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嘿】
观众哄堂大笑。
高望重更是直接承认，接话道：“老倪啊，没听过一句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这人脾气好。”
倪闵行轻松道：“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
高望重抚掌大笑，道：“今天我的第一个a级给你！”
他说完，看向钦芷晴，说道：“作为我们节目的评委，你有abc三个权级票。一张a级抵15票，b级10票，c级5票，再加上三百个观众的投票，来决定选手的去留。你的决定是——”
“a级。”
“a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钟小姐，没问到你呢！”高望重斜着眼睛道。
“女人说话的时候，男人不要插嘴。”钟陵反将一句，看向台上道，“倪哥好像很少参加节目。除了线下专场，不怎么露面，有什么原因吗？”
“我也想露脸，只恨自己不是个帅哥。”倪闵行调侃，然后恢复正经道，“脱口秀不是一个容易做好的题材，也是一个相对小众的话题，所以很感谢节目组的邀请，甚至——不需要我们念广告词。”
镜头给了一个华途赞助的特写。
钟陵笑道：“华途还用得着打广告吗？其实我非常好奇你的票数，不过根据规则，系统会随机抽取候场室的选手号码，双方表演完结束，才能知道最终得票情况。所以我现在很期待，你的对手是谁。”
“1v1淘汰模式吗？”
候场室里，选手们脸色大变。
倪闵行是圈内的元老级人物，开场太好，场子已经热起来。虽然不知道观众票数，但评委的“3a”已经决定成绩不会差，紧跟在他后面上台，无异于小怪上来砍boss。
选手们脸色慎重，紧紧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数字。
“好想快点上场呀～”
一道迫不及待的声音打破房间的寂静。
选手们的视线集中在声音来源处。
陈盛晃着二郎腿，一副跃跃欲试的神色，看见众人的目光，挑了挑眉毛，自报家门道：“我是2号，不出意外，下一个是我上场。”
“……如果现在转到，不是提前去送死吗？”袁周捏着自己的号码牌，紧张得手心出汗。
“与强者同台竞技，多刺-激！”陈盛眼睛很亮，热忱道，“希望是我！”
燕禾听到袁周在她旁边碎碎念祈祷，像在念咒。
“不要选我，不要选我……”
“15号！15号是谁！”
有人叫道。
闭着眼睛的袁周脸色一白，差点直接栽倒在地。
他脱虚地望见，屏幕上出现自己那张脸，惨白，虚肿，滑稽。
“生活毫不留情，给了炮灰一击重拳。”袁周颤抖着双手，看向场务递过来的金色挑战卡。
“大叔，你要不认输得了，让我上去玩玩。”陈盛羡慕地盯着挑战卡，目的性昭著地说。
袁周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低头看向面前的挑战卡，又看向抱臂靠在边上，表情冷淡的燕禾。
与陈盛一样，燕禾眼里有年轻人的无知无畏，同时冷静自持。
她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袁周自然听见了，他盯着面前的挑战卡，心中不自觉平静下来。
“现在认输的话，会被小禾妹妹看不起的。”袁周伸出双手，接过挑战卡，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而且做了好久的造型，如果都没有出场，会非常对不起化妆老师。”
“好吧，真可惜。”陈盛无所谓地说，拍了拍袁周的肩膀，“那么大叔，加油！”
袁周感激地回看两人一眼，然后穿过通道，一步步走上舞台。
舞台比想象中大了一倍不止，空旷而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刚才看倪闵行的表演时并不觉得，一站在台上，无形的压迫与紧张感从脚底蔓延开来。
袁周紧紧地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他好像又回到无数个寂静的，沉默的，无人的夜晚。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穿过。
他坐在静谧的守岗室里，对着一块小小的屏幕，听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讲他们的故事，咒骂无能的领导，诉说鸡毛蒜皮的琐事，枯燥而漫长的夜晚悄然度过。
直到最后一句话久久没有回复，袁周不会立刻关掉屏幕。他反复看聊天记录，一边想一些零碎的东西，一边等着对话框再次亮起。
他记不清过了多久这样的日子，也记不清与多少失意、难过、甚至愤恨的陌生人说过话。因为不认识，所以聊天时无所顾忌。但白天一来到，人们又回归了正常。
对于这个话题，他是不缺话说的。
袁周慢慢地，慢慢地冷静下来。
他一手握着麦架，一手抓麦，娓娓而道：【“你们好，我是袁周，网名‘π’。年轻时，与许多人有过短暂又漫长的‘一-夜-情’……”】
没想到貌不惊人的大叔，上来就说这么劲爆，观众的胃口被吊起来了。
