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叮】
该从哪说起呢？
记忆支离破碎，语言喧闹愚昧，叫嚷声尖锐刺耳。文字和语言是沾满鲜血的匕首，旁观者们藏在阴影里。冰凉的洗手池，浑浊的呕吐物……
好冷。
身体一点点冷却下来，燕禾一只手死死地抠着喉咙，另一只手勉强撑在马桶边缘，吐得昏天黑地。
混着药物和胃液的秽物被顺时针而上的水流漩涡冲刷。
燕禾捂着抽搐的胃部，缓慢滑坐下来。
这不是她的记忆。
她应该在横店某个犄角旮旯里，跑着某个不知名龙套，吃着剧组不好吃也不难吃的盒饭，随便找个东西，打发深夜无聊的时间。
cult电影，午夜电台，惊悚小说……什么都行。
小说？
她有印象。
上一秒，她在吐槽某本异界都市文，严格来说，是一本穿越种马yy文。
一个俗套透顶的故事。
男主，22岁，音乐学院新生。因为一次意外，被穿越男占据了身体。穿越男开金手指后，踹掉原女友，再利用文化搬运，在异界收服小弟，周旋各色美女，与反派斗智斗勇……
烂大街套路。
傻逼才看。
但燕禾恰好与小说里一个角色同名同姓。
穿越男的前女友，也叫燕禾。
或许是名字相同带来的代入感，她一目十行扫过去，甚至对这种俗套情节都怀了一丝特别情绪。
穿越男看不上原身女友，但碍于面子没有提分手。恰好此时，女友陷入一场恶性网络暴力，吞药后没抢救回来。
穿越男顺理成章地甩开了一个麻烦。因为他不久前接到过前女友的短信。
【你是晁席吗？】
【你不是。】
【你是谁？】
亲近之人，会记住灵魂。
穿越男看到信息时，心脏几乎骤停。
前女友死后，穿越男收到许多同情的目光。在别人看来，一个人在女友身败名裂时也没有提出分手，不仅深情，而且可靠。
这层虚伪的糖果外衣，在语言精美包装下，成为穿越男情场上无坚不摧的“盾”。
而攻无不克的“矛”，即穿越男迟来的金手指——
一种依靠“情绪值”进化的透视眼。
燕禾称之流氓金手指。
被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陌生人视奸，那种仿佛在人前□□的感觉，除了会让□□丝男和暴露癖感到兴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感到不适。
燕禾不一定正常，但她勉强算个人。
“什么鬼……”
燕禾恢复点力气，面无表情吐槽一句，摁着扶手想起身。
从声带里发出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像最华贵，最优美的大提琴流淌出一段完美的弦音，每一个音符都充满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即使是一句脏话，被这种抓耳的低音说出来，都隐含不可言说的刺激。
燕禾的动作顿住。
此时，脑海中响起一阵欢脱跳跃的电流声。
[叮！]
[亲爱的宿主您好！欢迎绑定神级透视眼系统！为响应跨时空文化交流的需求，作为被系统挑选的天选之子，您可以通过积蓄“情绪值”获得透视眼进化能力。当进化完全体形态时，您可以选择继续留在本世界，也可以选择解除绑定后脱离本世界。]
透视眼系统话音刚落，两道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福利系统？”
“流氓系统？”
——
欸，两个宿主？
透视眼系统懵了一秒，作为时空局第一批古早返厂研发系统，它没记得系统守则里说过双宿主的情况。
难道是它跟不上时代了？
透视眼系统虽然在外观和功能上增加了许多洋气玩意儿，但骨子里自觉还是个落伍的古早系统心态。
像好面子的乡下孩子头一回进城，心里再好奇也要小心翼翼地维持表面淡定。
透视眼系统先将情况报告了上级。
虚空中一个光球弹了弹，变成差不多形状的两个光球。
分-身，给谁呢？
透视眼系统琢磨了一下两个宿主的语气。
第一个宿主意外中带着惊喜，是正常穿越者听到金手指的反应。
第二个宿主声音很好听，但语气很恶劣，雄雌莫辨的嗓音中有些许玩味，而且“流氓系统”这个词让透视眼系统联想到在仓库里，自己曾被贴上的标签。
谁给它贴的标签？！不爽！
它可是经历返厂重修的新一代系统！
透视眼系统决定让这个带着有色眼镜的宿主看到它的真正实力。
在浩瀚无垠的精神之海，虚空中的光球突然伸出了纯白的爪子和小腿，一脚把自己的分-身踢到第一个宿主的脑袋里。
在上级下达指示前，公正的透视眼系统不会厚此薄彼。
透视眼系统给自己点了个赞。
——
幻听吗？
燕禾双手抵在洗手池边缘，脑海里传来一阵奇怪的电流声，恍惚间还有一道男声说了句什么。
好像是种马文开局里，穿越男被系统绑定时说的东西。
跨时空文化交流，呵。
把抄袭剽窃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像流氓系统会说的话。
其他的，燕禾没听清。
因为身体有点儿虚弱。
头晕目眩，胃里一阵阵泛起酸水，手脚都使不上力气。
她下意识问一句，没了声响。
不是穿越就行。
燕禾很快将离奇的想法抛在脑后，她一抬眼，看见了镜子里的面孔。
