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10寡冷
林幼鱼站在玄关，把书包放下来，又提起来。
她回家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开灯，而是皱着眉头想事情。
在黑暗中待了半天她才回过神，又把书包放下。去洗手间往脸上扑了两把水，冰凉水珠沁到面上才堪堪找回神智，撑着洗手台台面又发了一会儿呆。
算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明天早上地理早自习还要点人上去背书。林幼鱼疯狂甩了甩脑袋，迅速洗完澡检查完门锁后爬到床上。
明天放假，人就有点兴奋。首先，林幼鱼找来粘胶郑重地想把还剩一半的数学试卷贴到墙上——她特意把有姓名班级还有分数的一面留给自己。预备伴随“学神的庇佑”入睡。
粘哪儿好呢，林幼鱼苦恼地看了眼自己床头。
她妈徐静玉同志有洁癖，见不得她把墙上弄得这一块印子那儿一条墨水，贴哪儿就成了问题。
林幼鱼又从床上跳下来，穿着拖鞋跑到电脑跟前。又去戳“框木”。
-在吗？
没回，林幼鱼把聊天框缩小，盯着网页瞧了半天。
她感觉自己神经质，半天不受控制地点开百度百科，搜索：精神病。
浏览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想了想改成：精神分裂的具体症状。
这回弹出来好大一堆。
林幼鱼表情严肃，一条条往下翻。
--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可能因人而异，通常包括：
错觉、幻觉和幻视、激动、情感平淡，缺乏情感表达、思维混乱、不适当的反应、恐惧症、对活动缺乏乐趣或兴趣[1]
好像也不对，林幼鱼换了个姿势，视线盯着电脑屏幕不动了。
要不明天她还是问问江靳？
江靳肯定觉得脑子有病的是她。
林幼鱼在“到底是我脑子有病”还是“肯定是江靳脑子有病”二者中摇摆不定。向后靠在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啊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
正好这时候框木回她消息，林幼鱼赶紧把注意力转移。
鱼：上次我跟你说我们学校有个很厉害的学神，今天我把他数学卷子复印了一份，贴在墙头，确保每天一睁眼能看到，从此以后他就是我奋斗的目标，心中的偶像。
关澄好像是说这样洗脑会充满力量，林幼鱼照葫芦画瓢地学了一下，充满力量没觉得自己嘴角先抽了抽，深切地觉得关澄智商堪忧。
隔了好半天林幼鱼才收到回复，她总觉得框木仿佛是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话，然后才发出来。
框木：嗯……好。
其实林幼鱼也不是真指望学神之气能照拂自己，她还是相信人的主观能动性的。
她就是看上了江舒怀……
的字。
小时候林幼鱼根本坐不住，吃饭的时候都被徐静玉追着满院子跑，扎辫子的时候能直接把橡皮筋挣扎到崩掉。更不用说坐下来练字这种高难度的活。
她的字虽然还行但是江舒怀行楷的名字写的太好看，狠狠戳中她的心。
鱼：他字儿写得无敌好看，搞得我也想练字。贴在什么位置呢，我必须天天看到他的名字才能有动力。要不然就变成一时兴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谈到这个话题框木人就很静默，虽然平时也多是林幼鱼大段消息不过这次显然更明显，隔了两分钟他才认真提建议：
书桌上。
林幼鱼觉得可行，用小刀小心翼翼把“江舒怀，高一（一）班”共七个大字裁下来，贴到自己平时做作业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用手掌拍了拍。
她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被黑笔流畅字迹激得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去书店买他个三五本字帖来练。
这时候她又深有同感地觉得关澄可能没骗她，真的有用。
“江舒怀”三个字光是念着就让人觉得清风明月入我怀，林幼鱼视线在“怀”字最后一捺上停留，又一次对这个身体不好但出名的人产生了好奇。
好奇归好奇，林幼鱼又坐回椅子上跟框木聊天：明天你也放假吗？
框木回得很快：放假。
林幼鱼其实不知道这个联系了快两年的网友其他信息，她知道的只有对方是男生，应该跟她差不多大，人也在麓南。
鱼：那你周末会出去玩吗？我们可以一起。
这句话问出口她突然感到莫名的紧张，仿佛对方能清楚地猜到她的言外之意——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一起去见你吗？
林幼鱼屏住呼吸等待，整个卧室只剩下闹钟“咔哒”“咔哒”走过一圈又一圈的声音。
--不会，我没有时间。
林幼鱼骤然泄气，还是很宽容地回到：好吧好吧，那等你有空我们再见面。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但第一次的失败总是很容易打击人的自信心，林幼鱼嘴上说“没事”心里还是很在意，在床上拥着被子看头顶灯，赌气地想再也不会问了。