“他竟然是‘π’！段子之神！”
“什么什么？”
年纪稍大的观众向发问的年轻观众解释：“在海角论坛之类刚兴起的时候，就有一个叫‘π’的网友，经常活跃在各大聊天水群。因为说话有趣，被许多人做成梗，各种平台上，都在传播他说的段子。当时有个很火的歇后语，‘圆周率的段子——无穷无尽’。”
年轻观众遗憾说：“可是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大叔……我想看帅哥。”
袁周根本注意不到台下的议论，他说起故事来，整个人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简单的经历被他说得一波三折，意外横生，高-潮迭起。
【“……对面半夜发了一条消息，说他是存在主义者，正在寻找存在的意义。我以为今天的聊天到此为止，然后他问，有簧片网站吗？……即使健全的理性告诉我们，不要靠近女人；但健全的本能告诉我们，不要回避女人。[注1]
去他妈的哲学！对于我们男人来说，女人本身就是哲学！”】
最后一句爆发的呐喊震惊全场。
“3a！又是3a！”
年轻观众喃喃自语，情不自禁跟着拍手。
“原来大叔说起曾经这么激动人心！已经完全看不出，刚上场的局促啊……”
袁周喘着粗气，眼前一片模糊不清。他擦掉头上的虚汗，台下热烈的掌声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
“我……我说完了。谢谢，真的谢谢大家。”袁周磕巴道，深深鞠了一躬。
“今天第二个3a出现了。”高望重扭头，问旁边二人，“两位小姐都是中途拍的灯，什么原因呢？”
“真实的段子比虚构的故事更打动我。”钦芷晴道。
“我喜欢他的口音～”钟陵的角度另辟蹊径，拍桌笑道，“他一开口就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导演组从哪里挖来的老宝贝！”
对于爱称，高望重感到一阵恶寒，抖落掉身上的鸡皮疙瘩，道：“据我所知，袁周先生的本职工作是保安，这样的工作不会感到枯燥吗？”
袁周抓紧手上的麦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没有直视镜头，说道：“只要……仔细听，夜晚喧闹无比。年轻时，我喜欢值深夜的班。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业主建议我好好养生。”
高望重摸摸头上稀少的毛发，赞同点头。
“那么，请两位都站在台上，马上揭晓分数！”
“嘿，你觉得这局谁赢？”
候场室里，陈盛望着屏幕中站在一排，年纪相仿的两个中年大叔，说道，“本来我觉得倪老大赢定了，但是看了刚才的表演，出人意料的煽动性，没准现场效果比第一场还好。”
随着舞台上闪烁的倒计时，燕禾不适地眯下眼睛，轻声道：“倪闵行会赢。”
“欸，为什——喔豁，还真是！”看着相差二十的选票结果，陈盛往后一仰，偏过脑袋，挤眉弄眼道，“美女，你明知道他赢不了，刚才还对他说‘不接吗？’是不是看上我了，所以故意帮我-干掉一个对手。”
燕禾斜觑一眼，见陈盛一脸促狭，倒也觉得有趣，说道：“好烂的梗。”
陈盛没皮没脸地咧嘴笑，正好看见屏幕中高望重起身，说道：“经过三个评委同意。复活卡，我们决定用在这里。”
“袁周之前没有任何脱口秀表演的经验。虽然年纪大了，但的确是个新人。对新人而言，敢挑战‘脱口秀一哥’的勇气值得敬佩。而且整段稿子，没有一字累赘，可见当年段子之神的功底，如果现在淘汰，实在可惜至极。”
“这都行？”
陈盛捶胸顿足，后悔不已：“为什么还不让入行八个月零三天的新人上场！！！”
叫号的场务，扯一下嘴角，说道：“陈盛，快去准备，下一个是你。”
陈盛一秒恢复正经，台手做一个歪歪斜斜的敬礼姿势，大声道：“yes,lady！”
候场室里的人全被陈盛逗笑了。
陈盛的表演风格正如他这个人，充满了天马行空，诙谐夸张，肢体动作丰富，极有感染力。
【今天，我的女朋友突然打电话，劈头盖脸骂我一顿，你们猜什么原因？他奶奶的，她中午点鸭血粉丝，吃到了香菜，所以对我生气……我又不是厨子！
她居然说，她没生气！你牵她的手，就像牵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气球！她明明昨天生气，今天生气，明天还生气！比河豚都能气，却说她没生气！】
观众大笑。
年轻帅哥比大叔更容易讨喜，何况陈盛是台上台下都放得开的类型。
虽然陈盛的表演没有倪闵行的娴熟，稿子也没有袁周的完美，燕禾甚至怀疑这段话就是临时想出来的。
但是陈盛对于现场环境的掌控，以及与观众的互动是其他选手远远不及的程度。
“一个极有才华的脱口秀演员。”
燕禾的想法与高望重的对这场表演的评价居然重合了。
“但是，”高望重语气一转，一双吊梢眼居高而下地眯起，冷冷打量一番，“陈盛，你的稿子是现编的吧！”
陈盛不置可否，厚着脸皮说：“规则里没说不能现编。结合生活，就地取材！大家不是看得蛮高兴嘛！”
观众非常给面子地鼓掌。
高望重摇头，不满道：“你对脱口秀的态度太儿戏。观众看你是个帅哥，才不计较你的稿子写得稀松凌散。这次，我不能给你a级。”
对于评委“两a一b”的结果，陈盛有些不爽，却没多说什么，摊开双手，朝观众道：“我的命，就拜托你们了！”
