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的小青梅(十八)
余晖现在的日常就是去季将军府求见,然后被季府管家告知不给见,最后只能去找从开福寺溜走,不知流落在哪的长乐公主。
他也有试过翻墙进季府,结果被季府下人给“请”了出去,现在不管哪面墙后面都有下人看着,他简直屡战屡败。
他实在不明白,现在都尘埃落定了,为什么季佩吟还和以前一样对他冷淡,拒他于千里之外,明明之前对他还情不自禁来着。
今天天气阴沉,风儿有些喧嚣,余晖要继续屡败屡战,结果开了宅门,就见到一个太监拿着明晃晃的东西,后面跟着好几个禁军大汉。
“余晖听旨。”在太监细长的嗓音里,余晖无奈下跪。
莫名其妙噼里啪啦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封了个万户侯,更霹雳的是,居然给他赐婚,还一下赐俩。
余晖的表情逐渐迷惑,没等他反应过来,随着太监的一声“余晖接旨”,两个禁军大汉把他拉了起来,强行接过圣旨,整个过程不给他一丝反抗的机会,甚至没给他说完整句话的时间,人都跑了。
这搞得跟假的一样,就没见过这么强行又让人觉得槽点满满的宣旨行为。
可是手上这一等一的锦缎,是连他爹最风光的时候也用不了的东西,还有瞧着这章这暗纹这祥云……最根本的,谁吃饱了撑的假造圣旨戏弄他啊。
余晖无语,永昌比峥厉霸道多了。
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真的觉得很累了,这么多年,该和这个世界做个了断了。
带上峥厉的小红瓶和永昌的圣旨,余晖先去了季府,没等季管家复读“大人请回,季将军不见客”,他就自顾自地说:“请告诉你家大人,皇上给我下旨,要我娶别的女人。可我不愿意,今天要么皇上收回成命,要么我就去和爹娘团聚!”
没给管家张嘴的机会,他说完就气势汹汹走了,管家只能对着他的背影伸手,季将军现在不在家啊!
管家眼皮直跳,心道不妙,自家将军虽然不让余晖见她,可每次余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得一五一十地告诉将军。甚至余晖今天的表情,甚至他穿了什么衣服,将军都想知道。
如果这叫无情,那他这管家也太没眼力见了。管家脑子转了一下,季将军去了陈将军府,还是赶紧找季将军禀报得好。
余晖进宫的时候,永昌正在御书房批奏章,领班太监向永昌通报余晖觐见。
“让他进来吧。”永昌也看累了奏章,站起来走到一侧的案榻前。
余晖走进御书房,朝背对他的永昌行礼,“参见皇上。”
永昌这才转过身,坐到榻上,脸上浮起面具般的微微笑意,“余卿来了,过来坐吧。”
瞧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余晖也不紧张,很自然地坐到和永昌一案之隔的榻上。
太监给两人上了茶和糕点。
“陛下,小人发现有人假造圣旨。”余晖严肃道。
永昌惊疑,“什么人这么大胆?”
“小人不知,但有罪证。”余晖把手中的圣旨呈上。
永昌一看,脸上的笑意真实起来,“余卿误会了,这圣旨千真万确。”
“恕小人愚钝,陛下早有恩赐,为何再加封赏?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小人配不上万户侯之封,也配不上两位名门千金。”
“你打开城门就是大功一件,再怎么赏赐都不为过,何况朕说你配,谁敢说你不配?”
余晖忽然起身,屈膝跪在永昌面前,“小人并非不愿接受赏赐,也不敢对陛下的赏赐有任何意见,只是,小人不能娶两位大人的千金。”
“这是为什么?”
“小人早已心有所属,非卿不娶,这人就是季将军季佩吟,所以请求陛下,收回成命!”余晖语毕,俯下身双手贴地,头嗑在地上。
“余晖啊。”永昌的语气似怜悯又似不满,“朕谅你还不知,所以不怪你,季将军五日后,便是朕的皇后了,你可不能再生妄念。”
余晖猛地抬起头,“什么?”
永昌神色却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以后没有季将军了,只有皇后,季佩吟会是朕的皇后。”
余晖听着有些难受,“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吗?”
“不然呢?”永昌一脸怜悯地看着他,“季将军本就心悦于朕,如果不是峥厉的变故,季将军早就是朕的王妃,朕的皇后。本来朕早该娶妻,但因为峥厉的变故,才迟迟没有婚事,峥厉也懒得管朕的婚事,这才至今未婚,所幸兜兜转转,有情人终成眷属,朕的皇后还是朕的皇后。”
他这一脸浪漫感慨的样子,让余晖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合着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他余晖算什么?算这一场浪漫故事里最不起眼的男配吗?
外面适时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气温下降了不少,御书房里更有人心冷至极。
余晖缓缓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双膝,最后不死心地问,“季佩吟真的心甘情愿当皇后?”
