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丝雀x替身太子(6)
晨时,李承基今日休沐在家,难得推开一应公务,铺陈宣纸,研墨练字。
这时,春分无声无息进来,烤漆托盘上,一边堆着大块白花花的银块,一边是一个被揉皱的精美干瘪荷包。
李承基抬头看了一眼,停下了笔,彼时阳光透过窗棂,镂花的阴影在桌子上,让他昨夜那场让他魂牵梦绕的春情,她笑起来是一个样子,哭泣时又是一个样子,两个样子都让他溃不成军。
他教过小姑娘很多东西,收买人心,恩威并施,四书五经,话本游记,从还没腰高的时候就抱在腿上教,他什么都教,只要对方感兴趣,原以为这么多年对方大概是都忘记了,竟然还剩下点。
李承基放下笔,让春分退下。
旁人看见谷雨退出来,盘上东西完好无损,纷纷放下心来。
两个丫鬟春分和惊蛰上前领了银子,小梳子是最后一个,顶着众人复杂羡慕的目光,上前,“谷雨爷爷。”
谷雨笑道:“别,咱不兴这个,你在太子爷面前喊我‘爷’,这不是害我吗?”
小梳子一抖,冷汗直流,自己第一次见总管就得罪了对方。
“别怕,开玩笑,下次注意就行。”谷雨难得对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开玩笑:“你倒是走运,那么多跑腿的,就你知道跑着进来报信。”
小梳子低头,捏着手里的荷包,自己嘴笨,怕再次说错,索性不再说话。
谷雨唏嘘着,看着这人手里的荷包,咂摸出点羡慕,揣好银子,提点道:“这荷包你护好了,别脏也别勾丝。”然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要是遇上主子牵连,这荷包说不准能救你一命。”
谷雨说完,看这小子呆愣愣不知所云的样子,郁闷的让人回去。
倒是傻人有傻福。
……
午时,客人来访,惊蛰领着人进了书房,李承基站在桌案前,依旧在练字,旁边写过的宣纸已经有了一小叠。
主子已经写了一上午的字,因而院子里的人都不自觉绷着,气氛愈发寂静肃然,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谁都知道,每当主子练字时,就是心情不好需要压抑情绪的时候,主子这次竟写了这么久,谁都不想触这个霉头。
魏奉一进来就皱眉,扯着嗓子喊:“你这儿每次来都不痛快,谁家住的地方连个声都不出,跟祭祀似的。”
这话极不客气,但魏奉不怕,一来李承基不在乎,他也没这个本事能让李承基忍自己的不痛快,可见李承基是真的不在意;二来他就这性子,嘴比脑快,连家里人都忍不了,否则当初也不至于和李承基混在一起。
李承基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去,继续写他的字:“你不去治理陈上郡,回来干什么?”
“你昨夜给叶绍文传信了?中州地处中原,南北临江,割据严重,民生富庶又贫穷,你这时候下命令,那些土豪动不了你,叶邵文却一定会被报复,到时候……”
魏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明明知道和这位主说这些没用,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要想让李承基改主意,还得对症下药。
“这次手段怎么这么急?”魏奉握紧手中折扇,思索着对方的突然反常。
“心情不好,想见血了。”李承基语气平淡,如回答吃饭喝水。
况且在李承基看来,自己不痛快,那就要让别人跟着他一起不痛快,真正惹他的人他舍不得惩罚,自然是要把气出在别人身上。
魏奉哑然无语,汝娘也,这他爹的算是个什么症结?!
心情不好?这位主心情好过吗?
“臣下身为主公谋士,愿为主公分忧。”魏奉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哦?”李承基抬眸,定定看他一眼,又垂下去,修长白皙的指拿起一边的金玉镇纸,细致的将宣纸边缘处的褶皱压平。
魏奉指尖一紧,难以形容这一字一眼的压迫,如同某种懒散游荡的巨型蟒蛇,和平的水面忽然激起涟漪,美丽的倒影被揉碎毁坏,蛇于阴暗处投来防备狰狞的一眼,而后确认对方无甚威胁,又懒懒的沉潜下去。
“我想要什么,叶邵文想要什么,约莫都是比你清楚的,所以我们都清楚自己要舍弃什么,那你呢?魏奉,清河魏家大公子,你还没看清自己想要什么吗?还有这个闲心指手画脚。”
李承基语气温和,拿起旁边的端砚,微微倾斜,浓黑的墨汁便浇在铺陈的宣纸上,上好的澄心堂纸,练了一下午,最完美的那一张便在这随意的举动中变成一堆废物。
“世人都道称心如意,而我和叶邵文都不是这样的幸运人,想要得到你生来就有的,还需拼尽全力,因此我们必须早早知晓种种而只能择一,因为贪心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是万劫不复。”李承基拿起一旁叠在托盘里的绸巾,低头慢条斯理的擦去溅在手背的墨渍,污渍在沾湿的绸巾泅开,露出原本白皙的颜色,薄薄的皮肤贴合在上面,底下是被包裹的黛青色血管。
李承基想起昨夜被圈在掌心那挣扎不得的纤细手腕,摇晃的灯影下,膏脂一般的细腻,欺霜赛雪的白,雪腻的手腕内侧,生着一点艳红的小痣,引得他失了神,如同饿了几天的野狗,贪婪的啃咬,恨不得吞到肚子里。
李承基忽然烦躁起来,有时候他宁愿自己看不清这一切,身体是满足到恨不得喟叹,理智却在绝望,糊涂一点多好,蠢笨一点就能一直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幸福中,而不是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是穿心烂肺的毒药。
昨夜一事,曾经那个对欢欢无条件呵护的季舒,算是永远的死去了。
这样把欢欢一步步逼到绝路的残忍事情,只有欢欢不认识的李承基能做,而欢欢亲近信任的季舒绝不能做。
“你要么滚去治理陈上郡,要么滚回清河去当你的魏大公子。否则,你这样仍不满足的样子看的我真心嫉妒。”李承基脸上带笑,眼神却是冰冷的,若是往日他还尚有耐心,毕竟魏奉和他不同,魏奉出生注定了对方有资格也有时间悠闲的随意挑选。
可当自己已经落入不复的深渊,对方这样富裕天真的样子轻易的激起了他的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