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嘤】
“本人一向慈悲为怀，从不生气。”
沉默几秒，燕禾缓道，语气平和。
只要她想，可以将最不着调的笑话说得像虔诚的婚礼誓言，像跪在佛像前的信徒祷告。
系统差一点就相信了。
但燕禾周身翻滚着浓郁的深红色雾气实在显眼，边缘镶着一圈黑色轮廓线。和佛祖菩萨半点不沾边，倒像是地狱里讨债的十煞阎罗。
这种高浓度“情绪值”很少在正常人身上见到，尤其是在这个情绪值普遍偏低的世界。
透视眼系统不禁好奇燕禾的原身份。
但它不敢问，呜。
[“大人如果不想自己做任务，还有一个办法！”]
系统灵机一动。
[“虽然现在能量不够，但是本统还有分-身！只要其中一方攒足""情绪值""，都可以通过系统共享，把大人传送回原世界了！”]
系统说完又打了个滚。
它可真是个机灵统！
“那你还赖着这里做什么呢？”
燕禾轻声反问，声音低柔如絮语。
光球没忍住抖了下。
【滋滋……滋滋滋……感应失败……正在尝试重新联接……】
光球愣住，它不可置信地盯着不断闪烁的数据流，陷入了统生迷茫。
分-身是它的一部分，不可能感应不上。除非——
对面的“情绪值”不足以启动分系统。
[“燕禾大人，那边大概出现了一点点意外，”]光球伸出手比个指甲盖的长度，没底气道，[“暂时还没开启，所以感应不到……”]
燕禾足足冷笑了一分钟。
光球羞愧地缩成一团，过一会儿，悄悄探出头，见宿主刚把眼镜推上去。
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眉刀，对着镜子划拉两下。又俯身洗把脸，声音浸湿在水里，远远得像隔着寒冷雾气传来。
“进化的废物。”
“生物进化是为了生存。你呢，算一个外星产品吧。除了像个智障儿童一样，在我脑子里撒泼打滚，连简单的有丝分裂都干不了？”
[“嘤……”]
光球听不懂宿主说什么，但它仍然听出来宿主的嫌弃。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宿主一样，拥有红里发黑，黑里透红的气场啊！
它打滚怎么了！地球上可爱的动物都爱打滚！
“什么音效，恶心。”
电子合成音在耳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燕禾耳膜嗡嗡作响，她忍不住皱眉。
“嘶——我原来身体怎么办？”
大约是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头又开始疼。燕禾扫视一圈，将旁边马桶盖翻下去，找了几张纸擦干净，然后洗净手，最后坐下。
[“燕禾大人放心，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大人的身体会暂时由时空局保护，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滚进草丛里的光球听到宿主的话，立即跳出来以示存在感。
宿主大人不嫌弃它蠢，也不嫌弃它废物，还愿意搭理它！
但它说完后，宿主却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
眉头紧皱，嘴唇紧抿成一道直线，神情显得非常凝重。
——
《穿越之超级透视眼在都市》这本小说，燕禾清晰地记得它的开头。
【许多年之后，站在燕禾的墓前，晁席会想起，他第一次开启透视眼系统的那个下午。】
这句话，让燕禾无数次忍住了换个东西打发时间的想法。
即使剧情俗套、叙述拖沓，她也硬生生追到最新章节。
如果非要说愤怒——
那一定不是一章一页形成的，是积攒了百万字的垃圾养成的。
最后得出，不要在垃圾桶里找书看。
容易穿到垃圾堆里。
按照原书设定，穿越男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很多年。
穿越男在穿书前大学毕业不久，没有工作，虽然自身没有天赋，但父母是知名音乐家。靠着父母名声，他在网上当个乐评人，成天抨击这个骂那个，算小有名气。
到了这个世界，跨时空文化交流局的存在，让“公抄文”变得合理化，穿越男作为主角，“过目不忘”更是穿越之初就附带的奖励——
打个比方，普通人的记忆，看过一遍电影模糊想起个“马什么梅”，穿越男不仅认识“马东梅”，还记得马东梅说的台词，做的事儿，笑起来露几颗牙。
这个能力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变为天才。
但是不够。
穿越男想到原主女友，长相一般，却是系里公认的“创作才女”。两人共同经营一个d站账户，女生负责写曲发歌，男生负责打理账号。虽然都没露过脸，但因为歌曲独创性和嗓音辨识度高，几年下来积累了相当的粉丝数量。
穿越男不愿意将自己名字和一个女人捆绑在一起，他要打出自己名号来。
于是他注册一个新账户，凭借“过目不忘”的能力，将前世的几首热门歌发在了其他创作平台上。
巧的是，其中一首与女友准备发布的新歌非常相似。
女友毫不知情，第二天照常把音频上传。
评论区里涌入许多质疑声。
因为穿越男发的是一首完整歌曲，而女友只发了一段灵感创作的哼唱旋律。
双方都坚持自己是原创，但从作品完成度和发行时间上看，女友差了一大截。
这个世界非常注重知识版权，一旦创作者被认定抄袭，一辈子都带着污点，作品再也不能在公共平台上发表。
大批粉丝脱粉。
平时账号和粉丝都是男生管，女友根本不知道怎么与粉丝们解释。她原想联系那个“神秘作曲家”，发出的私信却石沉大海。
有人扒出女友的身份和照片，长相普通、性格孤僻很快成为一些网友的攻击点。
穿越男继承了原主的好相貌，加上与原主完全不同的高调作风，没过多久就成为系里风云人物。
此时两相对比，尤显落差。