候场室的气氛丝毫没有松懈下来。
虽然不是“3a”，但从现场效果，毫无疑问，陈盛票数比前两人只高不低。而且评委们的复活卡已经用掉了一张，这一场很可能比前一场更难胜。
“来个有趣的对手吧！”
陈盛好奇地盯着转盘。数字停下的一刻。一张表情冷淡，甚至有些倦怠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真是……”
陈盛张了张嘴，扬起嘴角道：“令人期待。”
燕禾接过挑战卡，候场室剩下的选手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目光些许同情。
就差唱一曲《易水歌》为她送行。
燕禾视若无睹，随意地打一个哈欠，迈着嚣张的外八字步离开。经过台下时，陈盛和她打招呼。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碰上。”陈盛无奈道：“可能我和美女就是有缘——”
“万恶之源。”燕禾轻飘飘地回复道。
陈盛晃晃脑袋，一下子笑了：“好烂的谐音梗，哈哈哈！打起精神来，美女，别随便被我淘汰了。”
燕禾用手碰了碰眼圈，心想有这么明显吗，她朝陈盛点一下头，走上台。
台上的一束光芒很盛，其他地方黑压压一片，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燕禾首先习惯性环顾一圈，什么也看不清就放弃了。她微垂眼俭，平静开口:
【“大家好，我是燕禾，一个无聊的d站博主。最近在看几部小电影。”】
随着燕禾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舞台渐渐亮起来，燕禾已经能看清前排观众的脸了。
【“在候场室，有人与我说，淑女怎么能看这种隐晦色情的东西。人嘛，动物，食色性也。欲望和弹簧原理一样。越压抑反弹越高。中世纪奉行的禁欲主义，一等放开，反而“自由”过头。
在西方，女神维纳斯是爱与美的化身，但她到底是生殖器变的，没有小电影就没有性，没有性就没有维纳斯的诞生，没有维纳斯就没有爱与美，没有爱与美就没有和平的世界。在这个意义上，小电影不亚于任何一部伟大的英雄电影。”】
台下一阵笑声，已经坐在晋位席上的袁周红着脸，对倪闵行说道：“小禾妹妹，文化人！”
燕禾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
【拯救世界只是顺便。小电影也是艺术。淑女们，欣赏艺术有错吗？没有。剧情与色情融合一体的小电影，观众可以最直接地观察到主角们的演技以及导演的水平。镜头很近，你可以观察到演员眼睛的瞳色，脸上的毛发，看到他们的欲望，以及——美好的□□。】
台下的淑女们大胆地发出附和声。
燕禾磁性悦耳的声音实在是一把利器，在扩音器的传播下，场上流动着暧昧，以及不可言说的欲望之海。
钟陵先拍下一个“a”级，她捂住心口，用手扇风：“太热了。”
【“小电影的演员没有隐私可言。任何一点细微的肢体动作都会放大，观众甚至会反复暂停就为了一次清晰的截图，所以敢演小电影的演员，身材肯定超棒。
而且演员很难因为演技挨骂，如果观众看到的ta的眼里有欲望，他们就会说：“天啦，ta好入戏，为了电影奉献自己，真了不起！”
如果看到的是没有欲望，观众会夸：“哇，看到这样的情形都能忍住，ta是一个真正的演员！”
所以我鼓励所有的演员，趁着自己年轻的时候，都去演一次小电影！这不是为了我个人考虑，是给你们一次拯救地球的机会，希望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钦芷晴拍下第二个“a”，她微微仰头，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英雄所见略同。”
“小禾妹妹，居然在评委面前提这个。”袁周一把捂住脸，“她的稿子太开放了吧，怎么过审的……”
“不用担心。”倪闵行宽慰道，“又不在绿江，没什么不能说的。”
燕禾的余光瞥见了袁周，她挑了一下眉，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一个优秀的演员应该分得清电影与现实，作为观看者也是如此。在无数小电影的轰炸下，理解人类构造的同时，淑女们对任何形式的爱情都报以最大的理解和包容。生命的创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再是生物书上一行草草带过的字，也不是电视剧里男女主倒在床上后就掐掉的镜头——
小电影打开了被遮掩的一部分，不至于到新婚之夜，新娘看着新郎问道：“下一步我们该做什么？”
有些男人，会因为床单上的血迹，女孩的叫喊和哭泣沾沾自喜，好像自己一夜间就掌握并精通了这门技术。上一次面对这种血腥又残忍的场面还能笑出来的，是在过年的时候在菜市场，看见屠夫杀猪。
淑女们，与其期待你的男人天赋异禀，不如从刚开始就掌握主动权，譬如——
新娘拍拍旁边的被子，说道：“坐上来，自己动。”
这必然是一个愉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