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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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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梦那一鞋子终究还是拍下去了,可惜用处不大,只是在那只灰蝉的背甲上敲出金铁交击的声响,以及让它半个身子陷进土里。

    有醺玄坐镇一旁,灰蝉不敢躲,委委屈屈地挨了这一鞋。

    这只灰蝉是个小妖,修行浅,魂光干净透彻,可以看出是个善妖,至少不曾害过人命。

    它之前偷菜用的都是钻进土里后挖坑搬走的法子,作案痕迹在地下,土壤也为它遮掩了气息,所以楚鹤归他们才找不到“盗窃者”的踪迹。

    白云梦很快想明白了一切,沉着脸将掌心的浆液蹭干净,同醺玄一起将这只小灰虫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它外形如蝉,色泽深灰,体型比普通蝉大点有限,倒是生了两根比身体还长半截的触角,随着动作左右晃动。

    除了会说话,这只灰蝉看起来没有特别之处。

    懂了,这大概是一只在副本里带剧情的工具蝉。

    醺玄和白云梦几乎是同时做下判断。

    “说,为什么偷凭风镇的菜?”醺玄抬爪按住灰蝉,柔软的肉垫里弹出爪尖,和他的语气一样锋利又冷酷。

    “为了什么……大佬你这话说的,当然是为了填饱肚子啊!”灰蝉老实趴好,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我本是山中修行多年的一只金蝉子,本来在自己领地待得好好的,每天种种菜晒晒太阳,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谁知你们人族突然闹战乱,一会儿叛军一会儿山匪,漫山遍野地跑啊!把我菜地糟蹋完了不说,还占了我千辛万苦打下来的山头……”

    灰蝉说了一通听上去略显离谱的抱怨,一扭头瞧见醺玄金光烁烁的瞳眸,再看到面无表情的白云梦,怂得咽了咽口水,赶紧扯回正题:

    “我就是……领地没了,菜地也没了,过来偷点菜充饥。偷菜不犯天条吧?”

    白云梦板着脸跟它贫嘴:“偷菜不犯天条,但是犯法。凭风镇不是法外之地,你个蝉界张三休想逃脱制裁!”

    “我!……”灰蝉傻眼了,“你拿人族的法律来约束我们精怪?朋友,你的思路太开阔了,都快开阔到海底龙宫去了!”

    “别瞎贫!”

    白云梦还想抛梗,醺玄却轻轻抽了他一巴掌示意他闭嘴,再让他们这么聊下去,明年的今天就是这俩相声组合的周年纪念日。

    醺玄盯住灰蝉,目光如炬:“你刚才说你的领地被占了,被谁占的?叛军还是山匪?”

    灰蝉头顶的触角瑟缩一下,被他的目光吓着了,但嘴皮子依然利索:“都……有吧。我打下的那座山还挺大的,左面是叛军,右面是山匪。我离开时,两边相处的还挺好,联手拔光了我的菜地不说,山上能吃的东西也快被他们搜刮干净了。”

    白云梦眉头一皱,收起了谐星本性,正色道:“那座山离这儿远不远?”

    “不远,用你们人族的计量单位,大概五里的距离。”

    灰蝉答完,忍不住又跑题抱怨:“唉,那座山是我好不容易拿下的,一开始荒凉得不成样子,是我又植树又种菜,千辛万苦让它变得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起来,这下全完犊子了。你们人族……一部分人族真不是东西!”

    醺玄是猫精,完全没被扫射到,回了一句啊对对对。

    倒是白云梦感觉自己浑身中箭,不爽地“啧”了一声,又没法儿反驳。

    毕竟人家加了限定词“一部分”,他可不想当石砸狗叫的那只狗。

    开过玩笑,醺玄与白云梦开始思考这件事背后的影响。

    五里距离,按照一里约等于五百米来算,那满山的叛军与山匪离凭风镇不过两千五百米,不近不远,如果两边真的如灰蝉所说那样联手了,实力必有增长,完全有可能在知道凭风镇的存在后到此劫掠一番。

    事实上,诸良末年的叛军与山匪确实是一个性质。

    陈云昭离开前留下五百轻骑兵守镇,估计认为这些兵力足以对付附近流窜的山匪或小股叛军,却没有考虑过双方合流的可能。

    无论如何,这股势力对于凭风镇而言是个潜在的威胁,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轻易忽略。

    说不准书邪的诞生就跟他们,或者这个事件本身有关呢?

