐她会算清楚的！
谋逆众人除却已经死去的，活着的连同家人一起被押进大牢，等候发落。禁卫军一部分押送人犯，一部分留守晋宫，自有宫人前来清扫。还有一部分禁卫军则按姬念的命令，分别去各家抓人。
虽说晋国有法，罪不及亲。可谋逆却不是一件小事，而在姬念眼中也没有罪不及亲这个说法，要不要牵连，得看这人的罪有多大。
杀鸡儆猴，若是杀一次赵氏不够，那么便拿这一次的魏氏来顶上。
左右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姬念不在乎再多这几个，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事能让剩下的朝臣们安分守己。
欲攘外，必先安内。
可姬念已经不想再在安内上花费太多的时间了，她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一切安排妥当，天已经朦朦亮了，姬念这才有空去看公子慕。
公子慕尚且昏迷未醒，因为他这一箭伤在了后心处，且那箭上还抹了毒，若是再深一寸，再偏一分，只怕此刻他便回天乏术了。
良医竭尽全力才将公子慕救了过来，只是公子慕体弱多病，不能下狠药，那毒只能慢慢拔除。也幸亏不是什么致命毒，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姬念听了良医的话，此刻也是后怕不已，更是懊悔自己因为回到晋国之后的一路太过顺利，以至于这一次竟昏了头，丧失了以往的警惕心。
看着床上的公子慕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姬念心疼不已，热泪盈眶，却不敢哭出来。待人都走了，她方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只有感受到他的存在，她才能够安心。
她真的错了，日后不管何时何地，再也不会这般大意。
此番，胥氏魏氏联手逼宫，叫她略施巧计，便扭转了局面，坐收渔利，姬念不是不得意的。只是，经过这么一出，姬念是收敛了所有的志得意满，更是告诫自己不管何时一定不能放松，否则百密一疏，便如今日。
公子慕尚未醒来，姬念放心不下，此刻离天明也没有多久了，她便留下来也好照看他。
天明之后，朝堂之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姬念也不似以往那般忐忑，她望着公子慕的脸，心中愈发的坚定了。
晋宫之中如此大的动静，如何瞒得住那些早就时刻不辍的盯着的卿大夫们呢？更何况，姬念派人前去魏府和胥府拿人的时候，禁卫军的动静可也一点都不小。
一时间，曲沃城中人心惶惶，这个雨夜不知有几人是真正安眠的。
先府书房。
先都知道胥臣魏首逼宫的消息时，心下亦是慌乱不已，姬念万般不好，那也是姬氏的血脉。若是叫他们成功谋反，那姬氏的江山还不得易主？
先都一心为了晋国，为了姬氏，是以得到消息的时候便想着整合府中的私兵前去晋宫救主。只可惜，还不待先都整兵结束，姬念排出来的禁卫军便已经去到了胥府和魏府拿人了。
先都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处境了。
其实，胥臣的动静，先都未尝没有发觉，只是他怕牵扯到自己身上，故而有所犹豫。可当他听到魏首也在掺合进去之后，先都便知晓这一次的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先都思来想去，还是想要进宫救人，哪怕去迟了，也好歹能稳定局面。
可是，晋宫之乱已经平息，先都便不好再出手了。
若是他知晓此事，为何此时方才出手，先都该如何解释？
若是姬念给他安排一个如魏氏一般的罪名，认为他是想做那黄雀，他又该怎么办？
可若是他不知此事，明日朝堂之上，姬念若是问罪于他，先都又该如何自处？
先府离晋宫可不远，甚至较其他世族更近一些，这是历代晋君给予的殊荣。然而，不论胥臣还是魏首，带领私兵奔袭晋宫而去，他左右也是失察啊！
晋国六卿，先前已去其三，而今胥氏魏氏谋反逼宫，也注定要没落了。
六卿去其五，姬念的野心已经明了，她是绝不会容许大权旁落，更不会再有六卿权势煊赫的那一天了。
而他先都身为六卿的最后一个幸存的，亦是姬氏宗亲，手中还握着先晋君的遗命，足以动摇晋君的地位。
这一桩桩，一件件……
先都苦笑着瘫坐在书房中，今夜他是注定睡不着了，他不担心旁人，只担心他该如何自保！
天将明，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