谣言愈演愈烈。
女友一打开社交软件，要面对铺天盖地的质问，怀疑和失望。
在她深陷泥沼，求救不能时，“神秘作曲家席生”顺着舆论东风一夜爆红。
书中只是寥寥几句带过的话，燕禾却仿佛亲身经历。
她两只眼睛酸涩得难受，窒息的压力如潮水蔓延，这是属于“她”的记忆。
在“她”看来，他是特殊的。
他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但他愿意为她学习剪辑视频，管理粉丝群。时常与粉丝互动，定期清理黑粉。
但在抄袭事件后，对方一声不吭退群，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仿佛失望至极。
朋友不在身边，爱人选择离开，她的神经崩得像拉满的弓弦。
她翻了很久的评论和私信，她感到愤怒，无力，还有绝望。最后，她亲手结束一切。
燕禾梳理完“她”的记忆，明确了这具身体的身份——
墓碑上的前女友。
一个开局送便当，留下庞大“情绪值”，方便穿越男开启真正金手指的工具人。
金手指方便之处在于，只要“情绪值”足够，异界名著、音乐、电影、综艺策划都能在系统兑换。
成熟的果实触手可及，努力就成了玩笑。依靠前女友留下的“遗产”，穿越男兑换了一部国民综艺的策划书。
但剧情在燕禾的灵魂穿来时，世界线发生了转折。
被网暴的前女友没死成，穿越男身上的系统分-身处在待机状态，反倒是——
[“燕禾大人想要启动透视眼吗？！”]
捕捉到宿主一闪而过的想法，透视眼系统心思活跃起来，期待地问。
“不想。”
燕禾扯下嘴角，冷冷道。
[“为、为什么呀？”]
光球愣住了，它是天道送给主角的金手指，从来没有宿主拒绝过它！
“没有为什么。”
燕禾敷衍地回了句，思考起今后的对策。
最咸鱼的方法是什么都不干，等穿越男攒到足够多“情绪点”完成任务，蹭上回家顺风车。
这个方法，唯一的缺点在于，原书中穿越男花了五年时间也没攒够最终进化体的能量。
因为“情绪点”很难收集。
情绪可以传染，如果把一个普通人的瞬时情绪波动当作“1”，投射在另一人身上时往往小于“1”。
因为难以感同身受。
人们可以分享快乐，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快乐也同样会诱发悲伤和厌恶。喜爱亦然，廉价的喜爱比比皆是，像粉丝对偶像虚妄幻想的追逐，一旦发现与自己想象的不符，喜爱也会转化为失望。
这些情绪太虚无缥缈，难以把握。
穿越男以他的视角分析，将其当成了一个好感度攻略游戏。无论是选择拍综艺，发行歌曲还是搬运小说，从目的上都是为了获得“高情绪浓度”者的好感度，如受人喜爱的国民偶像，黑料和绯闻缠身的影后，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科研家……
太慢了。
燕禾不耐烦地想。
她不愿意把自己身体交付给任何人。时空局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占着她的身体。
怎么加快“情绪值”收集，燕禾隐约有个想法。
毕竟个人的情绪再浓烈，也不上群体的力量。
而愤怒，恐惧，甚至憎恶，是群体的激-情所在。
这类情绪的传染力强，同时具备相当的破坏力。像一把利刃，只要投出去，就不会毫无声响。
至于这把刀是匕首还是镰刀，血会不会溅到人身上，不得而知。
……
滴答。
一滴清水从指尖滑落，在木质地板上绘出一小块深色印记，燕禾瞥一眼，眼里闪过疑惑，微微歪下头。
哦，差点忘了，这里不是她家。
反正，她不会把时间耗在这里。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她只是无意中闯入的陌生人。她不懂它的规则，它也不懂她的冷漠，所以，彼此交换的只有一点轻蔑，如同对视在镜中[1]。
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燕禾感到腿有些麻了，她现在需要知道，双方手上的筹码。
“喂，老流氓系统。”
[“本统还是个刚出厂的宝宝呢！才不是老流氓！”]
光球气得满地打滚。
作为一个系统，没什么记忆。但就算原来是古早系统，返厂重修后就是新系统。按照人类的话说，叫重新投胎。
“……小流氓系统，查一下我现在的""情绪点""。”
光球觉得这话哪里不对，但听到宿主的问题后立即正经下来，体现出一个专业系统的素养。
[“燕禾大人，您身体包含的""情绪值""为70％，可兑换为70点能量币，您可以用能量币兑换商场里的物品。”]
说到商城，透视眼系统激动了，这是展示它作为金手指的绝妙舞台！
[“嗯哼，宿主您看，只要一币就能兑换一首经典歌曲，二币即得热门综艺策划书，三币……”]
“综艺策划书？”
“没错！只要二点能量币就能带回家！”
“可我讨厌二币。”
燕禾轻描淡写道。
[“……穿越局的其他系统都是这么定价的。”]
光球失语，而后委屈。
“小孩子拿钱太多不好。”
燕禾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你不是个宝宝嘛”。
光球：[“……小孩子的钱你都要？”]
它想买个香草味的数据流有错吗？
“别攀比，长大了就把钱还你。”
燕禾循循善诱，将耐性发挥到极致。
脸上表情和过年时哄骗孩子上交压岁钱的家长一模一样。
一副温情皮囊下，充满封建主义的压迫，和资本主义的险恶。
……
最后，燕禾成功用一能量币买到了一本长篇小说，附送两部综艺策划书。
燕禾暂时没想好赠品，让光球先欠着。
光球用两只爪子环住自己，“嗖”一下窜回精神之海了，一时半刻估计哄不好。
坐久了腿发麻，燕禾感觉力气恢复了些，刚要起身，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