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露营
周六早上七点十分，醺玄被荀兵的闹钟叫醒，在枕头上伸了个懒腰，抖抖毛下床洗漱。
陆点雪还睡着。
她昨天受寒感冒，发了一夜的烧，天将亮时烧才退，这会儿睡得正熟，让人不忍心打扰。
家里两个大老爷们儿确实也不会去惊扰她，就算是走路无声的醺玄，在行走落脚时也会下意识放轻力道。
厨房里，荀兵洗菜切肉，熬了一锅青菜瘦肉粥。旁边的紫砂盆里小火炖着鸡汤，加了些红枣枸杞，补气养身。
醺玄从厕所洗漱出来，耳朵上还沾着点水珠，湿漉漉的。
他抽出一张纸巾蹭了蹭，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枸杞菊花茶，插进吸管嘬一口，温热滋补，清香提神。
“醺玄，你不是和白云梦约好了？”荀兵的声音从打蛋轻响里传来。
“是啊。”醺玄咽下嘴里的茶水，“他说七点半过来找我。你今天不用做我的饭，我可能明天才会回来。”
“他都高三了还有功夫露营，看来成绩不错，心态也不错。”荀兵把鸡蛋液倒入平底锅，开始煎蛋，“让我比较惊讶的是你，你说你平常没事出门遛弯，在咱这一带的动物界混了个猫老大名头也就算了，怎么着现在还要往人界发展势力？”
“你胡说八道啥呢？”
醺玄冲厨房方向白了一眼：“我跟他算是共患难过，而且之前就答应了要陪他，和发展势力一毛钱关系没有。”
“再说了……”他嘬一口茶，表情微妙一言难尽，“那猫老大名头又不是我死乞白赖非要拿的，都是那帮流浪猫狗的锅，我好好的遛个弯也能触动它们的地盘争夺基因，主动上前攻击我。我不还手，难道还任它们群殴？”
荀兵闷笑一声：“你也是活了千年的猫精，怎么还不明白？在这片土地上，就连流浪猫狗也有着大一统基因，所以一边对自己的地盘看得很紧，一边又对敌人的地盘虎视眈眈。你遛弯就是闯进它们的势力范围作威作福，它们能不炸毛吗？”
“啧，就你歪理多。”
醺玄咬着吸管吐槽道。
这时，门铃声响了，电子钟上显示刚过七点二十。
白云梦习惯早到，醺玄一溜小跑过去开门，果然来的是他。
“早上好！”
白云梦弯腰抱起醺玄，随手往上一抛再接住，然后凑近了蹭蹭他的脸，亲昵得非常自然。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休闲服，外面搭着同色的牛仔外套，白帽子白鞋子，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比很多小说家笔下杜撰的青春岁月的初恋校草还要帅气迷人。
醺玄多欣赏了两眼，抬爪去拍他的棒球帽帽檐：“早，吃了吗？”
白云梦一下子笑开：“没有，不是等你一起吗？社团要求八点半集合，咱们还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想吃什么？”
“都行，你看着点。”醺玄一边应他，一边扭头冲屋子里喊：“大壮，我们走了啊！”
“快滚吧萱萱。”
油烟气里，荀兵的声音十足洪亮。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下了楼梯，临近夏末的天早已亮得不能再亮。
小区靠近门口那两颗桂花树抽出了密密的花苞，醺玄和白云梦经过时，门卫大爷正用不知谁家的晾衣杆敲了一小筐，大约是准备带回家做桂花鸡。
“哟，萱萱呐，跟朋友出去玩儿？”门卫大爷扶了扶老花镜，笑呵呵地问。
“喵——”
醺玄在白云梦见鬼一样的注视下夹着嗓子发出柔软的叫声，与他虎背熊腰的身板不符，却又莫名和谐。
但直到走出大门很远，白云梦才敢问他：“你平常……都这么叫？”
“啊。”醺玄舔舔爪子，回他一个可真诚又可霸气的眼神，“怎样，是不是与我的真实形象很不一样？”
白云梦毫不犹豫地给出最高评价：“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醺玄捏住拳头，有力地挥动一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见状，白云梦笑了一声，正巧到了附近的早餐摊，径直在靠近街边的位置上坐下，先跟老板点两碗牛肉面和一屉包子，然后才说：“你可惜是不能化形，要不演艺圈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醺玄皱皱鼻子，心说自己才不去那个圈子。
前年有剧组拍戏到水乡取景，醺玄和荀兵过去围观凑个热闹，俩大妖怪一靠近就被那儿的污浊之气熏回来了，好家伙三天吃不下饭。
因过分强烈而扭曲的欲望，不合时宜的贪婪与被刻意放大的恶意，沤在那小而不见天日的圈子里，发酵出鲱鱼罐头就崂山蛇草水都难以企及的气味。
他有病才去自讨苦吃，有那功夫多喝两杯豆汁儿多好。
醺玄把心里的想法跟白云梦小声说了，他愣了一下，发出今天的第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你的比喻！”
醺玄斜眼看他：“这是重点？”
两人正闲聊着，牛肉面上来了。
老板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女人，梳着整齐的发迹，衣着朴素又干净，端面过来时与白云梦熟稔地打了声招呼，笑容温柔。
