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落日余割（九）

    逼仄的房间一片死寂，他的故事到此戛然而止，而清蕙压抑得喘不上气。不幸中的不幸，诗人的命运隐晦得悲哀，不愿说出口只是因为没有奇迹发生；不幸中的万幸，他的当下被戛然而止隔离在故事之外，似乎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不愿说出口只是因为太难去倾诉个中辛苦。

    她有点明白商陵委婉的意图，可她不愿意承认一个被科学家刻意物化的诗人因虚假的情谊冲昏头脑而一脚踩进陷阱香消玉殒的悲剧为爱情，她回过头来反问他：“那你和他一样吗？”

    他怔住，“和谁？”

    “犯人。”

    商陵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涩，答案分明简单得如同放水，可对他来说难如登天。

    “你不是备胎。”他答非所问。

    “连这也算不上？”她黯淡却开着扎心的玩笑。

    “不，”他微微摇头，“我不适合，我也不想，不只是针对你。”

    “月亮也有亮暗面，怎么你就一意孤行？”准确来说，一切事物都有两面，还没开始便否定自我，从某种科学意味上说是一种不严格的恐惧症。

    她非常乐意帮助他进行脱敏疗法。

    “你有没有想过，月亮本来就是无光的，为什么你看到的是亮的？”

    “什么？”

    他嘲讽她痴傻，眼中却深潜炯炯异彩。“是因为太阳爱屋及乌啊，它既给予整个行星系光亮，又怎么舍得让月亮独自一个蜷缩着阴暗的角落？这本不是月亮有多皎洁，只因为自己是明亮的，所以看什么都是光彩熠熠，正是如此，天真的呆子才容易上当啊。”

    “就算如此，你和他也不是同一类人嘛。”

    是也不是，他未说出的故事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曾经有一个人说，个人的价值微乎其微。”

    “生老病死，同大多数没有神志的动物的一生一样，只不过是有了更多的感官体验，就会让他们产生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还原到最后，人就是一堆微小原子组成的一个碳基生物，一种会思考的有机体而已。”

    清蕙的眉头皱成一团，“你也这么认为吗？”

    “不是挺有道理吗，至少从生物学角度讲。”他抬起眼皮，回忆往事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了。

    “可是这还原得也太彻底了啊……还原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呀，会走向虚无主义啊……”她嘀嘀咕咕嘟囔着。

    “真的，商陵，我说真的，不要一味去还原你的人生，人是需要信仰的。”

    她抓住他的手，用几乎哀求的语气拜托他。

    他低着头，似乎有点迷茫。

    那时他也回答科学家，“你骗人。”

    人怎么会仅仅是一个被物化的工具？物化到极致，人甚至被分尸成粒粒可数的微渺原子。

    那个女人跟他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那么美的人，仅仅是皮肉包裹住一堆脏器的有机生物吗。

    他曾执着于寻找一个答案，可学到最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越来越认同科学家的观点。

    正因为如此，他干脆将自己极化，彻底被排斥在感性之外。

    可这愚蠢的诗人，如今竟让他如此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