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舍
女孩跌坐在地上，纤细的胳膊伴着哭腔发抖，莹莹点点的路灯下，耳边有寒风下的额窸窸窣窣，有远方马路上响起的鸣笛，唯独她豆大的泪滴最为无声，但却粗重的砸在了自己的心上。
那些不停流下的眼泪，在她下巴短暂停留后，随之掉落晕染成片，严闿隐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她没有抬头，哪怕身穿黑色都能看到她沾到的灰，裸露在外的脚踝与沥青地面形成色差，还处于泛白的指尖仍在逞强。
严闿隐后悔了，她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却让自己摧心剖肝的疼。
“不会不见。”
严闿隐说完将手心摊开在女孩面前，那颗她一直在寻找的佛珠此时就在掌中，在扯断弹力线时，自己还是不忍心全部丢弃，所以自私的留了一颗藏在手中。
女孩抬起眼眸，轻轻一眨，新的晶莹勾勒着她的脸颊，可能是抹了眼睛，如今那双澄明的桃花眼周围都是浅灰。
她神情怔了半响，随后伸手去触摸男人的掌心之物，打颤的指尖看起来殷红，但却在相触的一霎，感受到了她异常的冰冷。
她看着最后的那颗佛珠，随后把它放在自己的裙摆上，小心翼翼的去清数。
“一，二，三十十一。”随着尾音落下，女孩的泪珠砸进一捧佛珠中。
季千千头痛欲裂视线泛起模糊，吹着冷风哭了不知道多久，疚心疾首的思绪，在寻齐十一颗的这时，终于得以松懈。
季千千一手捧着散落的佛珠抵在腹前，另一只手用力去撑车身想站起来，但却在下一刻眼前一黑。
严闿隐惊慌的接住晕倒的女孩，一碰她才发现寒气十足“夭夭？”
双额相抵后，她滚烫到灼人的温度令严闿隐眉间满是躁郁，把女孩抱进后座后，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给她披上。
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短袖打底，严闿隐将车发动把暖气开到最高档，自己晚上喝了酒眼下不能开车，而代驾又因为节假日爆满正在排队。
严闿隐烦躁看了眼排队进程，前面还有不少人，这时后排传来微弱的声音，是女孩在唤冷，哪怕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都能看到她蜷缩的身躯在瑟瑟发抖。
从主驾下来，严闿隐走向后排，把女孩抱起让她斜坐在自己腿上，此时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自己的高领毛衣下眉目紧蹙，嘴上因为不舒服正粗闷喘息着。
将她搂紧好像还是不足以缓和她身上的寒气，严闿隐将女孩犹如冰霜的手贴覆上自己的衣衫内，一瞬间的冷仿佛带有刺痛，让头皮一下子就泛紧。
可能是这么做有了效果，女孩紧蹙的眉有所放松，严闿隐松了口气将她脸上的脏灰拭去。
怎么瘦了这么多，骨相都能轻易摸得到，以往那脸颊上的嫩肉也不在了。
“他们对你不好。”
车厢内暖气攀升，很快玻璃就形成温差，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外面灯火通明，光晕映在窗上，将女孩的脸镀上柔光。
男人的喃喃自语并没有回应，但他却恨不得把话掰碎再放柔些。
“不走了，好不好。”
男人在怀中人的额前印下柔软，阖眼间满是疼惜与怜爱。
“那些在你身边的人，我好妒忌，真的要疯了。”嘶哑的尾声下带着气音，听起来哀痛又无奈。
“你知道吗，在三年前的十一月二十，明明都要死了，但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想你。”
严闿隐将女孩的手往上移了几分，原来的位置已经不热了。
“我当时在想，怎么我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回来找我，是不是只有变成魂，散在天上陪你了，才能真的去到你身边。”
男人的话就像细碎的风，阵阵拂在女孩的耳边，她正深睡在这场夜里，并无回应。
“夭夭你那晚说了那么多话，但唯独没说不要我，你没有不要我，对不对？”严闿隐缓缓俯下身“所以没关系，我等得起。”
语毕，轻吻上她的细弱气息，在三年后十一月十九号的凌晨，严闿隐再一次吻住了渴望。
对你的爱是今天兜底，明日又多出余地的深渊，是我放弃自由的甘愿，祈求神明的屈服，是渴望到近乎的病态。
它从来都不是无声。
凌晨一点到达医院正准备等打点滴，急诊当下并没有几个人，整个观察室只开了一盏灯。
在并不光亮的灯下，严闿隐抱着女孩身处半明半暗，她睡得很沉，可能是身子暖和了些，呼吸也不像刚开始那么急促。
女孩的头靠在自己怀前，呼吸平稳，高领下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初熟的樱桃，她的睡相一直都很乖，严闿隐满目怜惜的用指关节去轻蹭她的脸。
