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没有人比我们更接近对方》
文/月下乌尤
2022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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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夏被妈妈牵着手回到家时，奶奶正在厨房切菜。姜夏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一蹦一哒地往前跳，“爸爸——”
妈妈温红燕闻声扭过头，来不及换另外皮鞋，三步并作两步拎起姜夏就往客厅走。
她面色黑沉，一言不发。
姜夏从妈妈的胳肢窝里挤出脑袋。
爸爸没有迎接她，奶奶也没有。
咚咚咚连续不停的切菜声击打着她的耳膜，姜夏将那声没喊完的爸爸噎回了肚子里。
路过客厅时，姐姐姜春偏过头，告诉她：“爸爸在下跪。”
姜夏对上她的目光，眼里充满疑问。
姜春扭过头继续看电视，语气毫无波澜：“爸爸又去赌啦！他在给奶奶下跪。”
于是姜夏望向爸爸。
姜春补充道：“爸爸他活——”
“姜春！”温红雁大吼一声，“你给我进屋里来！”
姜春悻悻闭上嘴。
温红燕把姜夏扔到床上，继续对着姜春喊：“快进来！”
“不要，”姜春一口回绝，“我要看电视。”
温红燕说：“你动不动？！”
姜春装作听不见。
气得温红燕深吸口气，抓住门框才勉强站稳。
姜夏坐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温红燕走进来坐在床边，对着亮得发光的红瓷砖一言不发。
姜夏无声地盯着她。
过了很久，温红燕终于站起来，“小夏，快睡吧。”
她拉过被子将灯关上，卧室陷入黑暗，姜夏捏着被角，叫了一声：“妈妈。”
温红燕扭头。
姜夏问：“爸爸呢？”
温红燕顿了一下：“爸爸在帮奶奶切菜。”
姜夏攥紧了被子。
“乖孩子，快睡了。”温红燕走过来摸摸她的头。
姜夏在黑暗里寻找妈妈的眼睛，“可是我还没刷牙洗脸。”
温红燕直起身。
“今天不洗了。”
“快睡吧。”
奶奶没有再切菜了，电视机也被妈妈关掉了。
外面突然变得安静，可是这份安静维持不过十秒，哐的一声，像不锈钢碗砸在地上，吓得姜夏摁住胸口。
接着就是无止境的争吵，奶奶的哭泣，妈妈的怒吼，夹杂着姐姐姜春的哭喊。
姜夏第一次觉得家里比幼儿园更吵。
她掀开被子走到门边，垫起脚吃力地转动门把手，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爸爸还跪在那个地方，像公园里的石雕一样。
第二天醒来，姜夏问妈妈：“爸爸呢？”
温红燕的筷子顿在半空。
“他今天不送我去上学吗？”姜夏问。
温红雁的眼里全是红血丝，嗓音变得沙哑，温柔的声音带有悲伤：“爸爸今天有事，妈妈送你去幼儿园。”
“奶奶呢？”姜夏又问。
温红燕说：“奶奶在睡觉。”
“那姐姐呢？”
“姐姐已经去上学了。”
姜夏点了点头，埋头吃荷包蛋，吃到一半突然抬头：“妈妈呢？”
“妈妈？”温红雁疲倦又诧异，“妈妈不是在这里嘛。”
姜夏没有再说话，到了幼儿园门口，温红燕叮嘱她要听老师的话。
姜夏点点头，背着书包自己往里走。
她今年上幼儿园中班，已经不需要妈妈亲自送到教室门口，路过小班教室的时候姜夏挺直了腰板，虽然并没有人看她。
姜夏觉得幼儿园除了很吵这个大缺点外，其它都是优点。老师会带着大家画画，唱歌，做游戏。
吃过午饭后，大家纷纷爬上自己的小床开始午休。
姜夏睡得不踏实，她做了好几个梦，最后一个梦是爸爸跪在水里，她走过去想把爸爸给拉起来。
刚走几步人就醒了，老师掀开印着碎花的小被子，神情忽变。
老师伸手去摸她屁股底下，“怎么尿床啦？”