绝不能称得上漂亮，但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脖颈修长，有点溜肩。短发凌乱，眉毛没修剪，杂毛像黑色野草一样肆意横行。眼睛瞳仁很黑，右眼球微突，类似某种濒死的鱼类。
在黑框眼镜长期重力压迫下，鼻梁两侧凹陷出红色印迹。鼻头圆润得像颗小球。整张脸唯一出彩的是嘴唇，薄厚适中，色泽鲜艳，唇形完美。
镜子里的嘴角却向下撇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吐出讽刺的话语。这抹讥诮的弧度，无疑破坏了整张脸难得的亮色。
放在电视剧里，大概是活不过三集的反派炮灰。
“魔镜啊魔镜，谁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镜子里，红唇开合，吐露低语。
“嗯，是我。”
“那么问题来了，你是谁？”
燕禾自言自语，缓缓伸出手，摸一下镜子，镜子里的人做出同样动作。
[亲爱的宿主，这就是你哦！]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一道跳跃的电流声。
燕禾敢肯定，这次绝对不是幻听。
“谁在说话？”
燕禾猛得收回手，她警惕环顾四周，发现空无一人后，冷下脸道。
透视眼系统在宿主的精神之海里。
是一片空旷而寒冷的荒野。
系统觉得有点儿冷。
其实它是感受不到温度的。
系统敏锐察觉宿主二号的脾气不太好。不过它是经过系统守则培养出的优等系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于是它好脾气地把绑定词重复了一遍。
又道：
[“宿主，本统就在你的潜意识里，只要你想，就能与我交流。”]
透视眼系统说完，等待着宿主二号的反应。
宿主二号没说话。
宿主二号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宿主二号攥紧了拳头，冷漠地下了结论：
“绑错人了，蠢货！”
这句话说完，一人一统陷入了沉默。
透视眼系统不敢相信自己又被宿主二号骂了，居然骂它蠢，简直，简直太过分了！
但是，绑错人什么的，确实好丢统脸。
再听到宿主二号冷酷无情地要求“解绑”，透视眼系统感到自己的统格受到了沉重打击。
她甚至没问统愿不愿意！
精神之海中，白色光球恹恹地打了个滚，荒野里没有任何阻碍，最适合打滚了。
【尝试解绑中……】
【解绑失败，能量不足……请选择是否强行解绑？】
透视眼系统停止了满地打滚，终端数据流发出暗红色光芒，是能量严重不足的警告。
玩脱了。
系统初始能量是固定的，它阴差阳错中绑定了两个宿主，剩余的能量值不足以把灵魂传送回原世界。
[“宿、宿主，没能量了，解绑不了。”]
透视眼系统小心地观察脾气不好的宿主二号脸色，语气里多了一分忐忑不安。
“什么意思？”
[“在能量不足情况下强行解绑，宿主不仅不能回到原来身体，这具身体也会死亡。”]
透视眼系统小心翼翼地解释。
宿主二号盯着镜子笑起来的样子好可怕！感觉浑身在冒黑色气体啊！
[“亲爱的宿……”]
“不准这样喊我。你好像是我身上的一只寄生虫。”
透视眼系统话音未落就被打断，想到是自己传送惹的错，又不敢反驳。
明明系统守则上都是这么叫的！
[“亲、亲……”]
系统卡壳了。
“学客服说话？”燕禾嘲讽了一句，她一字一顿道，“燕禾，燕是韩赵魏楚燕齐的燕，禾是禾苗的禾。”
[“燕禾大人，还有一个办法，”]透视眼系统仿照跨时空文化交流局的喊法，见宿主二号没排斥才松了口气，[“系统运作需要能量。只要获取足够的的“情绪值”，就能完成解绑。""""]
情绪值？
人有快乐、悲伤、惊讶、愤怒、恐惧和厌恶六种基本情绪，包括许多衍生情绪。燕禾从没想过情绪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居然也能转化为一种能量。
[“人类一生受情感波动产生的能量远远高于生存消耗的能量，多余能量不会消失，而是会以一种“熵”的形式存在宇宙中。
受熵赠定律的影响，宇宙中熵不断增加，产生特殊的时空乱流，时空局正是通过这一原理运作。大人所在的原世界熵值较高，而本世界较低。为了调节两个世界的能量，时空局选中了你们。”]
透视眼系统和盘托出。
“你们？”
燕禾并没有因为系统的话感到开心，相反更加不爽，嗤了一声。
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起码是个合格公民。
除了偶尔骂人发脾气，她不偷不抢不违法乱纪，尊老爱幼还不乱扔垃圾，凭什么选她作拯救世界预备役的预备役。
[“因为……燕禾大人的情绪值很高！愤怒所占的比例尤其惊人。六种基本情绪中，愤怒最容易引发群体情绪值（注1）。所以你无论在原世界还是本世界，都像是白纸上的一大块墨点，十分突出！”]
透视眼系统虽然蠢了点，但不是瞎子，它观察过燕禾周身围绕的浓郁气体，觉得自己认错，实在是情有可原。
如果愤怒是红色，宿主已经红到发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