“季千千是吧。”手拿吊水的护士确认了下名字，随后在瓶身上写了几个字“打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吧，谢谢。”
值班护士看着男人从他衣摆里拿出女孩的左手，随之在口罩下抿平了嘴，长得帅就算了还这么会心疼人，这么冷的天就穿个打底短袖，其他的全在这姑娘身上了。
女孩细弱的血管不好找，拍了好几下才得以准确注进，护士偷看男人的神情，紧蹙的眉目就好像被扎疼的是他一样。
“好了，有什么事再叫我吧。”
“谢谢。”
见护士离开，严闿隐抬头看向瓶身，正注射的两瓶药水，点滴落得很慢。
确认好速度后，又看了她一会，随后把钱包打开，里面有一条红绳，这是自己母亲之前给自己求来的，有转运的寓意。
眼下佛珠串被扯断，严闿隐准备将手上的红绳做替换，对比了一下欣喜的发现尺寸刚刚好。
灯光昏暗的观察室内，此时严闿隐怀抱着女孩，双臂搂过她的身子正仔细的串着佛珠，一颗一颗认真的将其编入，时不时还有火机稍纵即逝的声音。
片刻，佛珠重新被组合好，严闿隐打量了一下是否牢固后，把女孩的右手缓缓抬起。
女孩的手如柔荑，被自己体温暖化后摸起来软香温玉，佛珠串刚入进她并拢的指尖，下一秒男人便顿住了动作。
她右手的无名指上有枚纹身，只是简单的两笔歪画，看起来毫无设计可言，可是却令严闿隐心乱如麻。
只有自己和她知道，这是什么。
严闿隐颤兢兢的将佛珠串套入她的手腕，随之抬起她的右手，吻上她无名指上的印记。
脑海中有无数画面在回放着，她待自己好的模样，待自己冷言相对的模样，唯独设想不到她是如何纹下这枚戒指的。
明明只是自己情急之下的举动，但她却珍藏密敛。
那天雨下的真大，把我的话都淹没了，你一定没听到我其实还偷偷说了句没关系。
严闿隐从不怨她那天的冷漠，但在这一刻却极其后悔那天的自己，如果转身过后再转身一次，是不是就会看到你也有不舍的神情。
人们总说爱情之间有一百步，我抬头了九十九次，你都没有回头，在第一百次的现在，你停下了脚步，那么最后这一步，你站好等我。
“夭夭，生病很难受对吗？”严闿隐轻抚上她的眉目“想早点病好吗？”
女孩没有回应，严闿隐拉下遮住她半张脸的高领，微微抬起她的下巴，随即倾身吻上她的薄唇，宛如热浪的气息席卷着唇壁，轻嘬着她口中唯一的柔软。
你所有的讨厌不想要，都可以给我。
注射完两瓶点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在季千千家楼下代驾刚走，严闿隐抱着女孩坐在后排给邱雪玲打电话。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严闿隐。”
“哦严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能麻烦你打车过来夭夭家吗，她生病了，我刚带她从医院回来，正睡着，你方便过来照顾她吗？”
邱雪玲顿了一下，查看了一眼通话显示，确定准确无误后，支支吾吾的说道”可以是可以，但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你先来再说，我照顾她暂时还不太方便，我怕她明天吓着，所以只好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好，那你们等会。”挂断电话后，邱雪玲一头雾水。
什么叫暂时还不太方便，意思就是以后就方便了？听夭夭说他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怎么还说这些虚实模糊的话。
半个小时后，邱雪玲看着男人怀中的季千千，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慌张的从她包里翻出钥匙开了门。
“卧室在左边那间。”邱雪玲把门关上小跑跟了上去“夭夭她怎么了？”
严闿隐将女孩放平在床上，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前“发烧了，不过现在已经退了，你这几天记得提醒她要按时吃药。”
“那多谢你了严局，夭夭给你添麻烦了。”
“暂时先别告诉她今晚的事，我怕她又跑了。”严闿隐蹲在床边帮女孩脱鞋，房间内没开灯，他背对着月色皎光，神情格外柔和。
邱雪玲见眼前的景象，实在难忍心中的疑惑，斟酌了片刻后说道“严局，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或者说，有了新喜欢的人。”
“你找个时间告诉她，如果再敢这么想，我就把她的腿打断，关起来，让她好好看看，我到底喜欢的是谁。”男人的语气轻缓又平静，字字句句听起来意味执着。
严闿隐起身帮她掖好被角，顺势看到那只两年前带给她的星黛露，原来她一直放在身边。
“我先走了，夭夭麻烦你了。”
“好，没事”邱雪玲看向在门关换鞋准备要离开的男人，一时间竟有种畏怯。
好像能感受到他一直以来的压制，就像困在地牢里的凶兽。
画地为牢，自我囚禁。
那是为了她的绝对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