姜夏懵懵的，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其它小朋友都起床了，围到老师身边，成了一个圈。
“快来看，姜夏尿裤子了！”
“尿裤子了！羞羞羞！”
“姜夏尿裤子了！”
姜夏望着叫得最凶的男孩，另一个老师赶紧过来把他们都带到外面的空地。
姜夏脸泛起红，手指不停地搓，仿佛能听见他们在外面大声说她。
老师拍拍她的小脑袋安抚，随后抱着她去了小房间。
两位老师一边给她脱裤子一边交谈。
“这条裤子不是幼儿园的。”
“小班今天尿了四个，没裤子了。”
“那这条是谁的？”
“江夏的，他妈妈开学第一天就带来了。”
“哦。”
两个老师麻利地给她洗屁股，穿裤子的时候姜夏死活不抬脚。
“这不是我的裤子。”
“小夏，我们暂时穿一穿，等回家了再让妈妈换回你自己的裤子。”老师哄她。
姜夏很执着：“我不要穿别人的尿裤子！”
老师哑然失笑：“什么尿裤子，这是新的，江夏奶奶带来的，江夏一次都没穿过噢。”
“你怎么知道他没穿过？”姜夏不依不饶。
老师说：“因为他没尿过裤子呀。”
老师趁机又说：“大家开始做游戏了，你快把裤子换上，不然来不及了。”
姜夏仍然没动。
“想不想和大家一起做游戏？”
姜夏挣扎片刻，最终屈服：“想。”
“想就抬脚。”
姜夏看向外面，犹豫地抬起脚。
换好裤子，老师拉着姜夏走出去，先前喊得最凶的男孩朝她挤眉弄眼地笑。
姜夏停下了脚。
老师转过头，好声好气地哄：“不想做游戏了吗？”
姜夏摇摇头又点头。
老师没有在意，只当午睡还没清醒，硬牵着手将她拉进人群里。
“好臭！”谢子皓捏起鼻子，一步蹦出半米远，“我不要和她站一起！”
“什么好臭？”孙老师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她尿床了——！”谢子皓大声嚷。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地往和姜夏拉开距离。
“小夏换过裤子了。”孙老师一边解释一边试图将谢子皓扯回来。
谢子皓跟头牛似地犯倔。
孙老师没办法了，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蹲在地上的某个小朋友，“江夏和小夏站一块吧。”
江夏站起来，姜夏直视这个和自己名字读音一样的新同学。
因为他的到来，老师们也改口叫自己小夏。
江夏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姜夏旁边，规规矩矩地站好。
孙老师欣慰地去摸他的头，被江夏躲开了。
姜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
江夏注意到了，微微偏头。
姜夏立马勾头，手不自在地攥紧穿在身上属于他的裤子。
过了一会儿，姜夏抬起下巴对他说：“我会叫我妈妈洗干净还给你的。”
江夏看她一眼，“嗯。”
“谢谢。”
“不客气。”
老师带着大家做游戏，所有人都很开心。
除了姜夏，她冷冷的看着所有人，直到丢手绢的游戏结束都没说过一个字。
放学后，眼睁睁看着同学一个一个地被家长接走，姜夏问孙老师：“妈妈怎么还没来接我？她是不是忘了？”
孙老师看了眼腕表，蹙了下眉，而后恢复笑容，“妈妈怎么可能忘记，是有事，马上就来了。”
姜夏点点头，看向门口。
台阶前露出了半边身体，白体恤黑短裤，后脑勺有个旋。
孙老师也看到了，她朝外面喊，“江夏，你进来坐着等。”
江夏转过身走进来。
孙老师一边想着这两个家长怎么还不来，一边又想刚好能提裤子的事。
他过来的时候，姜夏刻意往后退了半步。
江夏爬到凳子上坐好，无声地望着外面，两条腿晃来晃去。
很快，温红燕来了。
孙老师跟她说今天的情况，姜夏用余光去瞄坐在椅子上的人。
他似乎没听，腿依旧有节奏地晃着。
当孙老师说“尿床”两个字时，姜夏垂了下头。
温红燕和老师说完，牵着姜夏的手准备离开路过江夏面前时，他的腿停止了晃动。
姜夏低着头，紧紧地攥紧妈妈的手，希望她走快点，再快点。