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雁泽山冬狩三箭连珠
晚饭后，小艺和石头在耳房里聊得热火朝天，四郎自己在院中转圈溜达，想要早点把胃中硬如砖头的饼消化掉。
院门处有脚步声，“你们回来啦，”她抬头笑道，“吃的怎么样？”
顺着风吹来一阵酒气，这三人肯定喝了不少！
徐锋徐虎脸上都挂上了潮红，微微点头，便各自去耳房打了盆热水回前院儿了。
“……还行，”沈自安却仍是一张玉面，此刻他眼神幽深如潭，低头望着她的双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低哑，“明天去雁泽山打猎，宿营一晚，我带你骑马，嗯？”
四郎被他身上清冽而又带着酒香的气息铺天盖地的遮了个透彻，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腾”的一声窜到脸上，烧的她头昏脑涨。
“好……”她从嗓子眼里嗫喏了一声儿，眼皮都没敢抬就进了房间，靠在门后缓着气儿。
路景贤说的没错，这分明就是一只狐狸，成了精的男狐狸！
那人的小小身影在门上映的分明，沈自安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嘴角，转身回房。
那晚湿乎乎的梦境让他羞恼又愤怒，但同时那个困扰许久的问题又悄悄浮上心头，把相识之后的每一个微小细节都在脑中翻来覆去过了无数遍，他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本能的羞涩，强装的镇定，胸前又有……白绫，四郎十有八九就是女子。
即使南柯梦改变了她的容貌和脉象，但那种如风拂细蕊一样的羞涩赧然，绝对不是男子所有。
想到她曾好几次脸颊微红的偷偷打量自己，沈自安咧着嘴几乎要笑出声来，满心欢喜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好一阵，最后抱着被子在黑暗里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容——四郎啊四郎，我倒要看你能瞒到几时？
第二日人马在辕门集结往雁泽山而行，众将脱下长袍换上劲装短褐，身挎弓箭腰挂猎刀纷纷策马疾驰而去，争着抢着要打到第一只猎物。
四郎亦换上了窄袖紧身的圆领夹袍，宝蓝色更衬的面色玉雪无暇，系着崭新的黑锦腰带，脚蹬小牛皮靴，十打十的爽利精神。
“走吧，”沈自安看着她笑意盈盈，“该出发了。”
她点头跟在他身后，悄悄打量着那人的背影，今天这身也比平常穿的紧窄，更显得虎体猿臂，彪腹狼腰，目光下移，黑色短褐下露出一双健壮有力的大长腿，足蹬牛皮靴，靴筒插了匕首。
路景贤也一身短褐，雄赳赳气昂昂地坐在马上：“怎么样，四郎要不要跟我一起骑？”
“进了山你比回了家还高兴，”沈自安轻轻一托把她扶上大白马，“我来带她。”
世界刹那间转了个圈，等她再缓过神儿来时，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上，背后贴上来一具灼热而坚硬的身体，高大、雄健、蕴藏着强劲的力量，与她卓然不同。
马儿开始缓缓地走起来，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清冽的气息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与上次跟路景贤骑马不一样，沈自安身上似乎带着一种更强的侵略性，四郎瞬间惊慌不已，双手紧紧抓住鞍上的铁环。
沈自安低喝一声，夹了夹马腹，身下的大白马甩开四蹄驰骋起来，四郎不由得被马儿带的一个后仰。
但身后那人依旧坐的稳稳，仿佛她的力量并不能撼动他半分，不仅如此，他还能像山峦一样给她稳而有力的支撑，让她不再随着颠簸而起伏摇晃……
山上比山下更冷，雁泽山平时少有人来，古木参天蔽日，藤蔓纠缠，虽然是日正当空，可有些树木茂密的角落也是黑沉沉冷飕飕，林间呼呼的不只有风声，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隐藏在暗处窥视。
