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喏】
两小时后。
燕禾撑着墙壁，全身被汗打湿，碎发黏糊糊地粘在额前，她想要用手拨开，看见手上的灰尘，又忍着不适闭上眼睛。
很久没有这么累过。
但她的精神很亢奋。
“喏。”
听到声音，燕禾睁开眼睛，看见叶贝书递来的一包未开封过的湿纸巾。
“谢谢。”
燕禾拿出一张，将十只手指细细拭擦完，连指甲缝也没放过，然后又抽出几张，擦拭道具染上的尘土。
叶贝书瞅着她动作，眼睛清亮如泉水，微微倾身向前，探究又好奇道：“真好用。”
“嗯？”
“你可以做出许多细微的动作，并且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虽然听起来简单，但笨蛋就很难做到手脚和脑子协调。”
叶贝书说着，还戳一下燕禾的胳膊。
走过来看看情况的“笨蛋”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叶哥，我们也努力过！”
莫西干头辩驳道。
“没有实力的人才用努力做借口。”叶贝书嫌弃地直皱鼻子，“你们只要一动起来，就和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没有区别。”
“……”
莫西干头被噎了下，申辩说：“体感服里面全是传感器，贴在身上的感觉像章鱼吸盘，正常人都要先适应一下……第一次就适应良好的才是异类吧。”
“所以你们就不穿衣服？”
被称作“异类”的燕禾将道具剑擦净，扫一眼莫西干头，轻描淡写说。
莫西干头低下头，看见自己光裸的上半身，双手象征性遮挡一下，尴笑道：“习惯了哈哈……光顾着看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回忆起燕禾刚才的动作，帅爆了好嘛！
螺旋飞踢脚！凌空破风剑！他连招式名都想好了！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技术宅，仰着脑袋张着嘴，被震得五迷三道不知四六。
他们光膀子很变态，但穿着黑色的紧身体感服同样变态啊！
勒肚子肉就算了，好像下一秒他们就团伙去银行抢-劫。这群技术宅为了保全脸面，甚至需要在外面挂上“闲人免进”的牌子，以免被路人当成变态报警。
然而在燕禾的身上，莫西干头硬是看出了肃杀凌冽的味道。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没有一点累赘。期间无论萨德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燕禾都没有说过一句“办不到”。
一段时间里，她不断反复几个动作。莫西干头很清楚记得，有一个动作始终测不到满意的数据。
燕禾先后试了几次，然后主动拉开助跑距离，通过长助跑延长滞空时间。她反手一剑，直直刺向空中，将空气劈开一个口子，最后一个轻飘飘落地，像戏文传说里会飞檐走壁的刺客，不，是剑客，是侠客！
他和一群人激动得握拳，大吼大叫说，教练我想学这个！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穿没穿衣服。
叶贝书这个祖宗更任性，说什么第二世界做武侠，才不管建模师的死活。
哪天组织改名叫帮派，他都不会感到奇怪了，左右他是个大护法。
……
“再试一次。”
燕禾说。
“今天不行。”萨德摘下防尘用的眼镜，用手帕擦了擦。
燕禾停下动作，此时她的衣服，头发甚至脸上都是尘土，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喘气声尤为粗重。
她手扶一下墙壁，努力平复呼吸。
“你现在应该休息。”萨德难得解释道，“我也得回实验室，完成我的论文。”
“论文？”听见这话的叶贝书，微微皱眉道，“你不是刚发表了一篇吗？”
“喔哦～”
萨德像发现什么新奇东西一样，抬高音量道：“小贝，你居然一直在关注我研究的课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叶贝书从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加重语气道：“碰巧看到。”
他垂眸玩着手指，慢吞吞地说：“什么鸭子的感知和智力操作……你到底是一个研究鸭子的心理学家，还是一个研究心理的鸭子专家？”
“它们有名字，一只叫小贝，一只叫小书。在欧洲的时候就跟着我了，是受过最好训练的两只。”
萨德并不恼怒，勾起玫瑰色的唇，故意逗弄道。
“……萨德，你找死。”
叶贝书抬头，冷着一张小脸，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
“怎么又吵起来了！”
听到这边声音，莫西干头连忙赶过来，朝一旁的燕禾道：“燕姐，你先换衣服吧，别管他们了。”
坐在一旁看戏的燕禾闻言瞥了一眼莫西干头，挑起一边眉毛，重复道：“燕姐？”
“咳咳，喊习惯了，但是燕姐，你是我心中唯一的——”
莫西干头说着，竖起一只大拇指。
燕禾将道具扔给莫西干头，想了想问道：“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姐？”
莫西干头嘿嘿一笑，又弹出一只食指。
——
继今天第十八次和地面亲密接触，燕禾已经很难忍受身上的脏污，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用手轻轻揉捏小腿的肌肉。
“差点忘了一件事。”
和叶贝书吵完架后，萨德表情愉悦，刚走几步，又像是刚想起什么，忽然折返回来，说道。
他走在燕禾的面前，半弯下腰，使两人视线齐平。
如玛瑙剔透的碧色眼眸，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我们上一次见面在酒馆，你跳完一段舞蹈……当时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会配合得很好。”
