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应平远单手支着下颌，闲闲把椅子转了半圈，“不想他们死？”
林咪瞪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愿意看人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有人这么对我，”应平远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我不会那么好心。”
“何况，”他探身凑近林咪，“即便找到了他们，你又能做什么呢？好言劝不住要死的鬼。”
“或者有一部分起了疑心，把你说的话在心里转几圈，也就仅此而已了。更多的人，大概会气你阻碍他们去过好日子，直接恨上你。最后不动火力，不刀兵相像，你拦不住任何人。”
“你还有火力吗？留下的都是真心跟随你的人，你忍心让这些人，跟着你去救一群糊涂蛋吗？如果他们因此受伤甚至丧命，你心里过得去吗？”
“所以，不如就让那些人自生自灭吧，省一点无人舰艇的能源，够一个老人一冬天取暖。”
“你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林咪咬紧了后槽牙，“有，你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追到了那些人，我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会牺牲忠心为我的人。”
他红了眼眶，恶狠狠地压低声音吼道，“就你懂道理吗？就你脑子聪明？就你会权衡利弊得失吗？你以为你是谁？”
应平远一窒，有些撑不住表情，“对不起。”
林咪撇过头去不看他，半晌才质问，“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没人，”应平远轻轻叹气，“也没人拦我，我就这么过来了。”
他看着眼前人没精打采的耳朵，有些乱的头发，不知道怎么心里一抽，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撸了一把，“……对不起。”
“滚！”林咪用力甩了一下头，“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
“嗯，确实，”应平远想了想，“那你怎么才能消气，运动一下？打一场？”
林咪猛然回头，幽幽地看过来，“你想跟我打？”
应平远按住椅子站起来，“有场地吗？”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林咪站起来，“走吧。”
应平远跟在他后边，扫过他甩动的尾巴，忍不住捻了捻指尖，把手背在身后，“为什么我能操作你的机甲。”
“你猜。”林咪哼一声，头都不回。
“我年轻时候受过伤，忘了点事情，”应平远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你说的跟我有旧仇，是什么？”
林咪这次回了头，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什么？”
“大概就是执行任务的一些事情。”应平远追了一步，跟他并排，跨步时候刚好林咪的尾巴甩过来，拂过他的大腿，闹得他心里一动，“你认识当时的我吗？”
认识，那个叫卓镇的人死了。
林咪目视前方，“忘了就忘了吧，我们这种小人物，没什么牌面，不值得首都星的世家继承人记住。”
阴阳怪气的，应平远动了动手腕，甩手间又跟林咪的尾巴撞到一起，毛发柔滑地拂过腕骨内测，让他脊背上汗毛都好像立起来了，“你这个……”
话音未落，林咪尾巴一甩，在他手臂上狠狠抽了一下，“老实点。”
“嘶——”应平远举起手，“我无心的。”
“你要是有心，手就没了。”林咪横他一眼，打开一扇门，是间训练舱，先一步买进去，抱臂站在里面，“还敢吗？”
应平远揉着火辣辣的手臂，“很有挑战性，也不至于不敢。”进门反手关上舱门，“请指教。”
一个呼吸都没有，林咪伏地身子冲过来，一下抱住应平远的腰，试图把他拔起来扔出去。
应平远脚下一转，下盘稳稳站住，反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不用武器？”