帮着看摊的是她儿子，高高瘦瘦，也过来跟白云梦聊了两句，问的是醺玄听不明白的物理题。
“阿姨，再给我拿个小碗。”白云梦三两句话给出解法，在老板儿子沉思时，冲老板说道，“我方便喂猫。”
醺玄闻言，在白云梦夹起第一块卤牛肉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张开了嘴巴。
我是猫，喂我。
……
八点半，白云梦肩上扛着醺玄准时抵达集合地——学校门口。
这次组织露营的是绘画社社长，加上白云梦一共六个人参加，人人都背着一个大登山包，里面装着帐篷、炊具与食材。
多新鲜呐，绘画社组织的活动跟画画半毛钱关系没有。
“故意踩着点儿来是吧？”社长林俱文在白云梦手臂上一锤，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特朴实的感觉。
站在社长旁边的女生叫龙吟，她甩了甩高马尾，冲白云梦挤眉弄眼：“哟，我们的社草不是说不喜欢猫狗吗？今天怎么巴巴地把别人家猫带来了？——这猫养得真好嘿！一看就能一拳一个小朋友！”
“那可不吗？一顿能吃三个你呢。”白云梦笑着回道。
闻言，醺玄抬起猫爪爪攒成拳，伸到白云梦面前。
“……我不说了。”
“哈哈哈哈哈！”龙吟和林俱文爆笑出声，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这猫成精了吧？居然还会威胁人！”
“比起成精，更该惊讶的不是我们白哥居然怂了吗？”
“白哥不头铁了，爷青结！”
“去去去！你们懂什么？”白云梦煞有介事地指着醺玄说：“这可是我为大家请来的吉祥物，福娃猫，说不定到时候咱还得靠他保佑呢！”
“白哥今年体检了没啊？没体检记得去看看脑子啊！这都说起胡话来了！”
一众少年人嘻嘻哈哈地笑闹，结伴前往郊外的青萍山。
那是座普普通通的，没什么名气也没有传说的矮山，山顶有一汪泉眼，并着一圈树木和几颗嶙峋怪石，这就是所有值得一看的风景。
不过上山的路并不好走，没有大路，草木幽深，时常能看见蛇虫鼠蚁从中蹿过，对于胆小的人是个艰巨的挑战。
绘画社众人上山前都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胆儿特大，大到能装下被共工撞塌的不周山的同时顺带补个天。
结果上山了一个比一个怂，看到草丛里有蛇游过的痕迹时，林俱文第一时间跳到了龙吟身上，现在还搂着人姑娘亦步亦趋地走呢。
其他人就更不说了，恨不得三个人共用一双脚，好最大限度减少与地面的接触面积。
只有白云梦是真不怕，当然，醺玄也不怕。
看着一个个小伙的胆子加起来还没有龙吟那姑娘大的怂样，醺玄蓦然生出一股老父亲的慈爱与恨铁不成钢，与白云梦对视一眼后主动跳下地，走在前方带路。
“诶，福娃猫这是……带路呢？”戴着酒瓶底眼镜的瘦高少年问道。
“是啊，你们快跟上，我断后。”
白云梦双手插兜，姿态端得潇洒，抖掉爬到鞋面上的大甲虫的动作也格外利落。
见状，他的队友们哆哆嗦嗦往前，跟着步伐轻盈的醺玄走了一段，终于品味出醺玄的好来。
确切地说，醺玄不是为他们带路，而是开路。
就是那种逢山开山，见水断水的开路。
醺玄步履轻巧，落地无声，机敏的眼神四处逡巡，总能立刻捕捉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然后将可能带来惊吓和危险的因素立刻排除。
为此，他拍开了各种昆虫若干、将一窝盘虬结节的蜈蚣抽进水坑，带着众人避开了一个浅坑——
并一脚踩住了突然从树上蹿下的青蛇。
那条蛇足有半米长，成年人手腕那么粗，虽然无毒，但对于这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学生而言依旧有极强的视觉冲击。
他们当场就发出了足以惊飞整座山的鸟的尖叫。
醺玄弹了弹耳朵，粗暴地把爪下的蛇翻过去，打成一个结，然后抛向远处的草丛。
与此同时，白云梦听到身旁的落叶堆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正警惕着呢，猫老大凌厉的眼神就转了过来。
于是众人便看到这样一幕奇景：
藏在落叶中准备偷袭的一窝蝎子夹着尾巴掉头就跑，那条被打成结的蛇也艰难地蠕动身躯冲向远方。
醺玄不耐烦地扯了扯耳朵，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索性跳上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仰头大吼：“喵嗷——”
日光穿过枝叶打下绚烂的光影，一只黑猫立身其间仰天咆哮，仿佛是从远古神话里折射出的场景。
伴随这声吼叫一并响起的，还有如潮水般什么生物快速退去的声音。
众人：“！！！”
救命！这只猫！他好帅啊！
感受到周边大量的陌生气息消失，醺玄满意了。
他抖抖毛，从树上跳下，扭头对队尾的白云梦道：“嗷。”
白云梦忍不住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