她心底那点少女隐秘的心思也被绝情地掐灭。
第二天早上林幼鱼疯狂把澳大利亚气候顺时针逆时针背了个遍，心惊胆战等他们班地理老师点人回答问题。
没点到她。
上午就三节课，中午林效跟她说好了在校门口等她，最后一节课下课铃还没响就有人书包都背上了，秦姐用后面小树林随手折的一根树棍充当教鞭，在讲台上敲了敲：“我还没说下课呢，都给我坐回凳子上去。”
“放假回家。安全问题老生常谈，我就不再强调了，放学后第一时间回家，到家让家长在群里发个‘已回’。”
秦姐在上面翻自己开班会的本子：“还有，作业都给我按时完成，周天晚上来上晚自习各科老师都要检查的……”
底下已经骚动起来，下课铃响了秦姐声音一顿，纹丝不动把最后一部分讲完：“今天值日的同学把垃圾桶倒了，行，下课。”
立刻有人大声：“秦老师再见！”
很快桌椅碰撞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老师再见”传来，秦文华抬头看了眼教室，也露出笑来：“大家再见，在家好好休息！”
林幼鱼昨晚已经带回去不少书，她在座位上慢吞吞把东西收拾好，跟关澄一起往外走。
“你周末还去学钢琴吗？”关澄问。
林幼鱼从四年级开始学钢琴，她妈也痛苦她也痛苦，偏偏两个都在“不能这么痛苦还一点东西没学到”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因此还是一起继续痛苦。
林幼鱼想起那密密麻麻五线谱就叹气：“脚崴了，估计不行，我爸让我请一周假，下次半月假再补上。”
暑假的钢琴课还剩一次，照她妈的话说肯定不能浪费。
关澄：“你脚这样子周末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家睡大觉了。”
林幼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江靳昨晚跟她说“让她明天问”，但是今天放假，那不就是托辞吗。
看林幼鱼表情咬牙切齿关澄奇怪：“又怎么了？”
林幼鱼心里说不生气不生气，还是：“江靳……那个骗子。”背后说人坏话都很容易被听见，再加上说不定有可能是江靳忘了，所以她讲得很小声。
关澄只听见前面两个字：“你问江靳？这种放假当天三节课他根本都不来学校，他从昨天晚上就放假。”
不想答应直接说不就行了，林幼鱼磨了磨牙。
她心情也就郁闷了从教室到校门口的距离，因为徐静玉和林效都在门口等她，一看见她大病初愈的徐静玉就狠狠亲了一口她额头：“哎呦跳跳可想死妈妈了，怎么样，读书辛不辛苦，妈妈在家给你做了红烧排骨糖醋里脊还有虾，家里没有水果了，一会儿去超市我们多买点。”
“你手术怎么样？”林幼鱼还是很担心。
“都知道担心妈妈了，没事，现在不是见着了吗，好得很。”
看徐静玉确实没大碍的样子林幼鱼心情立刻多云转晴：“我想要橘子。”
徐静玉有求必应：“这季节还有点早，等十月份你国庆放假跟妈妈一起去大舅果园摘，摘一筐回来用松针铺着。”
“哎呦快让我看看，”徐静玉捏她脸，心疼道，“这几天怎么都瘦了。”
林幼鱼站在原地配合地转过来转过去，好长时间没见到徐静玉她很想撒娇，这么大了又不好意思，咕哝道：“才没有。”
徐静玉：“哪里没有，这这，上次捏着明明还有肉，现在就剩骨头了，不行，这两天让你爸多买点菜。”
“听你爸说还崴到了脚，疼不疼，快跳一个给妈妈看，看看还能不能动。”
林幼鱼：“……你才不能动。”
林效站在那里看着她俩笑：“明天早起去菜市场，问跳跳还想吃什么。”
今天关澄妈妈来接，她穿旗袍，微微丰腴的身子，人模样很富贵大气，碧玉的手镯在腕子上，闻言也过来凑热闹：“跳跳喜欢吃什么也说出来给我参考参考，澄澄太挑食了，这不吃那不吃。”
关澄白了她妈一眼：“妈，我们还是吃外卖吧。”
关澄妈：“说什么呢嗯？这么看不起你妈的厨艺？”
关澄她妈的厨艺林幼鱼见识过，毫不夸张地说吃完那顿她整整三天毫无胃口。
她跟关澄对视一眼，同款苦大仇深。
俩小丫头做这表情太好玩，林效夫妇和关澄妈一起哈哈大笑。
林幼鱼把东西都挪上车，关车门的时候视线突然顿了一下。
放半月假校门口很热闹，都是来接自家心肝宝贝放学的家长。接到人了还没上车就嘘寒问暖，问身体问学习问心情，周遭吵闹。
但是不远处小卖部门口背对她的男生是一个人。
他靠在玻璃柜前付钱，老板很快递给他一包卫生纸。他微低着头，可能在笑，也可能是在说“谢谢”。
回头时他视线正好和林幼鱼碰上，诧异过后抬手，是个“再见”的姿势。
或者是打招呼。
一个人。
江靳怎么会一个人？林幼鱼以前在学校看见他的时候他都一呼百应，是被簇拥和追捧的中心。
林效系完安全带发现后车门没关：“跳跳，怎么不关门？”
林幼鱼赶紧关门，车开动跟着车流缓慢行驶，路过小卖部时她迅速将车窗摇下来，大声：“江……”
车流动起来，林幼鱼吃了一嘴风，那个“靳”字被吞了回去，和男生已经靠得很近，林幼鱼突然想到车里还坐着她爸妈，灵机一动：“江同学！”
她用力挥手，笑容灿烂：
“下周见！”
从车窗探出来说话的女孩活泼明亮，说话时简直能照到人心底。江舒怀心情变得愉悦，兀自低下头拆那包清风的纸巾，拆到一半捂住左胸口弯下腰。
他缓慢地吸气，吐气，很长一段循环后才不再胸闷。扶着玻璃柜再次直起身，看向不断有学生飞奔出来的校门口。
肆无忌惮的跑和跳，剧烈的撞击和球场。
他唇边因那句“下周见”而带起的笑意停顿，最后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