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玫瑰的凶杀（四）

    我的男朋友自杀了。在他自杀的前一天，我做了一个梦。

    洁白的大理石庭院横陈在海天下，悠扬的乐器声回荡在欢庆酒神的盛宴中，耳边是宾客说笑的声音。

    毯子、酒壶、长方形的铺地砖、青铜的桌子，珠宝、秀发、布料、祖母绿的蛇形首饰，大理石洁白，地中海墨蓝，微醺的海风扑面而来，浪漫缠绕着理智，融化、离散然后腐烂。

    在一阵猝不及防的刺鼻的玫瑰花香中。

    尖叫、惊呼，然后是哭嚎。

    玫瑰花瓣如瀑倾泻，就像动脉破裂后喷涌而出的狂躁的血液。

    天棚被敞开，然而宾客们再也看不到明亮的天光。

    美艳的份量如此沉重，美艳的代价如此巨大。

    青筋凸起，血管爆裂，肢体被拦腰截断，恣意流淌的体液染红了玫瑰的一角，也为血腥的美学添上彩头。

    我被困在玫瑰的陷阱里无法脱身，这庭院成为埋葬我的囹圄。香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占据了每一个感官细胞。

    太香了，香到渐渐发臭。

    我挥舞着手臂，扑打着花瓣想要借此抽身逃脱。

    玫瑰花瓣在众人的挣扎中变得鲜活。在空中的翩翩起舞，在地上的舒展身姿。整片花海在起伏。

    就好像它们是“活着”的。

    玫瑰们攀附在我的脚踝，环绕上我的腰肢，将我扯入窒息的深渊。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整片花海开始沸腾。

    玫瑰露出尖利的爪牙，爬进张大嘴巴试图求救的人们的嘴中。他们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哑巴了一样。

    然后在他们的身体各处，长出了娇艳欲滴的玫瑰。他们的身体仿佛泻了气的皮球，慢慢瘪下去。

    慢慢地，从脖子以上绽开一朵巨大的玫瑰花。

    花心深处俨然是一张人脸。头颅之下连接着残破的人皮，内脏被掏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血也没有。

    在溃烂的人体之上，玫瑰花开正艳。

    我使劲捂住嘴，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那些“玫瑰人”全部转过头来直愣愣地盯着我，两只眼睛又大又黑，空洞洞的。

    到底是人变成了玫瑰，还是玫瑰变成了人？

    花瓣欺身而上，前仆后继地想要将我活埋。满世界都是红色的。

    我最后往上看了一眼，那个邪恶的少年还慵懒地斜靠在镶金丝的绒毯上。他面容清俊，睨视着下方，面无表情，就好像从未做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一样淡定自若。就连这样荒诞的情景也似乎无法取悦他。

    我的血液一点点冷下来。

    那分明是我男朋友的脸。

    我的嘴巴被撬开，玫瑰们顺着裂口爬进我的口腔。

    我不甘地盯着他。

    他好像有感应地低下头，注意到我，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然后，他笑了一声。

    “呼——”我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整个被窝因为一声冷汗变得黏糊糊的。而我浑身瘙痒，恨不得现在就去冲个热水澡。

    男友今天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回想起那个奇怪的梦，嘴角一抽。

    突然，我一个激灵。

    为什么，好像闻到了玫瑰花香？

    我环视四周。

    男友的床头柜上，花瓶里插着大束妩媚的玫瑰。

    电话突然响起。

    “喂？”我擦了擦脸上的汗，声音有点颤抖。

    “吱吱？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做噩梦了。”我回答得勉强。

    “你还好吧？”对面那头男友有些担心，音调一下子提高了不少。

    “没事没事，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笑了。果然，活泼的男友总是能让人安心不少。

    “有事吗？”

    “哦，”他这才想起正题，“明天有一个包裹会送到家里来，你下班后记得签收一下哦。”

    “什么包裹？”

    “你猜，是惊喜哦。”

    我嗤笑一声，“搞这么神秘？”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这句话有点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