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落日余割（七）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清蕙一直都很在意这个问题。他总是一副冷漠的面孔，可相处久了就藏不住表里不一。他讨厌她在他面前念诗，可是她分明瞧见那常常柜子上露出的一尾诗集书脚，封皮好看得宛若春天的樱桃。

    她一度认为那些飞扬的字体从来都只会出现在他严谨而精彩的实验报告里。

    可那天她见那潇洒笔迹一遍又一遍地誊抄着爱与诗，信纸寄往未知的收件人。一时间里她的头脑发热，连带整个人都是愣愣的。

    她没有见过月亮背面，便单纯以为他向来只是亮的。她以为他明白她的心意，只是需要时间去准备消化。

    原来她等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啊。

    他的诗意与浪漫从不向她展示过，他总是不冷不热。

    我是你的备胎吗？可她连这个想法都觉得很奇怪。

    直到商陵回来，她都保持着拿信得动作迟迟没有回神。

    “你怎么了？”他见她状态有些不对劲，皱起眉头径直朝她走过来。他看见她手上紧紧攥着的那叠信纸，原来是从格子上掉落下来了。

    可她就像一座雕塑，浑身都僵硬了。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到她，只好反复摇晃着她并大喊她的名字。

    “清蕙，清蕙！”

    她慢慢回头，散开的眼神重新聚焦到他神色，雪白的面庞仿佛精雕细琢的木偶。他的心猛地一沉。

    “我是你的备胎吗？”她唇齿张合，似乎无意识地发问。

    商陵怔住，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他下意识想开口否认，可一想到那种关系、那个男人可恶的面庞，他便胃里恶心。他不想让污渍利用感情的幌子中伤梦里的诗。

    “我不知道。”他沉默一会儿，一字一句回答。

    “没事，就算备胎也没关系。”清蕙深吸一口气，故作无所谓地耸耸肩。她太怕了，怕她连备胎都算不上，怕她一厢情愿又患得患失，怕她的感情从未被注意。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她贫瘠的科学知识没有办法解释这奇妙的过程，正如这多彩而玄妙的诗歌世界。她似乎天生里有无谓的冲动，借由诗歌去肆意铺色她的热情，不在乎是否会遍体鳞伤。

    “这些是写给谁的，我可以知道吗？”她清亮的眼睛注视他。

    可在他看来，这双眼如同无辜山羊的横眼，一眼间便望穿他深埋谷底的伤口。

    “我的母亲。”他思考，自己有什么必要向她解释呢？可嘴巴却已经先于脑子说出口。

    清蕙语塞。她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糅合了笑意与歉意形成了极其古怪的表情，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非常精彩。商陵疑惑地观察着她是否反应，已经开始默默为她担忧。

    她欲言又止，有什么话似乎很想说出口又觉得尴尬，最后只憋出一句：“抱歉。”

    他的脸上依旧满脸疑惑，却一头撞进她充盈笑意的弯弯眼里。

    他愈发猜不透她的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心揪得更紧了。

    “她住在哪儿？你是说，你的”

    “她住在一个熵增原理失效的地方。”

    那双充满欢喜的眼睛再度出现在他脑海里，渐渐与眼前的双眼重叠。

    忽然间他拥抱住她，决定将所有一切都告诉她，为的是让她不再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