林咪腰身极柔韧，游鱼一样从他腋下滑出去，站在几步开外，“你挺值钱的，不能弄死。”
“有这个觉悟就好，”应平远回敬，“你也很值钱，我们点到即止。”
去你md点到即止，林咪飞身上前，仇大概是报不了，火气能出多少是多少，一爪子抓出去，把应平远的衬衫撕开几排整齐的豁口。
应平远眼睛一眯，“你有武器？”明明看着指尖距离身体还有两三公分，不可能抓到。
林咪弹弹圆润的指甲盖，“你猜。”
“我猜不到，”应平远一笑，“下面我要动真格了，小心了。”
“就你长本事了不成？”林咪飞扑出去，灵猫一样矫健地蹬着墙壁腾空，一跃从应平远头顶过去，眼看就掠到他后背，尾椎一紧。
应平远在他尾椎附近弹了一指头，闪身避开，“我说了，要动真格了。”
林咪捂着发麻的尾巴，怒斥，“不要脸！”
“你都有隐藏武器了，我使用一点华夏的古武技术，有什么可不要脸的。”应平远食指交叉活动了一下关节，“还继续吗？”
看我今天不挠花你的脸！
林咪不再说话，憋着一股气，绕着应平远拍爪子，一圈就把应平远的上衣撕成了条状，站稳后舔了舔指尖，“我也动真格了。”
应平远前胸后背手臂上的都是红肿的檩子，却没有一丝见血，闻言叹了口气，“谢谢你手下留情。”
“你才手下留情！”林咪耳朵后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只是这一次爪子没用了，眼前的应平远好像忽然消失，又从身后出现，一下子扣住了他的喉咙，下压，“休息一会儿吧~”
应平远轻笑，牢牢把人按在地面上，一手压住林咪两只手腕，一手去摸他的指尖，“真的没有什么隐藏武器吗？”
“放开我！”林咪挣扎拧巴，隐爪一放即收，在应平远手背上手背上划出一道血口子。
就像被锋利的刀子划伤，痛感神经慢了一秒才有感觉，应平远松开林咪，站直了后退几步，按住伤口，“确实手下留情了，谢谢。”
林咪气哼哼地翻身盘腿坐起来，撩起眼皮扫了一眼他的手背，“你输了。”
“嗯，我输了。”应平远按住伤口，不动声色地坐下，“作为对失败者的怜悯，能让我看看你的武器吗？”
“看不到。”林咪不想多跟他废话，站起来从墙角拉过一个医药箱，一脚踹到他眼前，“自己包扎一下。”
“谢谢。”应平远打开医药箱，找到敷料，单手打开。
眼看着伤口汩汩流血，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林咪鼓着嘴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劈手夺过敷料，撕开糊在他受伤。
应平远笑眯眯看他帮自己包扎，继续道：“谢谢。”
“不客气，你很值钱。”林咪翻了个白眼，提起医药箱放回墙角。
训练仓的大门被拍的震天响，代喵在外边大吼，“老大老大老大？你没事儿吧？”
林咪不耐烦地打开门，“我能有什么事儿？”
你有啊？你以前训练晕倒过！
代喵到嘴边的话，对上他可怕的眼神，又吞回去了，“那什么，我是想跟您汇报，追踪的放出去了，舰队要跟上吗？”他摩拳擦掌，“把那两艘主舰打残，咱们去那个新星球。”
林咪一指头敲在他额头上，“打打打，整天就知道打，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儿别的？”
能，想你啊，代喵缩着脖子，万万不敢说出真心话。
白浪忧心忡忡地，“就是，我们打不过啊。”
“我们有那个武器，”代喵不服气，“一炮，只需要一炮。联邦军部的船都让我们干翻了。”
应平远从训练仓内部出来，正听到这句话，好脾气地同意，“确实，你们那个武器很厉害，联邦军部都没有。”
虽然是个俘虏，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撞了个正着，代喵还有点尴尬，挠挠头，“哪里哪里，你们军部也是很厉害的。”
“嗨，不如你们厉害。”应平远笑道，“我们最大功率的武器，也就是破开机甲一条腿，不像你们，能切星舰。”
代喵很少遇到这种氛围友好的交流，“能破开机甲一条腿就很厉害了，我们除了那、唔……”
白浪实在看不下去了，捂住他的嘴把人拖走了，“蠢货！”
两个人互殴着走远，林咪疲惫地叹了口气，看向应平远，“不要对我的下属使用那些话术。”顿了顿，他补了一句，“也不要对我！”
“好的，”应平远笑容干净明亮，“我们可以进行坦诚友好的交流。我保证，不使用任何话术。”
林咪眯着眼睛看了他足足有半分钟，肩膀微微垮了一点，“我不信。”
但是他也没做其他事情，转身慢慢往驾驶舱方向走了。
