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的小青梅(十)
自从季佩吟得知户部侍郎余晖将到安西都护府巡查核账,她就心情复杂,当然,都护府的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户部的京官,又不是都察院的,来查隶属兵部的地方,还跑这么大老远,这人怎么这么折腾啊。
不过有人觉得这余侍郎就是这么折腾,不奇怪。王司马和张录事都是京城人,听说过余晖,传言户部余侍郎素来仁善,但这个仁善不是不与人冲突,相反跟人冲突很大。哪个世家官宦家的子弟街上纵马行凶,或是强抢民女,或是暗里作恶,他必定要参一本。如果无果,没关系,他亲自下场捉人法办,不知道他是户部的,还以为是刑部的。
他政绩平平,但参人和强怼的本事倒是厉害,偏偏别人拿他没办法,他每次做事时都要先感恩戴德皇帝一番,因为皇帝重用他,他才可以这么搞事,皇帝对这个搞事的大臣也就随他去了。
王司马和张录事从上到下表示,这余侍郎跑来安西都护府折腾,想来是搞事这个爱好发作了。季佩吟心里想,或许吧,心底竟隐隐有一丝开心。
而当季佩吟见到余晖的时候,那一丝开心,就变成无数丝,紧紧地把心包裹住,脑子里就剩一句话——他真的来了。
余晖坐在主座,看四十多岁的魏都护十分恭敬地介绍手底下的人,点点头,挨个用眼神扫过。
“大人是否要立即核查账簿?”魏都护小心翼翼地观察余晖的神色,一触到余晖的眼神,却有点虚。
“不忙,本官因连日赶路疲惫不堪,需要休息些时日,等本官身体好了再核查。”余晖脸色确实不好,嘴唇明显发白,又因半个月来一半时间都在马上,双腿胯骨不适,走路都别扭。
“下官早已派人整理好厢房,余大人随时可以入住。”魏都护连忙道,神情语气都带了点喜意。
“那这就带本官去吧。”
“大人请。”
目送魏都护和余晖离开,王司马忍不住道:“这余大人文文弱弱的,来这可真是找罪受了。”
“还只带了两个人就来,确实如传言所说与一般京官不同。”张录事道。
“这余大人看起来就一弱书生,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大威风吗?”副都护凑了过去,和他们谈论。
“我们虽是京城人,但也没见过多少高官,大家传着我们就听着,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张录事道。
“诶李兄弟,你怎么一言不发啊?”王司马看季佩吟全程降低存在感,便叫了下她。
“我没什么高见,得去练兵场了。”季佩吟抱了一下拳随即离开。
“我看李长史也挺能折腾,天天练兵,没个松懈,都护都没他这么勤奋的。”副都护摇摇头。
“都护疏于管理,把那些兵都给养成懒骨头,记得我刚来时挑了几个人对战,让他们一起上,结果我没几下就获胜,这哪里是守卫边防的样子。”王司马一脸纳闷。
他们这厢说着,季佩吟去了练兵场训练士兵,余晖由魏都护带去房间,两人说了些客气话,魏都护离去,余晖太累躺下便睡。
黄昏时分,季佩吟左看右看,见周围没有人,才在余晖的房间门口停下,然后就窜上了屋顶。轻轻揭开一片瓦,见余晖躺在床上,下意识有些担心,没多想就跃下,直接开门而入,走到床边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眼里这才露出笑意。
怕是累坏了。
这可比他当年骑马来往歧州的时候要苦,歧州离京城近,路好走,官道也平坦。不像来边关安西,路途长远,崎岖不断,越近安西越少繁华,自然吃不得好,歇不得好。
晖哥哥……
季佩吟的眼里有自己意识不到的眷念,黑幽幽的眸子只印着那张熟睡的脸。她本以为山水不相逢,没想到还会再见,平静的心被搅得一半喜一半忧,但不能表露出来。她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喜怒都在脸上显露无遗的千金小姐,现在的她多了份沉稳。
掏出袖中的药膏,季佩吟想了想,还是塞回去,若是直接放在这里,怕是没人承认,他便会猜到是她放的,让他多了份念想和希望。
季佩吟自嘲一笑,想断了他的念想,可自己的念想都没有办法断,看见他的那一刻,她鼻子一酸,竟险些失态。明明都觉得自己坚强得不得了,却一想到他可能是为她而来,心里就又开心又委屈。像小时候因为顽皮被爹爹罚在书房抄书,他虽然没有帮她,但一直静静在旁边等着她,看着她。明明那么无聊,可对他来说,好像温柔地注视她,也很充实。
一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一边还是贪恋他在身边的时候,哪怕只能如此望着他。
定下心神,季佩吟轻手轻脚地出门,去找魏都护。
她状似恰巧遇见魏都护,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余晖,再状似不经意地说他肯定一路不好受,只啃干粮都没吃过什么好菜,再状似不经意地想起他走路姿势有点怪异,一个文官不常骑马,莫不是大腿被马鞍磨伤了。
对一连串的状似不经意,魏都护没有怀疑,并表示“哦哦哦”,一脸醒悟的样子,当即让人准备饭菜还有药膏。
睡醒后的余晖正饿了,魏都护就带着热乎的饭菜和治伤的药膏来跟他亲切友好地共进晚餐,余晖也没跟他客气,该吃吃该用用。
屋子里两人吃吃喝喝,屋子外没人守着,自然不知有一道身影安心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