“别怕，”见她紧张，沈自安在身后轻声道，“有我呢。”
正当他们走过一处林中草地时，他忽地停了下来往右看去，及膝高的草中簌簌作响。
身后那人松开双臂，弯腰从马背上拿起弓，箭筒里抽出箭，拉的满满瞄着草中那处动静，不一会有只肥硕的长尾巴野鸡从草中扑腾了几步，敏捷地贴着草地往远处飞去。
耳边“嗡”的一声，箭矢如流星般破空而去，空中的野鸡瞬间被射了个对穿，噗通一下落在草里。
沈自安打马过去，在四郎星星眼中把那五彩斑斓的野鸡提起来，倒吊着别在马背上。
继续往山里走了段路，似有呐喊声隐隐约约传来，沈自安凝眉：“抓好，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那些人果然散落在一处林中寻找着什么，见他俩过来，路景贤激动不已：“有野猪，看样子还不小！若是带回去，就能给弟兄们加餐了！”
沈自安下马查看，果然地上有被拱过的痕迹和散落在各处的野猪粪便，他整肃了神色：“有一只，是孤猪，带好长矛先围一遍，小心行进。”
路景贤看了看马上的四郎，犹疑道：“孤猪最是凶狠又挂甲，一旦动起手来你带着四郎能行吗？”
看着他们凝重的神色，她心惊胆战地问：“孤猪挂甲是什么？”
沈自安解释道：“孤猪独来独往，比其他野猪更为凶狠，它在泥地打滚，然后到树林里蹭上一身松脂，再去砂砾里滚上一身沙子，反复几次身上等于披上了铠甲，刀枪不入，利箭难穿。”
闻言四郎立刻道：“此事危险，带着我不方便，我就在此处等你。”
“不行，”沈自安断然拒绝，“毕竟是山林，你自己不能孤身在此。”
他想了想：“你在后面抱着我坐，记住一定要抓牢，景贤你来，把她跟我缠在一起。”
路景贤皱着眉叹气一声，心知他主意已定，劝也无用，只能照做。
大家伙眼见此时将军还要带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甚至不惜活动受限地把他跟自己捆在一起，不禁心思各异。
有个副将悄悄跟万启山打听：“这瘦弱小子什么来路，怎地如此受重视？”
万启山心道过一阵你就得给这瘦弱小子干活赚钱了，嘴上却说：“只知道是将军在丰州的幕僚。”
初步查看了野猪的活动范围之后，一干人马分成四路，三路从边缘处合围包抄，把野猪撵向中间的一路。
四郎也被这紧张的氛围吓得够呛，却又不敢贴的太紧，只能死死用手抓住沈自安的腰。
忽然前方有人马嘶鸣：“出来了！”
只见林子深处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野猪呲着长长的獠牙怒吼着，横冲直撞地斜冲出去。
将士们纷纷策马前去追赶，有人眼疾手快地挽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矢破空凌云，正中野猪，可那畜生果然如同身披铠甲，毫发未伤，反而更加凶狠，转身朝着人群而袭来。
众人骑射皆是好手，又有数人射中，可那铁箭都纷纷掉落下来，野猪愈发猖狂，追着人群用獠牙猛刺，好在大家御马精湛，都堪堪避开。
见它朝自己而飞速奔来，万启山倒是丝毫不怕，他几乎在马镫上站立而起，依靠双腿力量骑马绕圈疾行，挽弓搭箭回身而射，一箭射中那野猪左眼。
也许是箭的深度不够，那野猪痛苦地栽倒在地，却又很快站起，剧烈的疼痛更激发了它的凶性，绕了个圈朝着沈自安处急速奔来。
眼见那野猪又大又黑，獠牙似能把人撕成两半，带着一股浓烈的臭味和血腥味冲向自己，四郎吓得头脑空白，话都说不出来。
沈自安低喝一声“抓紧”，猛地拉紧马缰，大白马高高跃起跳过了那野猪，趁那野猪掉头的功夫，沈自安从箭筒抽出三根箭握在手中，左手挽弓，身体前倾，微微站在马镫上回身朝那畜生冲去。
急速奔驰中，他右手同时搭上三箭，只听一阵撕裂的破空声，三支箭连珠般射出，一箭直接左耳进右耳出穿过大脑，一箭把刚才万启山的那支顶了出去，穿过双眼，一箭则正中喉咙处。
林中众人被这场面震撼的头皮发麻，浑身热血沸腾的简直要烧起来一般，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