应平远就跟着，“我们之前的交易还作数吗？”
“什么？”林咪这几天心力交瘁，什么交易不交易。
“关于上帝之手，”应平远追上他，和他并排走，“没能帮你开机甲。或者我可以做点别的，对你有价值的帮助，换取我需要的信息。”
林咪目不斜视，“你能做什么？”
“给你更多物资，”应平远背着手，“这世界上最爽快的事情，应该就是，你的敌人自寻死路，而你越过越好。对我来说，养你生存区的人口，不算负担。”
他站在驾驶舱门口，问林咪，“如果你给我的信息足够有价值，我可以给你区里目前所有的人养老送终。怎么样？这个条件足够吗？”
林咪喉结滚动了一下，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劳斯特生存区人口最高时候接近五千，为了让所有人吃上饭，需要宋名臣和三个舰队竭尽全力。
昨天之后，估计区里也得剩下千人左右。
这个人一张嘴就是，可以养活所有人，给所有人养老。
他胸口涌动着很多话，很多很多，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脑海中回忆起很多画面，比如卓思卓念小时候想吃水果，比如孩子生了病找不到药，还有每个月计划贡献收益换食品，咬牙扔下不到十岁的孩子去星舰上……
太多了，无从说起，又很累，一句都不想说。
最终他只是说，“好，我想一想。”
然后转身进了驾驶舱，堵在门前，缓缓拉上大门。
应平远端着亲切地微笑，给自己加筹码，“我建议你跟自己的下属商量一下，统计好了需求拿给我。食物、衣服、能源、医药，什么都可以。”
“我知道你有钱，”林咪忽然爆发了，吼了一句，“不用反复重复！”
应平远望着合金大门，有些茫然，“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一时想不太明白，索性也不想了，他慢悠悠回a区，当一个配合的俘虏，现在的情况比预想的好得多，不用着急。
结果没走多远，被两个小家伙劫了道儿。
卓思卓念扒在舱房门上，开了一条缝隙听走廊的动静。
林咪在主舰的舱房，距离驾驶舱很近，两个人耳朵很灵，听得一清二楚。
应平远路过，就被两个小崽子拽了进去。
卓思仰脸，“你真的能养全区的人吗？”
应平远盘腿坐下，也示意两个孩子坐下，微笑，“可以。”
卓念跟兄弟对视一眼，“那你怎么不早些来呢？”
应平远笑容更深了，含糊道：“我受了点伤，来不了。”
“哦，”两个孩子又对视一眼，“那你现在好了吗？”
“……应该算好了吧，”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应平远这一身破破烂烂也没什么说服力。
卓思和卓念一看就知道，这是爸爸打的。
两个人凑近，卓思小声道：“也不能怪爸爸生气，主要是你太慢了。”
“就是，什么样的伤啊，需要十多年。”卓念补充道。
“说实话，我们两个都有些生气了。毕竟你有那么多钱，还有那么多食物和衣服。”
“而我们却这么惨，”卓念撩起一边额发，露出藏在额头里的一道疤痕，“你看，曾经有人抢我们吃的，我差点死了。”
应平远心头一抽，忍不住抬手抚过那道伤口，“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卓思扒住他的手臂，“所以你不要怪爸爸，他受了很多苦。”
卓念严肃着脸，点点头，顺势抱住他另一条手臂，“而且我们也熬过来了，没有什么比一家人在一起更重要。”
应平远茫然了一瞬间，等等，话题是怎么绕到这里的。
这话里的意思，好像有些不太对……
“父亲，”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上去，同时拍拍他的肩膀，“爸爸一直都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他打你是因为喜欢你。”
这样吗？应平远表情有些失控，眉毛不受控制地微微挑起。
“而且，你是个男人！”卓思鼓励地看着他，“让伴侣打两下，不算什么。”
“我爸爸其实很好哄，冲他撒撒娇就好了，”卓念看了一眼应平远的表情，估么着撒娇对他来说可能有点难，“服软也好，总之呢，这不丢人。”
应平远醒悟过来，不仅把自己当爹，还认成一家子。
这可怎么好？继续欺骗两个小孩子，有违做人原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