“对,她十五岁时就对朕一见钟情,如果你不信,朕大可宣她来,让她亲口告诉你。”永昌是完全的坦然自信。
余晖是真的累了,倦了,厌了,他忽然低下头,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看得永昌都蹙眉,忍不住劝他,“朕赐婚给你的千金,才貌品行样样都好,但你要是想换别家的千金,倒也可以。老大不小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是执意不娶,怎么对得起泉下有知的爹娘。”
余晖又笑,这次直接笑出了声,接着从袖中掏出小红瓶,打开塞子仰头把剩余的药粉倒进嘴里,把空瓶子一扔,一脸轻松,“行了,我也受不了这里了,咱就再也不见吧。”
“你吃了什么?”永昌心中一惊。
“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过峥厉就是吃了这个死的。”
“你!”永昌一时间竟然有些懵。
余晖却一脸没事人似的,又坐回案榻上,想着给自己找一个舒服的坐姿离去。
“陛下,季将军……诶……季将军……”领班太监进门通报的同时,季佩吟挟着风雪直接闯进御书房内。
季佩吟本来满是着急,结果看见脱靴盘腿坐着的余晖,又一下子摸不着头脑,只能朝永昌行礼,“参见陛下,请陛下恕罪。”
永昌干咳一声,“免礼。”
他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扇扇手让一脸茫然的太监退下。
“咳咳咳……”余晖这时忽然身体一弯,嘴角流出了血。
季佩吟赶紧上前,急问:“你怎么了?”
“他吃了毒药。”永昌道。
季佩吟神情一滞,随即从头上的发饰中抽出簪子,瞬间直逼永昌的喉咙,整个人变得十分狠厉:“你为什么要下毒,我们明明已经说好了……快把解药交出来!”
有太监瞧见了,慌乱地大声呼喊,“来人啊,有刺客!”
刹那,季佩吟和永昌被带刀禁军围住,御书房外也围了层层禁军。
“佩吟,是他自己吃下的毒药,而且是峥厉留下的,朕也没有解药。”永昌淡定道。
季佩吟一脸不敢相信,簪子还是抵着永昌的喉咙,侧目一瞥余晖,余晖擦了擦嘴角,“是啊,不关他的事。”
季佩吟骇然,手一垂,激动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你又为什么要嫁给他?”
季佩吟紧紧地咬了咬牙,似将所有的苦衷都吞进肚子里,“我和皇上两情相悦,我嫁给皇上有什么不对。”
“那就没错啦,我走了,也不用留在这觊觎皇后娘娘。”
“你有病啊!”季佩吟几乎是哭吼着吐出这句,两行清泪从双眼坠下。
“你有……咳……药嘛。”余晖忍不住接一句,看她面上是抑制不住的伤心崩溃,“你怎么了……”
“药……对,药!”季佩吟又倏地项永昌跪地祈求,“陛下求求你,太医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他,兵权我现在就可以交出来,只要你救救他,求求你……”
“你们都退下。”永昌向懵了的禁军众人说,禁军只好都退出去。
接着他很遗憾地告诉季佩吟,“不是朕不愿救他,峥厉的不知名毒药,谁知道哪里有解药,就算能研制解药,也需要很久。”
“你……”余晖强忍着痛意,摇摇头,努力让自己再撑着点,“佩吟……”
“笨蛋!”季佩吟从来没有这么控制不住自己,除了十五岁在季府门外哭成泪人,再也没有这样失态落泪。
“我活不到二月初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活着!”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季佩吟本就该战死的。
她在和靖县公的大军一战中,受了重伤,没有治愈,一直就这么吊着。入了京城找大夫诊治,却发现已经伤及根骨,能活到现在简直是祖宗保佑,她熬不下去了,身体一天一天地病变疼痛,她撑不到二月初,也不可能和余晖在一起。
“肯定可以研制出解药,我这就带你去太医院。”季佩吟一抹脸上因泪水模糊的视线,不管不顾地背起余晖,走出御书房。
禁军统领一直注意着御书房里的动态,看见他们出去,找永昌示意下一步的行动,“陛下,用不用追捕季将军?”
“不用,今天的事,当做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议论今天季将军的事,违令者斩。”永昌按了按太阳穴,脸色有些疲惫。
总不能和两个快死的人计较。
雪簌簌地下,随着风,飘落在余晖头上,也飘落在季佩吟头上。
“别去太医院……麻烦人,没用的……”余晖气若游丝,声音也像雪一样轻飘飘的。
“不要说没用,怎么会没用!”季佩吟的双手紧紧护着他。
“我们回家好不好……唔……其实我没有那么咳……脆弱的,听到喜欢的女孩嫁人就要死要活,咳咳……只是……”
“好,我们回家,回家……”
雪越下越大,余晖觉得越来越冷,努力去抱她的脖子,“长大了就是好,你也能背我了……我记得……你在我背上咳咳……睡觉……”
“不要睡!晖哥哥,你不要睡,你坚持住,我们说说话,你不要睡!我们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你不会丢下我的是不是,你不能丢下我,你说话啊!”雪打在季佩吟脸上,又冷又疼,这种感觉像是一直蔓延到了心里,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脾气变差了……其实你只要……说喜欢……”
“我喜欢!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不能死,不要死,只要你活着,我说什么都可以……说爱你也可以!”
“晖哥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的,晖哥哥……晖哥哥……”
雪在他脸上融开,好冷好冷,好累好累,这是余晖最后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