    想到这里,醺玄当机立断道:“白云梦,你把这件事告诉楚鹤归,我过去查探一下情况。”

    白云梦闻言,皱眉问:“你独自过去?”

    醺玄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我是猫,在夜里的山林自带隐身技能,你不用为我担心。而且……别忘了我们是在什么地方。”

    “……”

    白云梦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这里是书邪的记忆空间。

    “那就去吧。”白云梦抬手揉上醺玄毛茸茸的脑袋,明知此行没有真正的危险,临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注意安全。”

    醺玄点点头,伸爪拨弄灰蝉:“带路。”

    ……

    不岁山,在世人印象里,这是一座远近闻名的荒山,土地贫瘠且寸草不生,以至于连难民都不肯逃往这里。

    但醺玄来到山上,才发觉不岁山并不荒凉。恰恰相反,即使山上山下遍布叛军山匪肆虐搜刮的痕迹,依旧可以看出此前山明水秀的影子。

    如果灰蝉所言是真,那它作为一只妖,还挺适合带回现代帮着治理荒漠化的。

    “大佬,去山顶。”灰蝉扒在醺玄耳朵附近的毛里小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两边的首领这会儿都在山顶把酒言欢,他们的部下大部分也跟在他们身边。”

    醺玄微一颔首,踩着轻盈的步伐悄然奔袭过夜色,不一会儿便来到山顶。

    选中一棵高大且枝丫横生的树,醺玄纵身跳上视野最好的那根树枝,灼灼金瞳盯着不远处火光明亮的营地,耳朵机敏地竖直。

    山顶有一片格外开阔的空地,通过灰蝉心疼的叹息,醺玄猜测这儿应该就是它从前的宝贝菜地。

    空地被无形地划分为两半,左手边这半属于叛军,他们大多是各地逃兵,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身上的制式轻甲也在日复一复的逃窜打斗中变得破旧脏污,精神略显萎靡。

    右手边这半则属于山匪,个个人高马大凶相毕露,人数虽然不多,气势却压过对面不止一筹——因为那些会拖累己方的早就因各种各样的缘故“掉队”了,留下的都是强悍的主。

    手底下的人不同,首领自然也差别巨大。

    这一股叛军的头目瘦瘦高高,沉默寡言,行止坐卧都带着行伍出身的沉稳利落,眼神阴鸷冷漠。

    山匪的首领是个肌肉壮汉,喝酒吃肉的时候不忘握紧手边的巨斧,看着粗犷,眼里却透着精明。

    双方看似相处得和乐融融,其实氛围古怪,那种各怀鬼胎的感觉非常明显。

    醺玄环顾四周,估算出两边的大致人数,心里蓦然一沉。

    这山上浩浩荡荡地坐着有三千人,每人都有武器,山腰处还拴着马。

    陈云昭留下的轻骑兵虽然机动性强,正面冲锋的战斗力不弱,但五百人要守住一个镇,并把这三千人挡在镇外,却不容易。

    只能希望他们还没有发现凭风镇的存在了。

    醺玄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底下就传来让他不安的对话。

    山匪首领一口咬掉兔腿上的肉,声如洪钟:“我说这位兄弟,你跟我们也打了好几天的哑谜,有什么想说的,今晚上就直说吧!”

    叛军头目喝了口酒,脸上泛起酡红,眼神却很清明:“凭风镇,知道吗?”

    他惜字如金的回答让山匪首领一下坐正身体:“没听过,不过有点耳熟,怎么?那是什么富贵地儿吗?”

    “富贵地算不上,只是陈云昭将军随手打下的一个镇子。”叛军头目垂着眼睛,把话说得云淡风轻,“她已经走了,但留下了五百轻骑兵和不少粮食,怎么样?有没有兴趣随我过去杀一场?”

    山匪首领闻言,嗤笑着歪回原地:“我当是什么,就这点儿打发叫花子的东西,扔到我脚边我都懒得拿。”

    “东西是不多,但意义不同。”叛军头目往前凑了凑,抬起的眼帘里溢出阴狠的笑意,“那女人十五岁上战场领兵作战,十年过去未尝一败,民间都说她比普天下的男人加起来都强——这话你听着有劲吗?”