说话同时，萨德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嗓音柔缓且具有韵律。
“燕，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邀请你，再次跳一支舞。”
……
“别信他，燕小禾。”
叶贝书的耳朵动了动，鼓着嘴巴立即说道。
他不算高大的身体挡在燕禾面前。
“小贝，你担心什么？”
见状，萨德直起腰，玛瑙色的眼睛闪着光，表情无害：“如你所见，我正邀请我未来的舞伴，参加一个普通的晚宴而已。”
他坦然地接受叶贝书的打量。
燕禾没管僵持不下的两人，她单手支撑地面，稍一借力站起身，盯着手心，看了半晌才道：“可以，给钱就行。”
早在燕禾起身时，萨德就收回手，他礼貌颔首道：“那么合作愉快，礼服稍后送给你。”
——
燕禾又换了一身衣服。她已经记不清今天换了几套衣服。
然后走进教室。
音乐专业课程零碎且多，不像金枝学的新闻专业，从大二开始就没几节课，大三课表一片空白。
人经常不在学校。
燕禾在学校里见到的熟人，目前仅限于同一专业的人。
她惯性目光扫视一圈，轻易地找到一个空位置坐下。
前面的脑袋不安地动了动，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扭头飞速地看了她一眼。
周围响起一小片窃窃私语。
八卦是人的天性，最近的校园热门话题都在揣测两人关系。
晁席首先移开视线，假装不在意地回过头。他当然不考虑和原身的前女友复合！
只怪两人之前的音乐情侣的名头太响亮。小镇就这么点人，现在走到哪里都有人不厌其烦地问他一句，你们怎么分手啦？
他当然希望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他一人身上，但不是关注什么狗屁分手理由。当一个普通人的名字与一个天才挂钩时，前者的名声已经被后者牢牢控制住了。
晁席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半吊子音乐人，甚至不能算作音乐人，专业名词对他而言好比天书。
在自己没有系统和金手指，没有资本的情况下，将专业的东西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绝对是明智之举。但他看到前女友的名字出现在即将播出的综艺选手名单上，心中一堵。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自从上次，与燕禾在酒馆见面后，他一心沉迷“创作”，积攒下的情绪值终于快达到系统开启条件……只差一点点！他就能重新掌握世界的真-理，参透两性的奥妙！
马上就对劲了，晁席暗暗想道。他努力将上次的马赛克人体驱逐出脑海。
这个画面已经成了他的噩梦，回忆一次萎一次。
与此同时，燕禾的脑海里传来一道机械音。
[“燕禾大人，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本统……”]
光球委委屈屈地说道。
燕禾单手支着下巴，不为所动，“没事别出声。”
光球“哇”得一声大叫。
它特地在四面装上一层隔音板，以防夜里看动画吵到宿主大人。结果这几天，宿主大人就真的再没叫过它名字！
冷漠的资本主义！无情的剥削阶层！恐怖的邪恶势力！
如果晁席知道自己一直为宿主大人打工，就算打开透视功能，只能看到一团糊得要死的马赛克，一定会和它发出同样愤怒的呐喊！
“你在生气吗？”
燕禾很新奇，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怂恿道：“系统的愤怒算在情绪值里吗？如果算上去，你就可以用自己的劳动成果，给自己买香草味数据流。这边消耗那边补充……一个简单的能量循环就做成了。”
光球听完，数据流都气炸开了，活像一个发光的河豚。
它终于明白，宿主大人这些天上涨的愤怒值从哪里来。
愤怒的不是宿主，而是被宿主压迫的所有人。
光球想说什么，却被宿主大人的一句话打断了。
“行了，快点。”
燕禾等了一会儿，很快不耐烦起来。她挑这个位置，又不是想看晁席的后脑勺。
光球一个激灵，趁着“场”内可控距离，快速收取分系统的房租，然后将表面数据继续维持在“59％”。
[“咦？分系统发生了什么，最近能量涨得好快。”]
光球一通操作结束，回来疑惑。
燕禾稍微集中精神，在商店面板里点了个什么东西。光球像小狗看见飞盘，立即飞身扑上去，将香草味数据流拖到电视机旁边，心满意足地打了两个滚。
燕禾收回目光，商店里一本书的封面吸引了她的注意。
上一次，她放进去的是一本地球上的科幻宏篇巨著，脑洞很大，剧情一波三折，被誉为“科幻史上的里程碑之作”。同时，书中拗口的专业名词多到飞起，没点耐心的人很难读下去。
既然要用一个时空的文化感染另一个时空的文化，没点装逼的东西怎么行。
晁席狠狠赞同。
学渣就喜欢这种书在眼前却看不懂文字的感觉。不用动一点脑子，从头到尾抄一遍就行，这不是他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东西吗？
几乎与燕禾的动作同步，晁席点开虚拟屏幕，看见名为“席生”的笔名下，评论各种赞叹吹捧，虚荣心一下达到顶峰。网络是个健忘的地方，这时少有人在意，他顶着这个虚名，曾经发表了几首歌，又说了哪些话。
直到他看到一个名为“可可乌龙”的账号留言。
【一直在等，大大为什么不继续写歌了，上次的事情也没有说清楚……这本书很好，但是我真的看不进去。】
这条评论只有三个赞。
晁席刚划过这个评论，手指又犹豫一下。他翻回来，点击删除，确认，一气呵成。
这下看得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