    山匪首领挑眉看他:“没劲,但你能否认这句话吗?就别说跟她手底下的兵打,正面交手一对一,你见了她,提得动你那把砍柴刀吗?”

    说着,他轻蔑的眼神扫过叛军头目手边的长刀,身后的山匪们同时哄然大笑。

    叛军头目却不生气,非但不生气,他还跟着笑了一声。

    “我确实打不过她,也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他说,“所以我才要毁掉她拥有的东西。”

    “一座小镇,一群人,一点粮食。”

    叛军头目说一句话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明明那么平淡,却让山匪首领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输了太多次,没办法杀她报仇,那就让她出点儿血,也痛一痛。她痛了,我就高兴。”

    叛军头目站起身,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砸碎那只碗。

    他掀起眼帘,瞳孔里一片赤红的血丝:

    “跟我合作,凭风镇的东西我不要,你们只需要守住镇口,确保没人能从那里逃出去就好。”

    “我只要杀光里面的人。”

    ……

    “那个疯子,没想到他这么恨将军!”

    醺玄回到凭风镇,和楚鹤归说起自己在山上见到的事情后,他拧着眉毛说道。

    白云梦把醺玄捞到怀里,用热毛巾给他擦拭身体和脏兮兮的爪子,问:“那个人是谁?”

    楚鹤归说:“严格说起来,他算将军的未婚夫——将军领兵之前的未婚夫。”

    这里面涉及到一段比较复杂的过往。

    陈云昭领兵那年十五岁,北方蛮族攻破边境,朝中却并无能挑起大梁的将领,是她主动请缨,求了一道军令状后顶着巨大的压力上战场,用十年时间打退敌军。

    在领兵之前,她有一个未婚夫,是江南第一世家纪家大公子纪铭。纪铭为追随她也上了战场,陪她征战将近八年,却在一次与敌方交战时,因冲动冒进而延误军机。

    按照军规,这是砍头的大罪,而陈云昭素来铁面无私,毫不犹豫地选择杀他以正军纪。

    “纪家对顶上那位的□□早已不满,而纪铭也为将军的冷酷无情失望至极,于是在行刑当天叛逃离军。但他没有回纪家,而是隐姓埋名暗中与东南这边的叛军勾连,这段时间一直在给将军找麻烦。”

    楚鹤归喝了口茶:“说起来,所谓的叛军其实多是东南三道的府军,受人操控而起兵反叛。诸良冗兵情况严重,府军人数虽多,却大多是乌合之众,之所以能坚持至今,不过是因为背后有几大世家扶持着试探朝廷的底线和能力罢了。”

    岑郁点点头,表情凝重:“骄烈将军麾下兵马勇武,可她真正面对的‘叛军’其实是那几大世家,而非这群府军。而且她即便从叛军手里收回领土,也时常因为无人可守而再丢掉。陛下一直觉得叛军翻不起风浪,所以朝廷那边始终只出钱粮而不管后续,将军打赢了就是分内之事,丢失领土便是失职。为着这事,将军已受到好几次处罚了。”

    醺玄与白云梦对视一眼,心情有些沉重。

    诸良末年匪寇作乱,叛军不绝,闹得民不聊生。

    而末帝却不管不顾,一心扑在温柔乡里享受富贵荣华,不仅听信谗言打压忠臣,而且对一心为国的姐姐都能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意斥责惩罚,甚至被人挑拨,对她起杀心。

    至于那一系列任用奸佞、随意增改赋税等亡国之君的操作,他更是一样没落,全都占齐了。

    陈云昭最后会反,是忍无可忍,不得不反的结果。

    她宁愿另起炉灶,再开天地,也不希望延续这个乌烟瘴气,让百姓苦不堪言的王朝。

    醺玄叹了口气,问:“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山匪已经答应跟纪铭合作,血洗凭风镇,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将军心中不痛快。他们明天就会打过来,光靠五百轻骑只怕挡不住。”

    “挡得住。”楚鹤归默默撸起袖子,露出坚实的臂膀,“我的九霄神雷正法已经很久没有……”

    醺玄和岑郁异口同声地打断他:“别胡思乱想,玄天道禁止对人族使用雷法!因为容易误伤!”

    “……”

    他把袖子又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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